金农绘画的永恒真性
2017-04-15刘健
刘健
【摘要】金农绘画美学思想和禅宗有着内在联系,一生追求生命的真实意义。无生之法,是金农艺术的大法,其作品是灵魂的独白,真性的体悟。鉴于此,本文仅就其绘画特点进行分析,阐释金农绘画与禅宗的关系,以此讨论金农绘画的内涵及真性。
【关键词】金农;绘画;禅宗;空;静;简
金农生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浙江仁和人。金农天性散淡,绘画的题材遍及竹、梅、鞍马、佛像、人物等,并间有山水小品之作。金农从30岁左右开始作画,初只是偶而为之,50岁后所画渐多,画名渐为人知,故一般皆流传其50岁后作画一说。但就是这样一位艺术家,在中国艺术史上却享赫赫高名,他被推为“扬州八怪”之冠,有的人甚至认为,金农是“扬州八怪”中最具有全面修养的画家,且最富文人画的原型精神。
金农出生在一个佞佛的家庭,父亲母亲都信佛。金农在寓居扬州的生涯中,曾先后住過扬州的天宁寺、枝上村、地藏庵、三祝庵、西方寺,主要生活在佛舍的僧人清斋之中。金农晚年心依佛门,自称“如来最小之弟也”,又有“心出家粥饭僧”之号,他的思想有浓厚的佛家色彩。金农《香林抱塔图》,有一段话:“佛门以洒扫为第一,执事自沙弥至老秃,无不早起勤作也,香林有塔,扫而洗,洗而扫。舍利放大光明,不在塔中,而在手中”。金农以画道为佛事,为他心灵的功课,佛在现世的禅宗思想就成了他艺术对象化的底蕴。自金农的书画问世以来,对其书法的论述多,对其绘画的论述少。本文仅就其绘画特点进行分析,以此讨论他关于绘画真性的独特见解。
一、空与真
禅宗认为“万法皆空”,虚空是世界的本质。金农十二开的《梅花册》(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其中有画江梅小幅,分书“空香沾手”四字。金农所言“空香”,是金农重要艺术中的表现思想。他的梅花、竹画、佛画等,都在强调一切存在是空幻的道理,这也是禅宗的根本思想。在其看来,世间的一切一切犹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都是不实在的表象,它们本质上都是虚空的。就像《金刚经》所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人们对存在的执着,都是沾滞。所以禅宗强调,时人看一株花,如梦幻而已,握有的原是空空,存在的都非实有。金农的“空香沾手”,香是空是幻,空幻不实,何曾有沾染,它的意思是超越执着。
金农梅花图册(浙江省博物馆藏),有一页画落梅,画一粗大老树根,地上怪石旁散落梅数朵。画有七个大字:“手捧银查唱落梅”。梅花且开且落,生命顿生顿灭,捧着满手的银圆,唱着梅花纷纷飘落的歌,叹惋之情自在。但是我们要注意,金农在此表现的不是生命的脆弱,而是一种永恒的生命之歌。这幅作品本意在于超越现在,体悟存在背后的真实,以人予智慧的启发。花开花落凡常之事,空幻不实,执于此,只有哀叹。超于此,则而得永恒的宁定。就像那段老梅树根,千百年来,就是这样,开开落落,由此悟出一种生命颖脱的智慧。
金农绘画讲究留白,在画与不画之间,表现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以无形的空白来传达内在无穷的内涵。如《冷香图》中一树梅花风骨隽朴,院内、院墙、院外分成了三个空间,白墙化实为虚,烘托了繁花密枝与缤纷,一静一动,意味深远。高高的白墙,其实是人生种种束缚的象征,面对这样的束缚,只有让心中的梅花永不凋零,即呈现的是生命永恒的人生哲学。笔者认为,画中白墙已经不是一个无限空间的延伸,而是代表着具象的实体,同时也是观者冥想的心灵场域。
二、动与静
慧能《坛经》云“佛性本清净”,是要通过去掉这现象世界的运动不居的“假象”,去接近和达到那佛性本体。禅宗强调感性即超越、瞬刻可永恒,因之更着重就在这个动的现象世界中去领悟、去达到那永恒不动的静的本体。如王维的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一切都是动的,非常自然,但它所传达出来的意味,却是直观下的永恒的静,本体的静。
静即有静气之意,静气能够给人以清明愉悦之感,可以使观者有心身安顿之思。金农绘画的静,并非死气沉沉的静止,而是活泼泼的,是以宁静的心关照世间万物,万物因此能够显其本来面目。金农《风雨归舟图》,右画悬崖,悬崖上有树枝倒挂,随风披靡,对岸有大片芦苇丛,迎风披拂。整个画面是风雨交加,河中央有一舟,舟中有一人和衣而卧,一副悠闲的样子。自题云:“仿马和之行笔画之,以俟道古者赏之,于烟波浩淼中也”。画中一切都是动的,非常写实,但它所传达出来的意味,却是直观下的永恒的静,本体的静。画中急风暴雨和人悠闲适的描绘形成对比,突出金农直观下的妙悟,烟波浩淼、激流险滩,以示人生的残酷,但心中悠然,性本清净,自然会江天空阔。在金农思想中,那永恒的漂泊生命的绝对安顿地方,就在自己的心灵中。可以说,金农在动中得到静,在实景中得到虚境,在纷繁现象中获得本体,在瞬刻的直感领域中获得永恒。
三、损与冷
“损”是道家哲学的精髓,也与中国佛学的基本精神相合。禅是生命的减法,而且是彻底的减法。禅宗的对答,以简为尚,禅宗认为真正的玄旨是无法完全用语言、文字及色彩去描写的,所以不立文字的禅宗到了非用文字不可的时候,便特别讲究简练。只有简到了极点,才能余出大量的空间,让人妙悟思考。中国哲学的“损”道,是对既有知识、规则法度的规避,以获得性灵的自由感。
金农梅花三绝册(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其中有一幅梅花图,画疏疏落落的几朵梅花,画中用古隶题有七个大字:“损之又损玉精神”,字占据画面的很大部分,相当凸显。我们看金农的作品,都是损之又损,损是精神上的也是审美上的,金农的“损”就是返归于生命本相之道。可以说,金农的艺术都是在做减法,笔简而形具、笔简而意足,不因为笔简而离神,不因形简而失去风采。在损中,脱略一切束缚,损去了一切干扰性的因素。金农的画很少用色彩,奉行“损”道,一无牵挂,无法而法。
“冷艳”是金农绘画的一大特点,金农以他的“损”来创造“冷艳”的意境。金农回避春天,喜欢画野梅,他说:“野梅如棘满江津,别有风光不爱春”。腊梅是冬天的使者,而春天来了,她就无踪迹了。金农以春喻人生,人生似很美的春天,转瞬即逝。躲避春天,就是为了超越人生的窘境,追求生命的真实意义。金农古梅图(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枝极古拙,兴趣正落在“冷艳”二字上,以损来凸显冷艳意境。金农绘画的冷,是浮躁中的平静,污浊中的清净。他要在冷中,从现实的种种束缚中超越开来,与天地宇宙对话。其实,金农艺术之奥秘,不在冷处,而在艳处,在幽冷的气氛中体现出飞花燕舞的生机。他的艺术是冷中有艳,是几近绝灭中的风华,是衰朽中的活泼。幽冷中的灵光绰绰,正是金农艺术的魅力所在。
四、结语
金农是扬州八怪中最具有全面修养的画家,且最富文人画的原型精神。金农绘画为我们创造了一种冷艳、稚拙、高逸,混然天成的“大雅”之境,无生之法,是为金农艺术的大法,他的画多是灵魂的独白,真性的体悟,呈现了生命智慧。金农画最重要的是给人以生命智慧的启发,不仅仅在于为当代绘画风格启示出一条充满生机的道路,也更为当代艺术家打开一扇和谐而光亮的窗子。
【参考文献】
[1] 张郁明. 金农的绘画美学思想和禅宗[J]. 扬州教育学院学报, 2000(4).
[2] 邓乔彬. 论金农画跋及其文人画的原型精神[J]. 浙江大学学报, 2000(1).
[3] 周 欣. 近二十年扬州八怪研究综述[J]. 扬州大学学报, 2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