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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主义视域下黑人女性的异化和解放— —以托尼·莫里森为例

2017-04-14

昭通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莫里森白人黑人

喻 红

(成都纺织高等专科学校 外国语学院, 四川 成都 611731)

●文学研究

消费主义视域下黑人女性的异化和解放— —以托尼·莫里森为例

喻 红

(成都纺织高等专科学校 外国语学院, 四川 成都 611731)

社会大生产促使消费社会的来临,给人们的生活乃至价值观都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作为现代社会的产物,消费主义(consumerism)在带来物质享受的同时,也影响着人们的审美观,引起现代人的异化。莫里森着眼于都市现代黑人女性生存的困惑,用其作品中女主人公们在物质发达的美国社会生活现状,表明如何在商品社会中摆脱异化、重获新生。

消费主义; 异化; 主体性; 身份

黑人女性文学是美国文学中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它起源于18、19世纪黑人奴隶的口头文学,随着时代的发展,又受到20世纪初期“哈莱姆文艺复兴”的深刻影响。接着在黑人民权运动、女权主义运动中,黑人女性文学又被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从此成为美国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黑人女性,她承继黑人前辈作家的创作,扎根于黑人文化和传统的沃土,演绎黑人社群面临的身份困境和精神焦虑,从女性的视角对黑人重塑自我身份进行了卓越的探索。在她看来,这一切追根溯源,都得从“发掘、创造与建立非裔美国文学传统”,从“根植于非裔美国人两百多年来的日常生活经验与文化传统”中获取,[1]而与黑人传统文化相对立的,是美国战后的经济繁荣和飞速现代化,价值观受到来自现代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的巨大冲击。这些以现代性为特征的科技与消费改变了人们的消费观,使得个人被符号化、商品化,并且成为现代人异化(alienation)的标志。

一、何为异化

异化(alienation)一词来源于拉丁语alienatio。在中世纪的经院哲学中,异化主要指精神与肉体脱离,与上帝合二为一。在后来的文艺复兴时期,异化理论逐渐成为西方哲学里的一个关于精神和自由的学说,其时它已经是现代西方异化论的萌芽,其思想主要体现在卢梭的《爱弥儿》中。卢梭认为,人已失去对自我的控制,成为自己制造物的奴隶。而到了近代,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的异化被上升到了“自我意识”的异化。在谈到异化时,就不得不谈到主体性。在黑格尔看来,这种“自我意识”的异化来自于主体,但对主体是一种“压迫性”的力量。马克思从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劳动理论发展了异化的解释,而德国现代哲学家马尔库塞则在其《单向度的人》中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认为,异化现象已经从传统政治统治和经济压迫转化为无形的文化力量对人不知不觉的操控。[2]9这种统治形式已深入到社会生活和个人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在它的影响下,人们从一个全面自由的人,变成了一个失去主体性、单一的、与这种统治力量统一的单向度的人。

在消费社会中,一切都可以成为商品。马尔库塞认为,资本主义商人为了卖出更多的消费品,已将特定的利益通过各种宣传手段强加给个人,刺激消费需求,而这并不是人们真正的需求。“现在的大多数需要,诸如休息、娱乐、按广告宣传来处事和消费,都属于虚假的需要这一范畴之列。”[2]6正是通过这些文化手段,消费型社会完成了对人的控制,而人们的消费欲望也已成为超脱主体的异己力量。

二、时代背景

在20世纪上半叶,由于美国远离两次世界大战的中心,受到战争影响较小,其经济社会发展获得难得的和平环境。经济繁荣,物资富足,传统价值观受到质疑。工业化快速发展,城市不断扩大,吸引着来自广大农村和南方腹地的人口,其中包括曾身为奴隶的黑人族群。19世纪中后期修建的东西横跨大陆铁路连接城市与中西部,方便商品买卖和人们的迁徙。作为现代化的标志,工业的快速发展使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美国社会从物资短缺很快转型,成为消费型社会。人们的消费理念随之发生变化,而商品社会的大众消费文化也获得快速发展,大众媒体成为传播现代消费理念的助推器,广告、商业宣传等铺天盖地而来,刺激人们的消费欲望和需求。它们对女性的影响尤为明显。传媒借助声音、图像构建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审美标准,使得女性成为消费文化下的“被看的她者”,成为商品的“附庸”。作为资本主义文化的一部分,消费主义文化带给女性的不仅是家庭的变化,还有个人的异化。

三、黑人女性主体的异化

黑人女性的主体性是黑人女作家们孜孜以求的建构目标。它与黑人男性的主体性不同,因为她们不仅受到白人的种族歧视,也面临着自己男性同胞的性别歧视。在美国文学中,黑人女性屡屡以被规定、被奴役和模式化的她者形象出现。[3]这种镜像关系的主动权一直存在主流话语中。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民权运动给女权主义运动带来了新的生命力,也拓展了女性主义研究的视野和范畴。黑人女作家们要重塑黑人女性形象,就得发出边缘化的声音,努力为黑人女性“去边缘化”。

莫里森的几部作品中都有对抗双重压迫的黑人女性形象,如秀拉、克劳迪娅、派拉特和康索拉塔等。她们以各自的方式,勇敢地跳出白人规定的“他者”界限,实现主体身份的建构。在她们的身上,黑人女性在传承黑人文化、打破主流社会话语霸权方面所承担的责任一一呈现。小说中的这些黑人女性或被视为社区的异类,或还是小孩,但她们的行为和言语无疑与白人权力话语以及父权制形成极大反差。批评家米斯说过,“语言产生权力、知识,乃至约束;语言既是诠释和变换经验的能力。”[4]白人文学形成的美国文学典律在人们思维中好像形成了非此即彼的固定模式:白人/非白人、强势文化/弱势文化、男性/女性等。黑人作家利用小说语言的优势塑造这些黑人女性,无疑诠释了少数族裔的文学特征:打破语言霸权,打破种族、性别的边缘化状态。消费社会的广告话语诠释女性、建构女性,从男性主体的角度将女性边缘化,使得女性成为满足男性审美的商品。莫里森赋予自己的黑人女性传统的黑人特质,如布鲁斯、姓名由来等。这些属于黑人的文化表征成为黑人女性的代言,她们用独特的方式改变语言与权力之间的关系,把自己从缄默的“他者”转变成为打破沉默,解构种族、性别的二元对立的主体。

在消费社会中,广告承担着宣传商品的作用。但是在商业利益的驱使下,广告的作用也发生了异化。从某种程度上讲,它们引导人们的消费,刺激消费欲望,以实现生产商品的目的。而商品的使用价值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其象征意义。现代社会发展的标志之一—电影以影音的形式给人们带来娱乐,但同时也以其极大的文化影响力改变人们的生活和价值观,让人们产生一致的欲望。实际上,在法国著名社会理论家鲍德里亚看来,这些所谓的消费品只不过是理想生活的符号和代码。[5]电影在不断复制传播统一的“符号”,从美学理念和感官视觉角度刺激着观众的欲望。忽略自身文化本质,转而去寻求商品社会所谓的价值,无疑将导致主体的异化。莫里森构建起内化消费文化的黑人内心世界,用主流审美意识审视自我终带来缺陷——自卑,以及与现实不相符的欲望。在《最蓝的眼睛》中,佩科拉母亲波琳就是受到这种现代消费理念深刻影响的黑人女性。在怀孕期间,因为没有工作,波琳出入影院观看电影。影片渐渐吸引了她,让她对银幕上白人的家庭生活百般羡慕,对那些金发碧眼的白人十分痴迷,同时她也潜移默化,内化这种白人审美意识。后来波琳找到了一份在白人家庭帮佣的工作。作为母亲,波琳不能给家人带来温情,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觉得黑孩子都是丑孩子。因此,她与丈夫乔利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和打架中。而当佩科拉失手打翻了波琳给白人家庭做的草莓派时,波琳歇斯底里地怒吼、殴打女儿,转身却温柔地安慰一旁受到惊吓的白人小孩。来自家庭的冷漠让佩科拉非常痛苦。而佩科拉生活的社区对她的态度则促成她对最蓝的眼睛的奢望。在杂货店老板对她的无视以及周围同学们的讥笑中,佩科拉更加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而这一切促成了佩科拉意识与主体的脱离。在收留佩科拉的黑人家中,当她发现一个水杯上白人童星的影像时,她一直看着,眼里满是羡慕之情。在鲍德里亚理论中,消费社会本身就包含一种拜物逻辑和特权逻辑,消费社会的特征就是对符号的崇拜。[6]作为白人特有的标志,蔚蓝色的眼睛成为佩科拉痴迷的符号。这种符号代表着白人主流社会的审美,深深压抑着少数族裔。白人社会眼里的“白”即是“美”,金发碧眼普遍成为人们崇尚的标准。伴随着媒介宣传而来的白人主流审美价值如洪水猛兽般淹没了黑人对自我和自我族群的认知,广告对白人身体特质的特写成为美国各社会阶层、各种族追捧的“符号”,而这种对“符号”的依附使得女性毫无意识地将自我与“符号”等同。

白人社会的消费文化和审美意识将女性商品化,使得女性成为男权社会的边缘和她者。在男权消费社会中,女性将自己打扮成为男性想象中的人。消费社会的大众传媒将女性放置在男性审视之下,使女性和那些商品一样符号化。女性被转化成为男性审美标准下的物品,处于“被看的她者”的身份;而女性的美也被赋予了超出女性特质的意义。

莫里森的另一部作品《所罗门之歌》是将美国二十世纪大城市的消费理念和黑人女性的自我认同置于同一文本下进行考量的力作。小说将主要人物关系放置在美国20世纪60年代经济繁荣时期。老麦肯·戴德是居住在大城市中的黑人中产阶级。虽然经营地产,他却充满着强烈的占有欲望。他曾经教导自己的儿子奶娃:“人生就是要不断地占有。”虽然拥有属于自己的豪宅和豪车,还有漂亮的妻子和儿女,他视这一切为自己财富的象征。妻子和女儿,在他看来,不过是自己周末开着车、带着出去炫耀的物品。久而久之,这种家长制思想影响了奶娃。他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也往往嗤之以鼻,毫无尊重可言。虽然科林接受了高等教育,但是却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因此她只能跟着莉娜整日在家制作丝绒玫瑰。母亲鲁丝是城里唯一一位黑人医生的女儿。老麦肯跟鲁丝的结合,正是因为看上了鲁丝的中产阶级生活和地位。随着老麦肯的占有欲望越来越强烈,他与妻子鲁丝的关系也变得愈加冷淡。唯一值得老麦肯倚重的无非是鲁丝曾经拥有的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意义。而现在的鲁丝和女儿们却生活在家长制的桎梏下,被老麦肯和奶娃视作商品一般,被包围在消费话语之下,失去黑人女性建构自我认知的方式。

派拉特的外孙女哈格尔也是一位陷入消费话语中无法自拔、没有自我的黑人女性。哈格尔将自己视为男性消费文化视角下的性别客体。在奶娃提出和她分手后,哈格尔陷入癫狂和茫然,以至于认为是由于自己的外貌才让奶娃离开了她。她照了镜子,发现镜中的自己如此邋遢,“莫怪呢,莫怪呢,难怪他不要我了。”因此,拿着外婆和妈妈凑的钱,她走进商场,在衣服和化妆品的海洋里挑选,把自己淹没在所谓的“奢华”中(364页)。在男性社会权威下,哈格尔已经将自己打扮成为符合主流审美意识的女性,彻底迷失了自己。她最后的日子是在高烧中度过。当她在迷糊中时,不断地问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的头发呢?”,“他喜欢丝一般的头发,波浪式的……黄铜色的头发,柠檬黄的皮肤,蓝灰色的眼睛,还有窄鼻子。”(368-369页)对于哈格尔来说,这些是奶娃喜欢的风格。与白人审美和消费社会的女性形象的对比令哈格尔彻底失去了自我,失去了生命。这种由现代消费主义观念带来的异化和生存困境最终将哈格尔引向死亡。

四、消费社会黑人女性身份的重构

西方女性主义者安德勒·罗德说过,在西方的二元对立思想中实际上存在着一种阳物逻各斯中心主义。在男权社会里,由于男性逻各斯中心主义占据着统治地位,女性逐渐成为被压抑、被统治的对象。[7]这种男性权力最终转化成为对女性的凝视,被女性内化成为行为准则。消费社会的广告将女性塑造成为男性理想中的形象,强化了男权社会中女性地位的边缘化和客体化。打破这种境遇,女性,尤其黑人女性,需要打破这个消费社会对她们施加的标准,发出个性化声音,让社会感知自己的认知。

在小说中,科林西安斯首先迈出第一步,为自己找到一份使女的工作,获得了经济的独立,不再依靠家里“领点零花钱”。(222页)由于她的教养和学识,她很快就升迁为听写员。在她看来,起初的打扫工作使她具备自己在家中从没有过的东西--责任感,并且逐渐变成了一名活泼的人。随之而来的便是亨利·波特的爱情。而波特对她的期待更促使科林成为一名成熟独立的女性。她想要摆脱枯燥的生活,摆脱家长制给自己的压制,不再把自己放在红丝绒片前变得“腐烂霉坏”。(229页)她勇敢奔向波特,与他共同在城南建立起一个小家庭。随后,莉娜也借枫树,对奶娃和父亲所代表的家庭父权制发出自己的反抗声音。枫树之于莉娜,象征着自我。奶娃曾向小树撒过尿,导致小树活不了了。枫树具备了隐喻意象,象征黑人女性自我,而它所遭受的对待如同现实中自己遭到的男性藐视一样。所以,奶娃就是莉娜“要迈过的界线”,是她要打破的禁锢。(248页)在深受白人思想影响的老麦肯家中,莉娜对自然的钟爱打破了老麦肯建立的种族内部性别歧视。而和奶娃的谈话,也使得她一改过去默默无闻、失声的状态,成为勇敢重塑自我的黑人女性。

而小说中与消费社会显得格格不入的派拉特却是拥有纯粹自我的黑人女性。无需过多的商品修饰,她过得很快乐。虽然居住在城南贫民窟,她的小屋充满了非洲音乐,还散发着非洲姜糖的气息。她的音乐和姜糖气味能让老麦肯和奶娃沉静下来,找到在繁华都市中片刻的宁静。派拉特走过很多地方,但却是始终保持着黑人的乐观开朗,保留着黑人传统。她把写有自己的名字的纸放在耳环小盒子里,以提醒自己的家族由来,延续与亲人的联系。在弥漫着商业气息的大城市中,派拉特将黑人文化融入自己的生活中,过得简单质朴。摆脱商品社会对女性的定位、打破男权社会对女性的物化是实现自我身份建构的途径。而朴素的黑人文化能帮助黑人女性看清自我、认同自我。对于黑人文化的继承,黑人女性担负着重要的责任。这也是莫里森和其他的黑人女性作家、批评家一直努力的文化重建。

五、结语

二十世纪的消费神话造就了美国经济的繁荣,极大促进美国国力和国家形象的提升。消费文化终究是商品社会的产物,摆脱不了男权思想的影响。大众传媒将女性置于男性视角下,以男性为审美主体,使女性物化、商品化。托尼·莫里森的文本将二十世纪的消费主义与女性视角糅合在一起,揭示了黑人女性面临的生存困境,并指出黑人女性的异化和解放,以黑人文化为黑人女性提供给养,无疑具有人文关怀。

[1]曾梅. 托尼·莫里森作品的文化定位[M]. 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 2010: 182-202.

[2]马尔库塞. 单向度的人[M]. 刘继 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4.

[3]稽敏. 美国黑人女权主义下的女性书写[M]. 北京: 科学出版社,2011: 121.

[4] Elizabeth A. Meese. Crossing the Double-Cross: The Practice of Feminist Criticism[M]. Chapel Hill and London:Univ. of North Carolina Pr, 1986: 46.

[5]杨雪云. 消费社会的女性符号化倾向——“美女经济”的社会学透视[J]. 合肥工业大学学报,2005(8):153-157.

[6]张红岭. 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理论探要[J]. 广西社会科学,2008(7):38-42.

[7] Morris P. Literature and Feminism: an Introduction[M]. Cambridge: Blackwell Publishers, 1993: 5.

The Alienation and Liberation of Afro-American Wome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sumerism——Based on Toni Morrison

YU H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Chengdu Textile College, Chengdu 611731,China)

Mass production ushers in consumer society which has brought great changes to people’s lives and values. As a product of modern society, Consumerism not only brings to us materials, but also influences our aesthetic awareness, leading to the alienation of modern men.With humanity, Toni Morrison focuses on the confusion of black women. She poses how to get rid of alienation and reestablish cognition for black women with her portrait of heroines in her works.

Consumerism; alienation; subject; identity

I712.42

A

2095-7408(2017)04-0099-04

2017-04-05

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科研项目《黑人族裔身份的转变和黑人文化的传承——以托妮·莫里森为例》(15SB0232)。

喻红(1981— ),女,四川邛崃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美国文学、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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