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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中孙绰的形象分析

2017-04-14刘晓毅

关键词:世说新语玄学名士

刘晓毅

(邵阳学院 期刊社, 湖南 邵阳 422000)

《世说新语》中孙绰的形象分析

(邵阳学院 期刊社, 湖南 邵阳 422000)

孙绰既是东晋清谈名家,又是玄言诗的代表人物之一,《世说新语》里展现了孙绰褒贬各异的两个形象:第一是“一代文宗”的正面形象,第二是“才高性鄙”的负面形象。但正反两极的评价恰恰反映了孙绰奉行出处同归,寄情山水的风流名士人格,其人格的形成跟当时玄学思潮的演变密切相关。

孙绰; 《世说新语》; 形象分析; 玄学

《世说新语》被誉为“名士的教科书”,通过对名士们生活各方面的闲闻轶事的记录,生动地展示了魏晋时期的士人的整体风貌。孙绰是东晋清谈名家,是玄言诗的代表人物之一,《世说新语》有关他的条目一共有32条,其中文学9条,轻诋7条,品藻和排调各4条,赏誉3条,言语、方正、容止、假谲各一条,涉及孙绰的文学才能、人物品评态度、生活琐事等各个方面,时人对孙绰的评价也颇多争议,赏誉各半。

一、名显当世、自有才情的一代文宗

《世说新语》为我们展示了孙绰的卓世才情,玄学修养和为时人所重的一面,这是孙绰的正面形象的塑造部分。

首先,展示了孙绰突出的才情和时人对其的推崇。《文选集注》卷六十二公孙罗《文选钞》引《文录》:

于时才华之士,有伏滔、庾阐、曹毗、李充,皆名显当世。绰冠其道焉。故温、郗、王、庾诸公之薨,非兴公为文,则不刻石。

当时名人的碑文都非孙绰之笔不刻,可知孙绰的文笔之美,时人对其推崇之重。《文学》《方正》《轻诋》篇中曾记载他为庾亮、王濛这样的中兴名士写过诔文。但是他的才华不仅仅限于此,而是诗、赋、疏、议、事、序、颂、赞、铭、诔等众体兼备。作为东晋玄言诗人的杰出代表,孙绰的诗歌成就自然不必多言,刘孝标注曾引《续晋阳秋》论及:“至过江,佛理尤胜,故郭璞五言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询及太原孙绰转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辞,而诗骚之体尽矣。询、绰并为一时文宗,自此作者悉体之。”除此之外,《言语》第84条记孙绰作《遂初赋》《天台赋》,《轻诋》第15条提及其《列仙商丘子赞》,第16条记其上表反对桓温迁都之议,居然让“桓见表而心服”。

孙绰对自己的才华也相当有自信,在被问及自己与许询谁高谁低时,自认为“高情远致,弟子蚤已服膺;一吟一咏,许将北面”(《品藻》第54条),认为自己在心境情怀方面不如许询的高情远致,但对自己吟诗作赋的能力却自信满满。孙绰自谓自己的作品有掷地金石声,范荣期也认为“应是我辈语”(《文学》第86条)。

其次,记录了孙绰对文学很多的独特看法。他认为《三都赋》《二京赋》是“经典之羽翼”(《文学》第81条),这跟后来刘勰“宗经”思想是一致的,意识到不同的文体有不同的功能和作用。他评价“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 《文学》第84条),看重作品的形式美。他看重作品的裁剪和形式。他评价曹辅佐(毗)“才如白地明光锦,裁为负版绔”(《文学》第93条),不是没有文采,是因为裁剪不当。孙绰的这方面的观点虽然只是只言片语,未成系统,但是可以窥见东晋之后南朝文学创作的潮流变化。

再者,记录了孙绰跟社会名流的相互往来,显示出其活泼有趣的一面。如孙绰与习凿齿等人的互嘲(《排调》第25条),在玄学清谈风气的影响下,见面互嘲是当时人的一种习气,在当时很盛行,谁能在言语上占到上风,回答得体而反应敏捷,就会得到时人的称赞,魏晋南北朝才会出现大量的互嘲诗,《世说新语》把也这类轶事归于《排调》。孙绰与支道林的关系也十分要好,经常往来,他曾经向王羲之推荐过支道林,也与殷洪远等有过诗歌的赠答往来,谢万作《八贤论》时,与孙绰也有过不同观点的交流。由于长期接触名士,对名士比较了解,孙绰也曾品评人物,他对支道林、庾亮等一部分名人赞赏有加,而对袁羊等他认为品德低下的人给予毫不客气的批评。

同时,展示了孙绰热爱山水,经常与谢安等名士外出聚会,谈玄论道,吟诗作赋,有高雅的情趣,这种名士风流受到大家的好评(《赏誉》119条)。

另外,孙绰不仅才华横溢,而且正直,为了江山社稷敢于触犯权臣,这种性格也使他在众多名士中超然独拔,显示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相比东晋名士在玄风浸润下普遍偏于阴柔文雅的整体风貌,孙绰更现出几分阳刚之气。《轻诋》第16条:

桓公欲迁都,以张拓定之业。孙长乐上表谏,此议甚有理。桓见表心服,而忿其为异,令人致意孙云:“君何不寻《遂初赋》,而强知人家国事!”

此事,《晋书·孙绰传》也有记载:

时大司马桓温欲经纬中国,以河南粗平,将移都洛阳。朝廷畏温,不敢为异,而北土萧条,人情疑惧,虽并知不可,莫敢先谏。

在权臣当政,朝廷大小官员都不敢与桓温为异的情况下,孙绰敢于挺身而出,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他的文学才华使他在这件事上为东晋朝廷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而正是这件事,也成了孙绰仕途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本人虽然因此而获讥,但从后人的眼光评论,这件事不是他的污点,而恰恰是他人性的闪光之处。

总之,《世说新语》为我们展示了孙绰才华超著,风度翩翩,既有名士闲情雅致,又正直阳刚的一面,这是孙绰给世人们留下的美好印象。但同时,世人对他的评价,又存在另外一个极端,那就是才高性鄙、言多秽行,是一个活突突的低俗小人的形象。

二、 才高性鄙、婴纶世务的负面形象

东晋名士殷浩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宁做自己,也不羡慕身居高位的桓温,这反映出晋人强烈的自我意识,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价值持肯定性态度,所以才会出现性格各异、各有风范的名士形象。孙绰性格中的雅与俗、纯真与世故的合二为一,才造就了一个与众不同,完整和血肉丰满的孙绰。就像形与影不可分离一样,孙绰的才情与名声,总是伴随着骂声与恶评,《品藻》第61条:

孙兴公,许玄度皆一时名流或重许高情,则鄙孙秽行;或爱孙才藻,而无取于许。

刘孝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曰:“绰博涉经史,长于属文,与许询俱与负俗之谈。询卒不降志,而绰婴纶世务焉。”《续晋阳秋》曰:“绰虽有文才,而诞纵多秽行,时人鄙之。”可知绰虽然才情为人所重,但是在世人眼里有很多秽行,因此被人所鄙视,孙绰的这些秽行表现在哪些方面呢?从《世说新语》里找到的材料佐证,大概集中在一下三个方面:第一,借诔文以抬高自己的声望;其次,婴纶世务,改变初志出仕为官;第三,用骗婚等手段攀接豪门。下文将一一列举分析。

首先,是借名人诔文来提高自己声望。《方正》第48条:

孙兴公作《庾公诔》,文多托寄之词。既成,示庾道恩,庾见,慨然送还之,曰:“先君与君,自不至于此。”

刘孝标注引孙绰《庾公诔》:“咨余与公,风流同归。拟量托情,事公犹师。君子之交,相与无私。虚中纳是,吐诚诲非。虽实不敏,敬佩弦韦。”在诔文中显出自己与庾亮的深情交往,而实际上,庾亮作为一代“中兴名士”,德高望重,他与孙绰就算有交往,也绝不会有如此交情,孙绰如此作文只是借庾公的名望来提高自身,所以,庾羲才会“慨然送还之”,他还为王濛作诔文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所以才会招到王濛后人的指责(《轻诋》第22条)。《文学》第78条记载:

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于时以为名赏。

大家都习惯用“一张一弛”释“张缓”二字,其实这是借东汉名人张奂事,“张奂”因避袁羊(乔)高祖“涣”讳而易为“张缓”。东汉名流张奂因受宦官欺骗误杀一代清流领袖陈蕃,酿成大错,被士人所不齿,于是想在死后通过谀赞死人,为陈蕃翻案来挽回声誉,这跟孙绰通过诔文来提高自身影响力有相似之处。晋与汉末相隔不远,大家对张奂事还比较熟悉,所以袁羊此评才会换来晋人心照不宣的欣赏。

其次,孙绰为时人所讥的还有一点,就是改变初志,跻身官场。《文学》第84条,提及孙绰作《遂初赋》,“自言见止足之分”,他在赋的叙中说道:“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矣。却感於陵贤妻之言,怅然悟之,乃经始东山,建五亩之宅。带长阜,倚茂林。孰与坐华幕、击钟鼓者,同年而语其乐哉。”并且批评山涛等人“吏非吏,隐非隐”(《晋书·孙绰传》)一副名士隐逸的姿态,然自己后来却与山涛一样出仕为官,这种前后矛盾、心行不一的行为自然受到别人的鄙视,所以王蓝田才会讥笑他“所牧何物,殆非真猪”,桓温因孙绰上表阻挡了迁都之后,也派人质问孙绰:“君何不寻《遂初赋》,而强知人家国事!”

第三,孙绰还用骗婚的手段与豪门结亲,《假谲》第26条:

王文度弟阿智,恶乃不翅,当年长而无人与婚。孙兴公有一女,亦僻错,又无嫁娶理。因诣文度,求见阿智。既见,便阳言:“此定可,殊不如人所传,那得至今未有婚处?我有一女,乃不恶,但吾寒士,不宜与卿计,欲令阿智娶之。”文度欣然而启蓝田云:“兴公向来,忽言欲与阿智婚。”蓝田惊喜。既成婚,女之顽嚣,欲过阿智。方知兴公之诈。

孙绰既然有如此多的“秽行”,但依然被目为东晋名士,能与其他名流一起交游往来,这与当时的时代风气是密切相关。孙绰的这些行为虽然有损他的名誉,但并不妨碍他成为名士。《世说新语》是名士教科书,但不是一部描写模范标兵的书,它受到后人的喜爱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展示了不同名士的不同个性,把名士的各个方面都展示在士人的面前,无论后人评价是褒是贬。跟孙绰一样,其他名士也有很多“秽行”记录在案,如王献之兄弟对郗超之父郗愔的前恭后倨,生动地刻画了一副势利小人的形象,而这并不影响二王的名士形象。《悭吝》《轻诋》等门类中记载的许多名士的鄙陋行为。

孙绰被其他名士所批评,这也是正常的。在东晋,品评人物之风既然盛行,就自然对名人有褒有贬。人无完人,孙绰作为名士,有被人欣赏的时刻,自然也会有被人批评的时候,既有批评人的时候也自然会有被批评的时候,如他曾经批评过袁羊有才而无德,袁也反过来讥讽他借诔文抬高自己身价。不过孙绰的“秽行”记录和好评记录几乎是一样多,其一跟他的门第有关,他虽然也是士族,但是远远比不上王、谢这些豪门世族,是名士中的“寒门”,虽然有才华,但影响力自然没有豪门子弟那么大,所以人们可以更自由地对他进行评价而不用担心得罪门阀世家。其二他个人性格和为人处世的方式有很大关系。他借诔文夸大自己与墓主的交情,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通过骗婚与高门结亲,也是为了一己私利,这些本身都不是很光彩的行为,也无怪他因此为世人所诟病。

同时,世人对孙绰出仕为官的评价,却并不是很高。主要原因是孙绰违背了他出仕之前一直极力推崇的隐士风范,曾批评过山涛这样的晋室重臣“吏非吏,隐非隐”,而自称“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矣。” 其实,孙绰这样的选择,虽然不乏有为门户计、稻粱谋的动机,但是就其根源,这跟东晋的时代潮流是密切合拍的。

东晋名士大部分都身居高位,出与处的对立在玄风的浸润下已经不再那么严峻。因此,人们对于做官也就无过多的指责,不用像之前文人一样“出处徘徊”,在仕与隐的抉择中焦虑不安,所以大部分人可以一边心安理得的做官,一边留恋山水、谈玄论道、寻求精神超脱,亦官亦隐在当时是常态,谢安、王羲之就是典型的代表。孙绰从开始的仕隐对立到最终走向仕途,这是符合时代风气的,他的“出处同归”理论的提出,既可视为对东晋文人出处选择态度的概括,又可以看作是孙绰人生态度和选择的理论指导。

三、出处同归,寄情山水的风流名士

略去外人的褒贬,仅从孙绰的个人的出处选择来审视,时人们对他偏于正负两极的评价恰恰构成了他完整的人格,这种人格是孙绰之所以成为孙绰,成为独特“这一个”的标志,同时又印上了当时的时代烙印,是当时时代潮流中的“这一个”。作为精通玄学、兼贯儒释的才华横溢之士,孙绰恰恰是他推崇的玄学理论的积极实践者,不论是士人对他的才高性鄙的非议,还是他体玄玄远、才高八斗的自我评价,不论是之前指责山涛亦官亦隐,还是后来因为为仕而受到世人的鄙夷,在抑扬褒贬间,孙绰的人生道路的选择,始终是符合当时玄学的潮流,代表着东晋士人的生活态度,是个体与时代的合流。

《易经》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老子》曰:“有无相生,难以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阴阳调和,正负相生,动静相制才能达到相对的和谐与完整。中国人向来不愿意走极端,而是试图寻找一种协调和平衡的状态。庄子在“心斋”与“逍遥”一静一动之间,感悟世界大美与人生至理,而晋人远承庄子余绪,试图在精神与物质、出世与入世的对立中找到一种平衡。玄学的创立可视为人的自觉的谋求,人们开始在精神上卸掉沉重的道德与经学的枷锁,追寻一种独立自由而完整的人格。在破旧革新之际,旧的形态被打破,往往以一种暴力和不合作的状态实现,表现在玄学初建者们的身上,便有“越名教而任自然”的高呼,视人的自然和独立于一切之上,跟束缚人精神自由的礼教彻底决裂,这种决裂太锋芒毕露,容易招致统治者的强力压迫,于是便有“名教之中自有乐地”(乐广)之说,试图调和礼教与自然、个人与社会的矛盾。而再往后,到了西晋郭象,便有“圣人虽居庙堂之上,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庄子·逍遥游注》)的圆融之说,最早从理论上解决仕与隐的矛盾。到东晋,随着玄学思想体系整体建构的完成,玄学开始从思想层面转入实践方面,孙绰正是在这个时候提出“出处同归”,这不仅是理论上对仕隐矛盾的再一次消解,而且符合当时的时代潮流,与前代名士相比,东晋士人们似乎找到了出处的平衡点。《世说新语·文学》第91条记载:

谢万作八贤论,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谢后出以示顾君齐,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梁刘孝标注:“《中兴书》曰:‘万能属文,能谈论。’万集载其叙四隐四显,为八贤之论,谓渔父、屈原、季主、贾谊、楚老、龚胜、孙登、嵇康也。其旨以处者为优,出者为劣。 孙绰难之,以谓体玄识远者,出处同归。”谢万的观点在东晋之前一直是主流,在评判德行优劣时,隐士往往比出仕之人具有更高的人格魅力。至东晋,这种褒贬出处的习惯仍然存在。谢安就曾因此遭到高崧等人的嘲笑。而“出处同归”消弭了之前文人们在仕隐之间的焦虑,给了出仕一种理论上的支撑,只要是心怀玄远,居庙堂还是在山野就只是外在的不重要的因素,不影响个人的品性和德行。孙绰既然是这种理论的提倡者,自然也是积极的实践者,他试图以一种圆融的态度,调和出与处、务俗与超脱之间的矛盾。这种理论的提出,跟东晋玄风大畅的时代潮流是密切相关的。

东晋士人热衷清谈,远慕老庄。庄子“心斋”“坐忘”之静与逍遥无待之动,本是由静至动,忘却俗累自然是为了达到精神无碍的绝对自由。“心斋”“坐忘”只是为了到达自在逍遥境界的工具,按照玄学“寄言出意”的演绎推理,如果达到了逍遥的境界,工具的使命也就已经完成,没有必要一定要继续存在和坚持。换言之,只要最高目的已经达到,其过程与方法就可以忽略不计。与此相似,远承老庄余绪,东晋人在玄学的浸润下,自认为心灵已经在超脱了俗世之累,同庄子一样已趋于平淡自由,心灵的自由既然已经实现,那么出处、仕隐就都只是外在的形式,不影响主体的人格独立和自由。孙绰的“出处同归”,正是在这种群体心理影响下提出来的,既是对名士心态的阐释,也是孙绰本人仕隐道路选择的一个说明。

孙绰坚决地奉行他“出处同归”的原则,一方面留意官场,一面谈玄论道、寄情山水。《品藻》第36条,记录孙绰在评价到了众多才俊之后,自评“下官才能所经,悉不如诸贤;至于斟酌时宜,笼罩当世,亦多所不及。然以不才,时复托怀玄胜,远咏老庄,萧条高寄,不与时务经怀,自谓此心无所与让也”,余嘉锡案:“绰所以自许,自是晋人通病。‘不与世务经怀’,干宝所谓‘当官者以忘空为高,而笑勤恪。其仰仗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者也。”从干宝的言论可见,当时士人,为官与否,都追求逍遥无为,孙绰所谓不经怀时务,并不是指不为官,而是指一种超脱尘世的玄远心境,为官而不为官事所累,这跟当时大部分名士的做法并无二致,《政事》记载:

丞相(王导)末年略不复省事,正封箓诺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

身为一国宰相的王导,同样也以“愦愦”无为为最上。

而官场并不能牵制孙绰的身心的自由,他虽出仕,但仍像其他的名士一样,热衷清谈,喜欢游山玩水,在与自然的亲密接触中体悟至道。孙绰对自然山水非常推崇,谢安“盘桓东山时”,曾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雅量》第28条),可见孙绰与当时热衷山水的名士是经常聚会游玩的,所以才会有机会参加兰亭雅集这样的高层名流聚会,尽情享受流觞曲水、吟诗作对之乐,游目骋怀、寄情山水之娱。

孙绰不仅自身寄情山水,而且把对山水的热爱程度作为他品评人物的标准之一。《赏誉》第107条记载:

孙兴公为庾公参军,共游白石山。卫君长在坐,孙曰:“此子神情都不关山水,而能作文。”庾公曰:“卫风韵虽不及卿诸人,倾倒处亦不近 。”孙遂沐浴此言。

在孙绰看来,“不关山水,而能作文”是很奇怪的事,非常人所能为,可见他将山水置于何等重要的位置,而山水之所以重要,正因为其是沟通个体与“大道”的媒介,要“借山水体玄”,东晋诗人们谈玄论道,企慕老庄,试图超越俗世尘嚣,达到个体生命、性情、心灵的无限自由,孙绰留恋山水,希望融合自然,借山水通达于“大道”,正是代表了东晋士人的典型心态,这是东晋玄风炽烈的产物。

总之,无论在世人眼中是名显当世,才情超俊的文士形象,还是才高性鄙、婴纶世务的俗世小人,孙绰都只是东晋时代的一个独特而又普通的名士,他有着自己独特的个性,既有才华横溢、正直等引人注目的优点,又有喜欢耍小聪明、攀附权贵、自大等缺点,还不可避免地打下了时代的烙印,追寻着出处同归、游心于淡、寄情山水的生活。孙绰的行为反映了当时名士的价值取向和人生选择的大体趋势,不愧为东晋风流的代表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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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Image of Sunchuo inShishuoXinyu

LIU Xiaoyi

(Shaoyang University Journal of Shaoyang University, Shaoyang 422000, China)

Sunchuo was a master of “qintan” in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and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s of metaphysical poems.ShishuoXinyupresents two absolutely different images of Sunchuo, a positive image of being a master of literature and a negative one of being talented but despicable in personality. Such a personality represents Sunchuo as a romantic scholar who enjoys the harmony of reclusion and is deeply in love with the nature. The metaphysical thoughts in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 has a great impact on the formation of this personality.

Sunchuo;ShishuoXinyu; image analysis; metaphysical

2017-02-10

湖南省教育厅科研项目(12C0872)作者简介: 刘晓毅(1986—),女,湖南安化人,邵阳学院期刊社编辑,文学硕士。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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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1012(2017)02—009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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