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的尝试
——评火源《智慧的张力:从哲学到风格——关于杨绛的多向度思考》
2017-04-14由婧涵张佐娟
由婧涵 张佐娟
(绥化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黑龙江绥化 152061)
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的尝试
——评火源《智慧的张力:从哲学到风格——关于杨绛的多向度思考》
由婧涵 张佐娟
(绥化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黑龙江绥化 152061)
火源《智慧的张力:从哲学到风格——关于杨绛的多向度思考》是杨绛研究的最新成果,具有宏观的全局观念与鲜明的问题意识、完善的整体架构与深入的具体剖析、深厚的理论素养与清晰的学理辨析等特点,彰显了杨绛先生的文人品格和文学风格,也体现了火源的学术眼光和研究水准,是一部优秀的杨绛研究著作。
杨绛研究;智慧的张力;多向度思考
杨绛先生逝世,是2016年重大文化事件。对杨绛先生的纪念文字,成为大众传播的热点。火源博士的新作《智慧的张力:从哲学到风格——关于杨绛的多向度思考》作为杨绛研究领域的最新成果,体现了宏观的视角、微观的分析、敏锐的问题意识以及驾驭材料的娴熟和灵动的文笔,尤其是其宏观的研究视野和对作品的深入细致的分析有其独到的价值,彰显了杨绛先生的文人品格,值得申说和推介。
一、全局观念与问题意识
杨绛的文学创作,时间跨度漫长、文体样式众多,思想底蕴深刻,语言技巧高超,有很多难以把握值得分析的地方。选取其中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做文章。但是,火源却知难而进,有意采取宏观的视角,对杨绛进行综合研究。在一部篇幅并不大的专著中,采用宏观的视角,容易有散、浅之弊,但是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是从哲学到人生、再到文学等多角度对杨绛进行整体观照,试图揭示其文学创作的深层思想内涵,打通文学与人生的关系,从而对杨绛人生思想和文学风格做出合理的解释。
火源在导言中就指出,不想重复前人的研究成果,而希望有所推进,“从多个侧面来还原杨绛的完整面目”,“从其精神的哲学层面出发,总结杨绛的哲学立场;从其心理层面出发,总结其心理情感方面的特征;从文本层面出发,审视其艺术的较普遍的特征;从时代层面出发,探讨其余时代的互动关系;从群体和文化资源层面出发,思索杨绛与其他作者和流派之间的关系;从风格层面,总结其本人的生活和才智与整个创作风格之间的关系。”[1](P2-3)可见,这种面面俱到的研究视野和多向度的思考,是火源的主动选择,这种思考是在文本解读的基础上,对作家的思想和风格的系统阐发,“重点从她文学背后的人生观、哲学出发,联系其心理层面,逐渐过渡到她与历史的关系,最后结合她的个人生活讨论起风格的形成”[1](P8),火源希望通过考察杨绛与历史的互动,“借以开拓广阔的研究空间,从而使杨绛研究获得更丰硕的成果”[1](P8)。真是因为有这样的学术理想,也为了更全面深刻地解读杨绛,火源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宁可冒求全之毁,而不愿有遗珠之憾。
有没有问题意识,能否将问题意识贯穿始终,能否对发现并提出的问题予以科学合理的解释,体现了研究者的学术眼光和学术功力。火源一贯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在其《知识转型与新文学发生》一书中,也开宗明义提出问题:新文学是如何发生的?知识转型与新文学发生之间有什么联系?新文学是如何在知识转型中发生的?知识转型究竟对新文学本身产生了什么影响?[2](P7)在《智慧的张力:从哲学到风格——关于杨绛的多向度思考》一书中,也体现了鲜明的问题意识。在导言中,火源首先提出一个总问题,那就是杨绛的整体创作世界的全貌是什么?在具体分析的时候,还涉及很多小问题,在为人处世层面,杨绛“隐身衣”哲学的内涵是什么,杨绛生活中奋起抗争的事例又如何用“隐身衣哲学”来涵盖?她究竟是真清高,还是言行不一的伪君子?在作品接受层面,杨绛初期试作竟然入选《大公报丛刊小说选》,得林徽因青眼原因何在?沦陷时期迫于生计从事戏剧创作竟然大获成功原因何在?新时期以来散文和小说有所作即引起关注,其魅力来自哪来,等等[1](P3)。在谈及杨绛与钱锺书的夫妻关系时,火源又在追问:“我的问题是两者在创作上是什么关系?存在怎样的相互影响,或者说他们的文学存在什么特殊的关系?”[1](P161)这些问题,确实是杨绛人生与创作的一些基本问题,也许并没有什么高明之处,但是带着问题思考,才能更有发现;带着解决问题的意图写作,才能更有针对性。
二、整体架构与具体剖析
火著尽管论题较大,但是并不缺乏具体的分析。火源的思路,是从大处着眼,小处落笔。视野的整体的,但是材料是具体的;论题是宏观的,但是论证是微观的;宏观的视野和整体的逻辑建构,构成了火著的骨架;微观的具体的分析,则充实了火著的血肉。
在“哲学篇:杨绛的人生哲学和立场”一章中,火源从杨绛的“隐身衣”哲学入手,分析杨绛的人生智慧。他指出,“隐身衣哲学的根本点并不在自我保护,而在于隐身者对自己局限性的深入了解,转变为对自我的怀疑,使他减少由于自己智力上的优越,而产生的自我膨胀。”[1](P10)这就将隐身衣哲学从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提升为洞察人情世态反省自我局限却又超然物外的人生智慧。但是,在杨绛的人生中又有其并不“隐身”的一面,因此就需要“深入其思想内核,寻找其深层的哲学基础”。由此,火源拈出“个体主义”“反讽主义”“中庸主义”“隐蔽的女性主义”四个关键词加以分析和把握。在“心理篇:记忆、情感和趣味”一章中,火源从“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理智与感情”“趣味主义和趣味”三组对立又对应的词语中把握杨绛的情感表达方式上所具有的“智性特征”。在“艺术篇:杨绛创作的特征”一章中,火源又从“平常的人和事”“传奇性”“反讽手法”“对话性”“节制”等五个方面,指出杨绛文学作品选题和表达的特殊现象。在“历史篇:杨绛与时代及其文学”一章中,火源选取了杨绛与20世纪40年代文学及与新时期以后文学两个阶段,将杨绛与时代结合最紧密的两个阶段提取出来,揭示20世纪40年代上海沦陷与80、90年代的怀旧风气与杨绛的创作关系。在“关系篇:交往与资源”一章中,将杨绛与京派、与钱锺书、与外国作家的关系进行了梳理和分析。在“风格篇:‘微妙’”一章中,又揭示了“微妙”风格的内涵和成因。以上六章,看似散乱,但是火源对杨绛从思想与创作、群体与个体、风格与手法等方面,都进行了阐发,具有内在的关联性,体现了火源全方位考量和整体研究的特点。
火源在进行具体分析的时候,有的则是对作品的具体剖析。火源引用了杨绛《洗澡》前言中的话:“写知识分子改造,就得写出他们改造以前的面貌,否则从何改起呢?凭什么要改呢?改了没有呢?”[1](P93)这是2014年《杨绛全集》的原文,但是火源注意到在1987年版本里并没有“凭什么要改呢”这句话,这句话的增加表明杨绛两个时代政治语境的变化,在80年代,“杨绛当时被语境压抑,没有写出知识分子改造的必要性”,而到了2003的新版里则“强调‘洗澡’不成功的原因是没有‘自觉自愿’”,体现了杨绛“日益重视修身的重要,另一个方面是因为语境发生了变化”,这个观察是非常细致的。
还有的是对杨绛的思想的深刻把握。在论及杨绛与钱锺书的关系时,火源深刻地指出,钱杨和谐的夫妻关系,存在思想观念、心理状态以及家庭地位上的不平等。”钱锺书内心具有男权主义思想”,追求家庭中的强势地位[1](P162),杨绛则甘于“在学术上和文学上做个从属者,但是在生活上又强调钱锺书的无能和软弱,需要杨绛的母性加以包容和保护。”[1](P163)通过对杨绛与钱锺书生活细节的分析,火源指出杨绛表现了“对男性权力的顺从”,甚至在杨绛晚年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钱锺书的深刻影响,“钱锺书已经内化为杨绛的另一个自我,即使钱锺书已经去世,钱锺书的话仍然可以与她的语言形成互文。”[1](P167)同时,“她的女性弱势地位因为母性和保护者角色而得到补偿,使得隐蔽的女性主义得以平等”。[1](P164)因为爱,因为尊重,甚至也有几分崇拜,更有对亡人的怀念,还有女性所潜在的天然母性,都使得杨绛对钱锺书的感情是极其细微和丰富的,这种对钱锺书与杨绛的关系的剖析无疑有其独到之处,让人有别开生面豁然开朗的感觉。
三、理论素养与学理辨析
火源具有深厚的理论素养。这样理论素养表现在他对古今中外的文化都有深刻的认识,也表现在他对概念的辨析和深入分析。火源建构杨绛研究的理论体系的时候,就体现了他的理论思维能力,尤其是在界定杨绛的人生哲学的时候,所采用的概念是“个体主义”“反讽主义”“中庸注意”“隐蔽的女性主义”,这些都具有很强的理论性。
对这些论题,火源也进行了细致的理论辨析。在以“个体主义”来界定杨绛思想的时候,火源对“个体主义”与“个人主义”进行辨析,指出“个人主义”尽管源自于“易卜生主义”的“利人主义”,但是因其在当下语境容易被误解为贬义词而弃而不用,选择“个体主义”这样一个中性的词语。进而指出,“个人”值得是一种完整的人,成熟的人,而“个人主义”则表明“个体”或者“个人”是值得尊重的。[1](P11)以下又把中西“个人主义”的不同加以梳理,西方的“个体主义”认为个人尊严是至高无上,而中国的“个体主义”更强调其社会承担。具体到杨绛的“人体主义”,则是体现为中西文化的交集,“有着个体的明确意识,同时又努力通过修身,融入社会。”[1](P12)这样的思辨,既有对命名及概念的解说,还有对文化源流的介绍,更有对杨绛思想的深刻体认,是非常符合逻辑也非常具有说服力的。
反讽是一个热词,也是一个多少让人有些费解的词汇,火著中耐人寻味的是以“反讽主义”界定杨绛的人生哲学,以“反讽”界定杨绛的创作特征,这是非常有难度的表述。对于“反讽主义”,火源指出它不是修辞手段,而是“一种关于真理的观念”[1](P22),火源引用美国学者罗蒂《偶然、反讽与团结》中的解释来说明“反讽主义”的核心是“质疑”,“反讽主义需要具备自我怀疑,不觉得自己会掌握一个绝对的真理”,而杨绛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反讽主义者,她“天然接近于自由主义,认同人道主义”,[1](P23)但是她又对“不人道的和不人性的”,又不是彻底地加以否定和谩骂。从而在她的文学创作中“自我和自我表现之间存在着不一致;在她实际的心理和她想让人看到的自我形象之间存在一种对抗;在表现和掩盖之间存在着矛盾。这些特征既相矛盾,又相互依存,构成了一种张力的结构。”[1](P24)在探讨杨绛的艺术特征的时候,火源又以反讽手法加以概括。这里所说的反讽,“不是作为一种真理观和人生态度,而是在真理观和人生态度的背景上形成的惯用艺术手法”。[1](P92)火源在指出峰峰的一般分类是情境反讽和言语反讽之后,对于杨绛的反讽则在此之外,提出了“主题反讽”和“局部反讽”两种独特的反讽类型。主题反讽是“把反讽态度表现于”主题上,《洗澡》表现解放初对知识分子的改造运动,但是知识分子乃至于人本身的劣根性近乎与生俱来,而思想改造运动不仅没有“达到使他们纯洁、团结进步的目的,相反倒是使他们相互分离和失去道义感”,[1](P95)这就构成了主题上的反讽。而在局部反讽中,火源才以“言语反讽”和“情境反讽”作为基本概念加以阐述。由此可见,火源对反讽概念的把握,相较于一般学者,更全面,也更能纲举目张,将其系统化、条理化乃至于深化。
当然,火著由于涉及范围广,写作时间仓促,也存在一些小的瑕疵,比如11页引述曾子“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一语时误认为是孟子,在论述反讽主义的时候,一会儿说杨绛“心目中除了人道主义和个人自由以外,没有任何真理是她觉得天经地义的”[1](P23),一会儿又说“她虽然认为人道和人性是有价值的,需要尊重,但是它不是真理”[1](P24),两处表述虽然并非完全对应,但是其中似有矛盾。
综合而言,火著的突出特点就是驾驭能力特别强。在有限的篇幅内,无论是涉猎论题的广泛还是引证材料的丰富,无论是揭示背景的全面还是剖析作品的深刻,都体现了火源高屋建瓴的眼光和提纲挈领的驾驭能力。这种驾驭能力,源自火源深厚的理论功底和丰富的知识储备,也源自火源对杨绛作品及整个20世纪文学史的熟稔程度。火源的新作,无疑是体现了二者结合的意图,也分别在理论创新和作品剖析上有新的创获,希望能引起更广泛的关注,对于推动杨绛研究起到些许作用。
[1]火源.智慧的张力:从哲学到风格——关于杨绛的多向度思考[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5.
[2]火源.文学转型与新文学的发生[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 王占峰]
I206.7
A
2095-0438(2017)06-0154-03
2017-02-02
由婧涵(1980-),女,满族,黑龙江绥化人,绥化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张佐娟(1967-),女,黑龙江绥化人,绥化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戏剧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