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有冒险家特质的民粹主义者

杨晨

美国正式迎来特朗普时代只剩下一个多月时间，这个时候中国就要认真思考与特朗普入主白宫后的美国打交道了。那么未来四年或八年中国应该在与美国的合作与博弈中保持一种怎样的基调？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教授认为，这个时期中国一是要低调不要冒头；二是要坚守原则并保持友善，不要对特朗普个性使然的一些过激言论做出过度反应；三是要做好中美经济合作的方案，因为特朗普的施政思路是国内发展优先，因此，我们与美国互利共赢的发展策略有利于与美国建立比较良好的合作环境。

谁低估特朗普就是犯傻

早在今年三月份，特朗普竞选总统还没有被太多人看好的情况下金教授就预言，“谁低估了特朗普就是犯傻”，从后来的选情看，金教授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采访时金教授说，之所以能够做出上述判断，主要是基于这样一些因素：

在特朗普竞选过程中，多数人都对特朗普是持怀疑态度的，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发现，特朗普是一个很聪明的人，2016年1月25，特朗普在一次演讲时上台 23分钟骂中国15次，时隔不久的中国农历新年到来之日，他又让自己的小女儿用中文背诵唐诗；他个人作为富豪坐拥40多亿美元资产，女儿的身家也有20多亿美元；特朗普此前在事业上很有些传奇色彩，曾经4起4落，而且特朗普治家治得挺好，家庭成员众多但比较和谐，孩子也很能干。这些因素都说明，他具备一定的个人能力，而非等闲之辈，因此，在选战中谁如果低估了这匹突然杀出来的黑马，都是不明智的。

现在看来，特朗普能够执政符合了美国相当一部分人的需求，现在的美国也的确需要出现一种变化，特朗普却紧紧抓住了这种需要。美国社会历来存有裂痕，在金教授看来，目前美国主要存在上下、左右、种族三个方面的裂痕，分别是：美国阶级矛盾所产生的裂痕，如2010 年美国的占领华尔街运动，体现了美国民众对来自华尔街的压榨盘剥的极度不满，后来这一运动被美国警察给压下去了，虽然运动压下去，但矛盾还在，近年来在激化；美国的左派与右翼极端化政治派别的矛盾，左派崇尚政治正确，提倡尊重少数民族偏袒少数族裔，比如“按照AA制人口比例就学，不分性别上厕所，禁止对同性恋的歧视”等，这些都是左派搞出来的。而美国右翼政治势力却在崇尚政治极端主义、大搞白人至上。“种族”即美国多个少数族裔与占美国绝大多数白人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目前很突出。

既然这三大裂痕已经在美国社会凸显，那么作为美国总统的竞选者，就不得下面对上述问题。特朗普与一般政治家不同，绝大多数美国政治家都是上下、黑白通吃，而特朗普却没有选择对矛盾的不同方面去分别讨好，自始至终把自己竞选支持者定位在美国为数众多的中下层白人，这类人不乏右翼色彩。而希拉里却没有抛开一般政治家的竞选定式，中规中矩，两面甚至多面讨好却没有讨到多少好。因此，从战略上讲，特朗普比希拉里更胜一筹。

希拉里十大败相

而在竞选中的技术层面，希拉里也不乏软肋：希拉里在历史上有很多问题说不清楚：一是她和她的先生早年在做律师的时候就卷入白水案，导致有很多美国老人养老金被骗了，可后来政府对这个案件调查无结论；二是邮件门事件，希拉里自建email服务器处理官方邮件可能已经涉及到了叛国和泄密，绝不是图方便这么简单。更严重的是，这件事东窗事发之后，希拉里团队马上用了开源的擦除软件把所有硬盘上的数据销毁。如果没有涉及到见不得人的交易（叛国，腐败，丑闻，等等），只是政府正常的email来往，希拉里应该没这么紧张。三是克林顿基金会被曝收了海湾国家钱，支持基地组织。四是“捐款门”事件。美国克林顿基金会于2015年4月26日承认，向美国税务部门提交财务报告时出现“失误”，没有把政府捐助与其他渠道所获捐助分开，这一事件给希拉里·克林顿竞选总统造成一定障碍。五是班加西事件，中情局在极端组织攻击美国驻利比亚大使馆时希拉里负有领导责任。六是希拉里在打击对手桑德斯时导致一部分民主党选民不想再支持她。七是希拉里被特朗普牵着鼻子跑。希拉里原来是个白富美形象，这次竞选本应该把美国老百姓关注的问题一一列出来然后开药方，然而她却去与特朗普对骂，可她又骂不过特朗普。八是阿桑奇天天盯着希拉里爆料，让希拉里十分被动。九是FBI局长科米关键时刻出手重启邮件门调查，大大挫伤了希拉里。十是主流媒体放弃新闻中立的立场，攻击特朗普，甚至发社论让老百姓别把选票投给特朗普，结果让许多中间派选民产生逆反心理，把票投给了特朗普而不是希拉里。

特朗普是“造反派”而非革命派

特朗普确实非常有个性，他并非美国传统政客的那个圈子中产生的政治家，在竞选中也大量谈到对美国现行政治体制的不满。下一步，特朗普还将会在多大程度上颠覆美国政治的传统生态？

就此问题金教授回答道，今年世界上出現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如英国脱欧，美国的特朗普现象，韩国总统“闺蜜门”事件，菲律宾杜特尔特当选总统，巴西总统被弹劾等等，这些问题都从不同程度反映了现今国际社会存在很深刻的矛盾，而这些现象中，最有代表性的当属英美相伴而生出现的政治现象。由于美英多年来处在世界发达国家的顶端地位，他们遇到的问题往往是当前世界最新的问题，也是西方社会最为深刻的问题，而且英美的问题往往同出一辙。当年里根和撒切尔接连大力推动“新自由主义”，克林顿与布莱尔又接连推出的“第三条道路”，而今年英国脱欧很大程度上体现了英国的民粹主义，特朗普在竞选中也是大打民粹主义的牌并最终获胜，这些都值得我们好好研究。

作为即将成为美国第45位总统的特朗普，我们现在就要深入研究他上台后对美国和世界的影响了。特朗普自身个性凸出，有对美国现行政治经济体制实施改革的雄心，但金教授却没有把特朗普归为革命派领袖而是造反派领袖。他的上任对美国现行体制的冲击不会很大，只能说他会对政治潮流带来影响，例如会对美国政治体制利益集团有一定冲击。现在特朗普已经展现出他反建制派领袖的一面，这种冲击已经开始了，特朗普宣布未来美国4000个公职岗位实行全国招聘，其中有1221个是“省部级干部”岗位。而不是像以往一样，一党竞选获胜，全国绝大多数的行政官员甚至国会议员的位置都理所应当地交给该党成员，这就打破了美国长此以往在总统大选后的“政党分脏治”惯例。现在特朗普面临着两党高层反对，但他的能量又不足以改变美国的现行体制。

二是对美国联盟体系有影响，使得美国的国际政治潮流有所调整，以往美国的盟友依赖美国的安全保护并听美国领导，现在美国要收费了，这些盟国也是忐忑不安；三是对世界贸易组织的冲击，北美自由贸易区恐怕要重新谈判，对美国全球化有修正，改变美国版的自由化模式，可能与多个国家打响贸易战，以往美国用每年8000亿美元贸易逆差维持世界市场平衡，减少贸易逆差一定会导致世界市场失衡，在国际金融层面导致出现美元荒。

特朗普代表美国中下层的呼声，这个阶层的普遍特点是火气大，火气大就要吵架，现在我们看来，美国在外部有可能吵架的国家包括，盟国，邻国，穆斯林国家，贸易伙伴国，而中国为美国的重要贸易伙伴国，肯定要做好同美国吵架的准备但只吵一次；日本既是美国的重要贸易伙伴又是美国的盟国，因此特朗普时代将与美国至少要吵两次；墨西哥是美国的贸易伙伴，又是盟国还是邻国，因此要做好与美国在特朗普任期内吵三次大架的准备。因此，特朗普上台，墨西哥比索贬值，股票动荡。

中国人可以淡定看待特朗普

对于特朗普上台对中国的影响，金教授分析称“不会有太大冲击，可以淡定点。”他谈到，特朗普当选后中美之间贸易摩擦会增加，但战略压力比希拉里当选要小一点。中国善于应对贸易摩擦，但在战略压力方面适应力差一点，加之目前中国在全球经济力影响强劲，因此从这这些方面看，我们更希望特朗普当选。

要知道，希拉里在国务卿任上设计了美国重返亚洲战略，这给中国造成了比较大的军事压力、外交压力、有关国家选边站压力，还有来自舆论方面的压力。中国的稳定和发展要涉及话语权，因特网推动美国价值观，而目前美国的价值观和因特网领域存在优势，而且希拉里的行动力很强，她如果上台比奥巴马给我们带来的压力更大些。特朗普瞧不起奥巴马，竞选对奥巴马评价很低，所以奥巴马的政策特朗普应该是不愿执行、继承的，就是继承也会有所调整。

从特朗普一年来的竞选过程中对国际事务有关表述来看，他没有奥巴马那么关注中国，欧洲、中东、中国在他的竞选言论中所占的分量差不多。现在的中国特别不希望被美国关注，因为这样我们可以减轻来自美国的挑战压力而更加专注于发展建设。那么新的战略压力可能就会是，美俄关系会好一点，而导致中国的战略空间会受一点影响。特朗普跟普京的个人关系会搞得不错，对美俄关系有利，但双方还要做交易，例如美国可能会减少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但大的交易美俄却很难做。比如美国接受俄国完全吞并克里米亚，那么冷战后投奔西方的中东欧国家就都害怕了，欧洲五十几个国家也会害怕，也都会与老大美国离心离德，这将严重影响美国在欧洲的利益；在中东美国也很难接受叙利亚阿萨德政权的存在，这样以色列不干，一大帮中东美国的小兄弟也不干，因此，在叙利亚问题上寻求与俄罗斯的完全和解也很难做到。美俄之间既然大的交易很难做，那么美俄关系在特朗普时代转暖的温度也将是有限的，进而俄中关系也不会在此期间有太大的变化。

特朗普能否干满四年还不好说

共和党历来特别重视国防，特朗普时代大规模增加国防预算的可能性很大，特氏自己也说，“要让美国军队强大到别的国家连想都不要想。”这将给中国带来些间接压力。特朗普上台后，可能会在半年内宣布中国为操纵汇率国家，虽然特朗普说对我国百分之五十的商品征收高额关税是吹牛，但对我国部分输美产品征收高关税可以说是必然的。

特朗普个性刚烈，且不是正儿八经企业家，做的生意都是投机性的，剑走偏锋的，有冒险性，因此，我们一定要注意特朗普是个很具冒险性的人；二是特朗普有强烈的民粹主义。民粹在往前走就是反精英主义，也就是只要精英做的他都反，过去精英集团虽然有问题，但一边倒地反精英也是很成问题的；三是美国社会包括特朗普本人的右翼化倾向，有可能把美国带向极端主义，也就是法西斯主义；四是特朗普时代美国的白人种族主义可能会高涨，白人种族主义公开回来了，美国社会可能因种族矛盾产生更多的问题。

此前的美国大选已经把美国社会撕裂得很厉害，特朗普胜选后应当尽快弥合这种撕裂给美国社会带来的伤痕。然而，我们现在却看到如此景象：赢得大选后的特朗普忙不迭地在推特上大骂纽约时报，大喊要遣返200万非法移民、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建墙，以至于许多激进的特朗普支持者已经自己出钱出力在美墨边境修“长城”。

美国的政坛也没有迅速的恢复平静。一是民主党内对特朗普当选感到恼火，奥巴马到欧洲的告别之旅居然还鼓励反对特朗普的民众不要保持沉默。此外，共和党内的斗争也很激烈，之前就曝出特朗普砸重金打压他在共和党内的对手。虽然面上共和党赢得大选和国会多数议席，但未来很可能发展成为共和党的白宫和共和党的国会斗。民主党不服，共和黨出现裂痕，加之美国各地发生的反对特朗普游行示威，甚至可能爆发针对特朗普的各种意外，暗杀，弹劾，都会使特朗普的总统任职不会一帆风顺。“因此，我认为特朗普可能干不满四年就要下台。”金教授对国际事件的预判很灵验，就连早期竞选中的特朗普他也做出了很准确的判断。那么金教授关于特朗普任上的这句预言会变现吗？我们不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