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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公共空间、公民学习与审美批判

2017-04-14

关键词:公共性公民空间

郑 富 兴

(四川师范大学 a.教育科学学院, b.多元文化研究中心,成都 610066)

城市公共空间、公民学习与审美批判

郑 富 兴a,b

(四川师范大学 a.教育科学学院, b.多元文化研究中心,成都 610066)

城市公共空间是公民社会学习的重要场所。当前城市公共空间存在过度审美化与审美极化的问题,反映了当前城市生活的空间之争与审美霸权,导致了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缺失。失去了公共性的城市公共空间自然无法成为公民学习的场所。恢复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需要审美批判。基于审美批判的公民学习是一种构建以审美正义为价值基础的学习环境的主体化公民学习,是一种旨在建构一个平等交往、令人愉悦的宜居公共空间的民主实践过程。

城市;公共空间;公民学习;审美批判

公共生活是培养公民品质的重要途径。当前关于公共生活与公民教育的研究有意无意地都会提到公共空间,并将公共空间视为公共生活的背景或者容器。但是公共空间里盛的不一定是公共生活,正如酒杯装的不一定是酒一样。法国思想家列斐伏尔指出,随着城市的急速扩张、社会的普遍都市化,以及空间性组织的问题,“空间中事物的生产转向空间本身的生产”[1]24。空间本身也超越容器的工具价值逐步具有生产内容的本体价值。“空间性是公民身份与文化规划话语的核心”[2]136。因此,对公民教育的空间问题作进一步详细探讨具有重要的意义。由于列斐伏尔是以城市为背景和依归做出这一论述的,而当前我国的城镇化进程也处于快速发展时期,因此,本文以城市公共空间为例探讨公民教育中的空间问题。

一 城市公共空间:公民学习的场所

1.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

城市公共空间通常指“那些供城市居民日常生活和社会公共使用的室外空间。它包括街道、广场、居住区户外场地、公园、体育场地等”[3]563。城市公共空间首先是一种物理空间,其公共性表现为公共场所对所有人开放。在这些场所,理论上人人可以自由平等出入其间,不会因为其社会背景而受歧视,城市的街道、广场、公共绿地等是所有市民能够自由享有的空间。

城市公共空间更是一种社会空间,其公共性表现为公共空间里人际交往和社会行为的特殊属性。“特殊”是指城市公共空间里的人际交往不同于家庭和私人的联系,也不同于市场交易的联系,而是一种民主生活,如莫斯可将公共性界定为:“实行民主的一系列社会过程,也就是促进整个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决策过程中的平等和最大可能的参与”[4]165。

公共性是城市公共空间的本质属性。作为物理意义上的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是给定的,而作为社会意义上的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是建构的。“建构”体现了空间自身生产的本体价值,即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不仅仅是民众被动的享用,更表现为民众在公共空间的生产过程中的积极参与。这种主体建构出来的公共生活或公共领域,使得城市公共空间成为公民教育的最佳场所。

2.城市公共空间与公民教化

公共性让城市公共空间成为公民教育的天然场所。一提到城市公共空间与公民教育之间的联系,人们自然会追溯到古希腊城邦的公民生活与公民教化。古希腊的“城邦”是公民共同生活得以展开的城市公共空间,具体表现为市政广场、城市花园、神庙祭坛、街头广场、露天剧院、街头喷泉、街心花园、运动场所等。为了有效地履行其职责,公民必须居住在这个非常拥挤而简陋的城邦中,而对公民的教育也在城邦中进行,公民教育的目的也是为了城邦[5]4-10。古希腊的“教化”(Paideia)是“指人按照一个理想来造就和完成自己,但因为古希腊的人性始终意味着人的本质特征,即他的政治性”[6]。因此,教化即是指“公民(必须)通过习惯的威慑力和教育的影响力来确保与正确的政制特性和谐一致”[7]333。公民教化则是运用城市公共空间的文化氛围对空间里的人产生潜移默化的暗示影响。一项关于雅典戏剧的公民教化的研究揭示了这一“暗示影响”的心理机制。雅典戏剧表演活动“充当着城邦政治文明建设的载体并承载着公民教化的媒介”[8]35,它对公民施加直接的舆论影响,让他们了解城邦的政治形势,灌输主流的政治倾向和价值观念,从而服从城邦政治统治。像戏剧表演这类以城市公共空间为中心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活动,让人们逐渐获得一种集体的认同感和对雅典城市作为城邦中心的归属感,在潜移默化中培养了公民的自我觉醒意识和爱国情操[9]。

不过严格说来,古希腊城邦的公共性不如当代社会那么彻底,因为古希腊时期的公民只是古希腊城邦的一个阶层,是城邦授予的政治身份。但是,古希腊人利用公共空间培养公民意识的做法成为了一种城市公共空间实施公民教育的范式。城邦公民教化成为当代教育讨论运用公共生活培养公民品质的重要思想原型。在当代大都市,如图书馆、博物馆、大众传媒等城市公共空间都对公众、青少年开放,更是标准的社会教育机构。近年来,城市公共空间更是延伸到了虚拟网络中,各种论坛、QQ群、微博、微信已经成为公民进行沟通、对话、协商、交流和表达的最充分的公共平台。因此,城市公共空间无疑为公民教育提供了一种理想的教化场所。

3.基于社会化的公民学习

1996年,国际21世纪教育委员会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交的《德洛尔报告》,即《学习:财富蕴藏其中》,开启了“学习为本”的教育时代[10]。当代教育出现了从教师中心转向学习者中心的主体转向,城市公共空间里的当代教育强调了人与城市公共空间的主动关系,城市公共空间里的公民教化也相应地转向公民学习。

城市公共空间里的公民学习是一种社会学习。公民教育从教师中心向学生中心,同时也从重视学校里公民知识的教学转向重视在学校和社会中学习民主。也就是说,公民学习不局限于学校,“也包括在人们生活中的许多时刻和场所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教育、塑造、学习过程”[11]xiv。

作为一种社会空间,城市公共空间与人的行为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儿童对社会空间里的人及其生活的观察和体验是他的重要学习方式。在广场活动的过程中,广场中的他人,包括广场上的一些通知、布告等,都直接对人的行为进行限制、漠视、接纳、激励和引导,个体根据这种限制、漠视、接纳、激励和引导不断地调整自己的行为。这样,在个体与城市公共空间的连续不断的互动过程中,个体了解了城市的公共规则,也建构了自己的行为准则。

因此,城市公共空间的公民学习是一种个体与社会之间连续互动的情境学习,实际上仍是一种社会化的学习方式。在具体城市公共空间里,个体通过参与空间里的公共活动,逐渐习得这一空间的规则,成为这一群体中的成员。城市公共空间里的公民学习是一种社会实践,它把人与外在的社会联系起来,个人逐渐成为这一公共空间的一员,成为公共空间活动的主体。公民在其间的学习是学习者进入某一共同体并成为其中一员的参与和实践过程,其结果为生产或维持了城市的社会公共空间。公民学习与城市公共空间的形成和维系本身是一个共时发生的共生过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城市公共空间是公民学习的重要场所。

二 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化问题

当前城市公共空间逐渐审美化。陆扬指出:“今天我们的公共空间不复是哈贝马斯推崇备至的介于国家和私人生活之间的那个市民阶层的公共空间,从中孕育出了现代民主的舆论导向。反之它摇身一变,变成了购物中心、主题公园和广告天地。换言之,它变成了日常生活审美化的最典型不过的展示空间。”[12]前言,8何谓审美化?“审美化意味着用审美因素来装扮现实,用审美的眼光来给现实裹上一层糖衣”[13]5。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化既指空间的审美构造,更指空间里的生活与行为的审美形构。

1.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化:宜居追求、消费主义与审美极化

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化,首先表现为城市美化运动与宜居城市建设。从文明城市创建、卫生城市评比活动到美丽典范城市评比都体现了我国城市发展对美丽城市的追求。即使是私人空间,其外表也被美容,如老小区的旧楼外墙重新喷涂统一的颜色,临街楼房的“平改坡”装上蓝色或绿色的坡面屋顶,增加了视觉效果,让城市变得更加好看。近年来,“宜居”成为我国城市建设的时代追求。“宜居城市”一方面反映了当前我国城市化过程中的脏乱差与环境污染问题,另一方面也指出了城市公共空间建设的方向。“宜居追求”不同于简单的城市物理意义上的美化,它还包括了社会空间意义上的愉悦,是一种审美化的评价指标。比如关于“环境美”,有人提出了几个标准:洁净感、宜人性、通达性、秩序感、多样性[14]208-220。城市宜居主要表现为一种心理体验,即公共空间的整洁干净,置身其中愉悦舒畅,人际交往自由平等,从身体到精神都有一种美感体验。这种“宜居追求”已经包含了人文、社会、文化意义上的城市公共空间审美化。

第二,消费主义是城市公共空间审美化的重要表现。现在城市的“商业区正在被设计得优雅、别致、生机勃勃,城市环境正在整个儿高度修饰、装点、美化。这就是所谓的审美化。在我们的公共空间中,的确没有一块街砖,没有一柄门把手,的确没有哪个公共广场,逃过了这场审美化的蔓延。‘让生活更美好’是昨日的格言,今天它变成了‘让生活、购物、交流和睡眠更加美好’”[13]164。美化优化商业街区的购物环境是当前我国城市化进程中的一个普遍现象。这引出了当前城市公共空间的一个重要问题:公共空间成为了一种超级审美的陈列室,已被过度审美化了。在社会空间意义上,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化指城市人由感性和欲望支配的日常生活样态。费瑟斯通用“日常生活审美化”描绘了西方后现代社会的文化特征,即日常生活以审美的方式呈现出来,充斥于当代社会日常生活经纬的符号和影像。通过媒体与陈列的广告宣传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城市建筑景观与表现,进行影像生产的商业中心比如通过影像来经常地再生产人们的欲望[15]95-97。现代传媒将现实虚拟化了,也将现实世界审美化了,实在与影像之间的差别消失了,艺术生产了现实,仿真世界取代了真实世界。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具有自己的积极意义,即给予现代人一种解放和自由的感觉,但更多的是一种虚幻的感觉。西方学者对消费主义的思考都认为,日常生活审美化以感官享乐为宗旨,实际上是以审美为名的消费主义、享乐主义,“审美就是欲望的满足、感官的享乐、高潮的激动,就是眼球的美学”[12]129。这种过度审美化的城市生活在现代电子传媒的辅助下加速发展蔓延。

第三,“审美极化”也是我们不可忽视的情况。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极化”是指精英富人空间与地方贫困空间、权贵群体空间与弱势群体空间在审美上的两极分化。我国的城市化过程就是一种拆迁-贫富重组的过程。如原住民被拆迁到城市边缘地带;大量农民工进入城市,集中居住在“城中村”和城乡结合部的平房、农民自建房和地下室中,而城市中上阶层住在黄金地段、环境宜人的街区。这两类群体的社会公共服务、生活环境、生活方式和文化趣味之间的差别不说天壤之别,也是区隔鲜明。“不同的社会阶层越来越被限定在不同的空间轨迹上,在不同的区域居住、工作和娱乐,他们很少(也许是永远)都不会出其不意地遇到‘另外的人’。他们理想之中的城市环境,是被很好地控制的,而不是杂乱无序的”[2]59。因为经济收入差异而形成的居住区域的不同,在每个城市都存在。一般而言,城市的好地段、环境优美区域,大都由中上阶层的群体所把持,而环境糟糕、治安混乱、建筑丑陋的地方则大都是中下阶层群体居多。城市空间的分化反映了社会阶层的分化。城市贫富悬殊的分化给青少年文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人人都希望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拥有干净整洁的环境。如果处于中下阶层的孩子超越自己阶层现实而过着中上阶层的审美生活,大多以悲剧收场。

2.城市公共空间的商业化和权力化

城市公共空间的过度审美化和审美极化其实就是一种城市规划与建设的商业化和权力化的结果。城市公共空间的商业化体现为在商业利益驱动下的城市改造与城市空间的商品化。当前城市公共空间逐步被蚕食为商业区和可供售卖的“商品”如收费景点、修建停车场等。列斐伏尔指出:“空间作为一个整体,进入了现代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它被利用来生产剩余价值。”[1]26“不光是地表空间,地下和天空一并被纳入消费者主义,变成可用来交换、消费和控制的商品”[12]351。这就是列斐伏尔所说的,生产已经由空间中事物的生产转向空间本身的生产。城市公共空间的过度审美化就是消费主义主导城市的发展。城市的公共空间充斥了商品、市场、金钱和权力的逻辑。当前“商业和市场经济正以一种超乎我们想象的速度吞噬着城市的公共空间。尤其在已被高密度开发和使用的中心城区,公共空间不断地被侵蚀和异化,可达性和公共性下降已经是非常普遍的现象”[16],就连“宜居城市”也成为了一种招商引资、刺激市场的重要手段。

3.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缺乏

城市公共空间的商品化,伴随的是城市公共空间的私有化。有研究者对此作了较好的概括:“随着当代中国城市社会结构的高速变迁,城市中越来越多空间被商业化和私有化了。空间的过度商业化使得私有性空间多了,公共性空间少了。以往城市市民生活娱乐的街区小巷被汽车占用,城市中的公共空间被各类型的组织、机构、个人划分为大小不同的地盘,城市空间被区隔化,‘不准入内’牌子符号充斥城市各种街区、广场空间和单位门前,空间的私有化、单位化在中国的城市中正在扩张。虽然城市的管理者在努力创造城市公共空间,但是,公共空间的减少和异化已经成为事实。……公共空间在我们的社会里,被挤压退缩在社区的边缘苟活着,是底层的,甚至是违章的。”[18]今日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快速扩充,城市公共空间成为了稀缺资源。韦尔施在其《重构美学》中的感叹同样适合今日我国的情况:“我们究竟还有公共空间吗?我们如此称谓的空间,果真是公共的空间吗?‘公共’在今天意味着什么?通常所说的‘公共看’,不再像过去那样,是平民的公共空间,反之它成了购物区域、交通场所和政府所在地,如果说还存在公共的话,它不在这儿,而更多是在传媒里边。公共空间之依然为公共空间,只流于言辞,而不再有事实依据。”[13]163

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的缺失,不仅表现在私有化上,更表现在民众公共空间意识的缺乏。这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民众不关心公共事务的冷漠态度。消费社会里的审美化解放了人的感性,放纵了人的欲望,让现代人没有高远的精神追求,不大关心公共事务,道德冷漠与政治冷漠成为普遍现象。同时,公共空间成为了公共消费空间,城市公民成为了“实在的政治旁观者和消极的消费者”。“一方面,在日常生活中,公众日益感知到自身介入公共事务的无力感,怀疑自身是否具有介入公共事务管理的价值,以及应该在哪些层面、哪些类型上参与公共事务的管理。另一方面,随着行政管理权力越来越向政府集中,管理过程日趋专业化,社会资源越来越向政府转移。而民主更多地被狭窄地定义为投票过程,而不是理解为公民作为公共事务重要承担者之一参与并影响政策制定和执行的过程”[19]3,这导致了公民对于政治治理过程的冷漠和麻木不仁的态度普遍蔓延。城市生活的审美化让城市公共空间丧失了公共性,尤其是政治意义上的公共性不再是一个通常期待的公共领域。

第二,私有化空间的市场逻辑。民众也不尽是被动卷入城市审美化的,也有主动卷入的。普通民众也有这种私有化公共空间的心态或意识。例如,现在我们很多城市都大量存在着那些废弃的工厂、被拆迁的废墟,破坏了地方的风景,等待着被重新开发利用。民众也期望着从土地开发中获利,于是钉子户成为了城市改造中的纠纷源泉。这样,市民与政府、开发商都因循着市场逻辑来思考问题和处理矛盾。普通市民如果有能力和机会,他也会把城市公共空间私有化。近年来社会关注较多的比较典型的城市公共空间乱象,如广场舞扰民情况、私家车蚕食城市公共空间、恶意损毁占用共享单车等等,反映出城市美化运动过程其实也是一个空间争夺问题,而这主要是对公共空间的争夺。城市公共空间充满了争议、模糊,具有不可分割性。你占有,便损害了大家的共同利益。城市分裂削弱了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社会归属和同舟共济等意识和观念,更不用说古道热肠之类的传统观念了。

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缺失,必然带来城市宜居性的丧失。试想,空气污浊,饮水有污,治安混乱,城市脏乱差,即使你家里收拾得美轮美奂,你能高兴吗?环境糟糕,人人自危,让城市成为一个危险的场所。对诸如公园与街心花园等休闲娱乐空间的私人占有和控制,影响到城市结构的转变与使用,导致了不平等和空间对立的产生。“这些空间曾是不同社会阶层和种族背景的人们自由交往的场所。但是,穷人和被边缘化的人们现在却直接或间接地被排斥在这些场所之外。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中产阶级对穷人和被边缘化的人们日益频繁地出现在这些场所中感到极为不安”[2]56。城市的这样一种撕裂产生的后果就是:“我们居住在一个个‘堡垒城市’里,城市被粗暴地区分成富人社会‘戒备森严的囚室’和警察与习惯于违法犯罪的穷人进行激战的‘恐怖地带’。”[2]57失去了公共性的城市公共空间,自然无法成为公民学习的场所。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企业在经济生产活动中产生了大量的数据,会计信息化管理能够节约会计人员工作时间,提高会计工作效率。面对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建立会计信息化管理模式成为企业发展的必然选择。企业要不断完善会计管理制度,优化部门分工结构,提升会计工作水平。

三 基于审美批判的公民学习

审美批判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审美批判是指一种艺术批评,它关注艺术中的价值和意义,以及审美方式和美的本质,这是传统意义上的审美批判。广义的审美批判关注的对象超出了艺术作品,延伸到自然、社会和人类自身,进入文化研究与文化批判的范围。广义的审美批判大致有三种理解:(1)以审美为目的的批判,即为了审美的批判,通过批判消极的审美体验,达至人的一种自由愉悦的存在状态。(2)以审美为手段的批判,即通过审美来批判,以审美为方式方法来看待和介入自然、社会与自我。(3)以审美为过程的批判,即在审美之中批判,“以自由准则为前提,以感性解放为先导,以不可动摇的批判立场作为寻求社会全面变革的途径”[20]52。本文持一种广义的审美批判的理解。

面对城市公共空间的过度审美化与审美极化问题,今天公共空间需要的是中断、陌生化、干扰、替代公共空间的审美化,这是值得努力为之的事情,即挺身而出,反对无边美艳的审美化,而不是去应和它[13]168-169。这才是公民的所为。因此,城市公共空间里的公民学习不能只是传统的基于参与和实践的社会化公民学习,公民学习必须以抗拒、批判的姿态进入审美化的城市公共空间。基于审美批判的公民学习是一种构建以审美正义为价值基础的学习环境的主体化公民学习,是一种旨在建构一个平等交往、令人愉悦的宜居公共空间的民主实践过程。

1.审美批判与主体化的公民学习

何谓主体化公民学习?主体化公民学习是与社会化公民学习相对而言的。英国布鲁内尔大学比斯塔教授(Gert Biesta)概括了两种公民学习形式:一是社会化(socialisation)的公民学习,复制了既定的社会政治秩序,强调个人适应或植入这一秩序之中;一是主体化(subjectification)的公民学习,促进了人的政治主体性和能动性[21]87。主体化是一种主体被制作的过程,即一个成为自由自主的主体的过程。主体化公民学习强调学习者的能动性和积极性,认为个体优先于公共空间等社会结构。

审美批判需要公民学习主体化。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化问题使得城市公共空间失去了其公共性,成为了一种消费空间,对学习者有着更多的消极影响,不适合作为公民学习的社会化场所。城市公民也由“文化批判的公众”转变为“文化消费的公众”[22]187-200。在传统的公民学习中,学习者通过参与和实践习得公共规则,形成公民意识,并积淀成公民品格。而强调“批判”则意味着学习者不是习得或内化公共空间的规则,而是慎思明辨甚至反对抵制。如何抵御城市公共空间的权力化与商业化支配的消极影响,学习者的批判自然变得重要起来。审美批判成为了城市公共空间里公民学习的重要方式。因此,基于审美批判的公民学习是一种主体化的公民学习,具体而言就是:反思与批判城市公共空间审美化背后的权力与资本的支配,以及大众传媒营造的虚假幻象,尤其是对个体对仿真世界的沉溺或虚假意识形态的内化,唤起个体的主体性。

2.审美批判、审美正义与宜居公共空间

审美批判是对社会结构压制和主体内在意识的双重批判。公共空间里的主体化公民学习不仅仅要反思与批判城市公共空间审美化背后的权力与资本支配,更强调主体的自我批判。对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化批判不仅具有解放个性的意义,也应具有建立在正义信念之上的建设性。根据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在批判的依据上,审美批判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建立在正义信念之上的建设性的审美批判,包含了对现实的尊重以及对自我的反思;一种是充满私人性的嫉妒与贪婪、只是发泄随心所欲的情绪和欲望的破坏性的审美批判。后者只关心自我,而不关注世界,是一种破坏性的审美批判。主体化不是自我中心的孤傲自恋,“审美批判的主体需要克服私人性,构建公共性。在尊重个人主体性的基础上,发展出一种更有建设性的主体间性”[23]139。建设性审美批判必须以恢复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为指向。

在城市公共空间里,对主体内在意识的批判的依据不同于对社会结构压制的批判的依据,前者为审美正义,后者为社会正义。Hanna Mattila在讨论城市规划中的正义问题时认为:“正义理论应该超越物品分配,考虑物品的感知与生产。”[24]她认为,罗尔斯意义上的正义是一种分配性的社会正义,主要关注物品(good)的分配,“物品”可以是各种合理欲求的东西。艾丽斯·M·Young认为,正义问题不仅仅是一个分配的问题,也是一个关于制度组织的所有方面的问题,即“一种社会正义的批判理论必须不仅要考虑分配模式,还要考虑生产与复制那些模式的过程与关系”[25]9。也就是说,关于正义的理论不仅要追寻关于物品分配问题的答案,还要寻找社会里实际存在的诸如压制、权力和支配等非正义问题的答案。据此,Hanna Mattila区分了两种正义:社会正义关注分配社会中的物品或福利,而审美正义强调让人产生审美愉悦的日常环境的享有权利。城市公共空间本身是向所有人开放的,而且它追求满足人们个体化的审美体验。城市美丽环境的营造与维护,城市的宜居,体现了人们的社会权利,即审美正义更强调自由、平等的体验。城市公共空间里最重要的体验还是人与人之间自由平等的交往,这恰恰是这个时代最稀缺的。信任的缺乏,以邻为壑,道德冷漠,食品安全问题,环境污染,等等,都摧毁了城市美境带来的对城市的愉悦感受。“正是人们的相互交往和丰富的激情感受构成了富于生气的城市生活”[26]14。如果没有人与人之间的自由平等、信任开放的交往,城市公共空间就会变得死气沉沉。这样,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体验最终具有一种公共性与道德性,才符合审美正义。体验是否愉悦,成为判断城市宜居的重要标准,而审美正义要求宜居的正义分配。“何为宜居城市?应当是公共设施满足尽可能广泛的居民的需求,有利于该城居民的精神健康,为居民间的交流、交往最大限度地提供可能,有利于该城人的共生、融合的城市”[17]17。获得能够让人诗意栖居、美丽宜人的城市公共空间,就是恢复人与城市公共空间的和谐感。因此,基于审美正义的审美批判,追求的是一种“美美与共”的、基于差异体验的审美公共性,并最终建构一种宜居公共空间。

3.建构宜居公共空间与主体化公民学习

审美批判旨在恢复城市公共空间的公共性,即鼓励、促进交往的开敞、连贯、多种用途的公共空间,互相重叠的活动。城市最重要的和首要的作用是作为人们的聚会场所。城市公共空间里的主体化公民学习过程也就成为一种建构宜居公共空间的过程。

(1)城市公共空间里的民主实验

宜居公共空间致力于形成公民的公共体验。主体化公民学习与审美批判都是基于差异的主体,如何由个人体验达至公共体验成为基于审美批判的主体化公民学习的首要任务。如前所述,城市公共空间的特殊性在于它是一种民主生活。因此,“民主实验”(The Experiment of Democracy)成为实现这一目的的主要方法。“民主实验”是一个转换的过程,最重要的转换就是把私人麻烦转换为公共议题的过程[11]xv,即让公民学习重视解决手边的问题,激发出民主的开放性和争论。我们也许听过我们的焦虑,我们关注的事情,我们关心的问题,这些更能把人互相联系在一起,而不是通过其他一套价值观、观点、态度或原则。这些共同的问题大到全球变暖、小到拆迁、绿色空间争取等。“个人的‘想要’转换为集体的‘需要’,严格说来,是一个把个人的事情变成公共性的过程,因此这也是一个公共领域建构的重要维度,是人类的凝聚性具有政治性和公共性而不是私人性和经济性的模式”[11]xv。这是米尔斯所说社会学的想象力。这也是审美批判的重要要素,通过审美批判激发的想象力把自己的事情变成公共的事情。

民主实验凸出了主体化公民学习过程的开放性。把民主视为一个持续进行、永不终结的实验,是为了表达“民主过程本质上需要保持向更多民主和不同民主的可能性敞开”这一理念[11]6。正是在这一过程之中,如参与、讨论等,公共空间的公共性产生了,尤其是通过与资本、权力争夺空间的斗争中形成了相互联系。民主实验的转换过程不仅仅意味着人的问题被转换了,同时民主实验的进行也转换了人,最重要的是它潜在地让人具有了民主的主体性和政治能动性。这就是公民学习的主体化。作为一种学习过程,民主实验不是关于知识、技能和倾向的获得,作为实验,它影响了他们在这一民主实验中获得的经验和行为[11]7。在这种民主实验中的讨论中,主体性被唤醒了,公共性被建构出来了。

(2)城市公共空间建设与维护的地方参与

城市公共空间里的审美批判不是康德的隔离式审美批判,而是一种介入式审美批判。基于艺术的鉴赏美的标准是一种静观式的审美批判,不适合城市公共空间的审美[27]31。城市的公共性体现在公民的可介入性,即市民的自由出入。介入式审美批判强调公民参与。因此,作为审美批判的主体化公民学习最终走向一种社会行动,或者说一种地方性的审美参与。

从地方开始,就是从自己的家园开始,从邻里开始,维护自己家园和邻里的美丽,这是公民参与“地方”的真正价值所在。“地方往往是公民参与的直接发源地。地方治理的责任在于向本地公民提供有效的公共服务,为公民提供良好的生活秩序和生活环境”[19]21。因为作为公共服务的直接享有者和体验者,他们对地方的情况非常熟悉,同时,也需要在个体问题转换为公共问题中获得生产公共性的坚实基础。

公民学习是一种公共空间里的民主实验。这种实验既有语言层面的公共讨论,但最终体现在学习者的公共参与上。公民参与是一种社会教育实践。公民参与培养了公民的审美批判能力,“能够形成充分知情的积极公民,促进沟通,帮助地方政府理解当地的基本问题”[19]73。公民参与的强调,突出了需要重视与社会管理密切相关的社会问题,如弱势群体的被剥夺感、社会排斥、贫困、环境污染、自然生态环境退化、能源危机、社会冲突等,而这些棘手的社会问题需要地方政府和民间社会的支持才能解决。例如,不少市民要组织起来维护、争取足够的城市公共空间,如绿地、公园等,这也是市民自己的社会权利。公民的地方参与,最终生产出城市公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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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银科]

UrbanPublicSpace,CivicLearningandAestheticCriticism

ZHENG Fu-xing

(a. Faculty of Education, b. Research Centre for Multi-Culture,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6, China)

Urban public space is the important site of civic learning. The aestheticization occurs in the urban public space. It lies in the phenomenon of being after livablity, consumerism and aesthetic polarization. The aesthetic hegemony causes the lack of publicity in the urban public space, hence the aestheticcriticism become the important method of civic learning. The civic learning based on aesthetic criticism is a kind of subjectification which constructs learning environment based on aesthetic justice, and a democratic practice process which it builds an equal, livable and pleasant public space.

Urban; public space;civic learning;aesthetic criticism

2017-02-0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一般课题“美丽中国视野下的公民美育研究”(BEA140075)。

郑富兴(1974—),男,四川隆昌人,教育学博士,四川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多元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领域为公民与道德教育、多元文化与比较教育、教育伦理学。

G410

:A

:1000-5315(2017)05-01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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