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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种族空间”与“女性主体性”
——解读《野草在歌唱》中玛丽的生存困境

2017-04-13李慧红

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迪克种族玛丽

李慧红

(太原理工大学现代科技学院,山西 太原 030024)

“性别、种族空间”与“女性主体性”
——解读《野草在歌唱》中玛丽的生存困境

李慧红

(太原理工大学现代科技学院,山西 太原 030024)

文章应用空间理论从性别、种族空间两方面对多丽丝·莱辛的小说《野草在歌唱》中的主人公玛丽的生存困境进行解读,探究了在父权社会划分好的性别空间和白人与黑人对立的种族空间里玛丽一步步丧失女性主体性的缘由,并且对女性主体性的缺失进行反思。女性想不蹈玛丽悲剧之辙,必须要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在社会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里正确认识自己的价值并勇于打破空间格局,实现独立自主的女性主体性。

《野草在歌唱》;性别空间;种族空间;女性主体性

20世纪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被誉为继伍尔夫之后最伟大的女性作家,2007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在其第一部小说《野草在歌唱》中,莱辛以犀利的目光透析了很多重大历史问题,如殖民、种族、两性问题等。 目前国内对莱辛的《野草在歌唱》的研究主要有后殖民主义视角、女性主义视角、马克思主义批评视角、意象的分析以及玛丽的人物性格分析等。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随着“文化转向”和“空间转向”的兴起,人们对空间有了新的认识,空间不再被认为是客观中立的物质存在,不是社会行动的容器,而是一切公共空间生活形式的基础,是一切权力运作的基础。空间批评理论为文学提供了新的分析视角,女性主义和性别研究的空间转向多为探讨空间地理中的身体、性别和主体性问题。鉴于此,本文将试图借助空间理论,从性别空间和种族空间两个方面解读《野草在歌唱》中玛丽的生存困境,并对玛丽的女性主体性缺失进行分析与反思。

一、 性别空间与女性主体性

空间理论的代表人物列斐弗尔认为“我们关注的空间有物质、精神、社会三种”[1]。其中社会空间理论是最重要的,社会空间由社会生产,同时也生产社会。“空间不是自然性的,也不是一个物质性的器皿,它是一种充斥着各种意识形态的产物。”[2]11空间并不局限于地理场所,更与社会文化有紧密的联系。空间的生产涉及复杂的权力关系运作,而性别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性别空间是指空间中存在的建立在性别差异基础之上的差异性空间形式。“性别”和“空间”也是女权主义者研究的关键词,其特殊目标在于揭露空间中的性别不平等现象,并且“调查、解释并挑战性别划分和空间区分的关系,揭露它们的相互构成,质疑它们表面上的自然特性”[3]。在性别与空间的研究中,父权制起了框架性的作用,父权制社会为男性和女性划分了不同的活动空间。

(一)性别分工和空间分割

父权社会对女性的角色期待是家庭私人空间里的贤妻良母,男性是公共空间里赚钱养家的劳动者。“在这种性别二元对立模式下,空间被划分为公共的、生产的、支配性的男性空间和私人的、再生产的、附属性的女性空间。男性主要在公共空间里从事经济、政治活动;而女性主要在幽闭的私人空间里从事再生产劳动力的活动。”[4]97男性拥有分割社会空间的权力,比女性社会地位优越,享有优先权和话语权。男性话语代表权威,在社会活动中比女性更容易获得事业成就;女性话语不被社会重视,女性不管能力有多强,其成就很难被男性认同。男性在社会和家庭中均处于主动的统治地位,女性则处于边缘位置,被动地依附于男性。男性为女性规定了从属的社会环境,女性在被分割好的性别空间里渐渐失去了自我。

在列斐弗尔看来,“社会空间是一种社会性的产品。”[2]26社会空间包涵生产与再生产的社会关系,社会空间涵盖所有个体性和集体性的社会活动。“所有主体被置于一个空间,如果个体无法适应社会空间的改变,他们将面临失去自我的可能,导致主体性的丧失。”[2]35

(二) 性别空间里的女性主体性缺失

《野草在歌唱》中的男性与女性对立的性别空间是玛丽走向精神崩溃和生命毁灭的一个重要因素。玛丽是一个缺乏独立自我意识的女性,从玛丽人生的三个阶段——成长期、婚姻前期、婚姻后期——来看,性别空间对她的女性主体性缺失影响有三个方面。

1.成长期中畸形的“两性”角色认知。在父权制的社会空间里,玛丽在贫困的童年生活里对“家庭”“婚姻”和“两性”形成了畸形的认知,这是玛丽主体性缺失的首要因素。玛丽生长于贫困的南非小镇,过着贫穷的生活,父母关系紧张,玛丽自小看到的是父亲的无能和母亲的挣扎生活以及父母亲的吵架。在已划分好的性别空间里,男性拥有对社会和家庭的统治地位,女性处于从属位置。而童年生活的贫困、母亲的不幸福婚姻以及父亲地位的缺失,使玛丽在成长期里对男人产生敌意和轻蔑,过早陷入对现实的恐惧和焦虑中。这种焦虑是父权制社会空间对成长中的玛丽造成的精神迫害。玛丽女性主体性的缺失正是始于这种在父权制社会空间下自小形成的对性别和自我的畸形认知。

2.女性活动空间的变化导致女性经济独立性的丧失。玛丽婚前和婚后所处社会空间的巨大变化导致她经济独立性的丧失,而经济独立性的缺失势必会造成女性主体性缺失。婚前的玛丽出入于社会公共空间,有着经济独立性。她在镇上从事办公室秘书工作,有着不错的收入,工作之余有自己的社交生活。玛丽在公共空间里游刃有余,而这与父权社会对女性贤妻良母的角色期待是相违背的。迫于社会的全景监视、周围人的议论和社会舆论压力,玛丽仓促地嫁给一贫如洗的农场主迪克,进入婚姻。婚姻代表着私人空间,玛丽从社会公共空间逃离到私人空间,寄希望于婚姻解决问题,带她走入新的人生。而没有了工作,丧失了经济独立,她只能完全依赖一无是处的迪克,玛丽在婚姻的牢笼里渐渐失去了自我。玛丽也曾试图通过重新回到城里寻回自我,无奈城市空间不再接纳已婚女性,她无法返回到以前的活动空间,而“如果个体无法适应社会空间的改变,他们将面临失去自我的可能,导致主体性的丧失”[2]35。由此可见,婚姻使女性在社会活动中的空间发生改变,使女性丧失了经济独立性,女性在经济上对男性的依赖,使女性丧失了话语权和主体性,因而在社会空间中只能处于受支配的地位。

3.婚后的性别空间格局差异对女性主体性缺失的催化。婚姻生活里的性别空间格局差异进一步催化了玛丽女性主体性的缺失。结婚后迪克的大部分时间在农场度过,农场代表着生产劳动场所,而玛丽从社会活动的公共空间退出,被局限进了狭窄的家庭空间。家庭空间“仅仅是迪克从公共领域退回后休息娱乐和进行劳动力再生产的地方”[4]97,但却是婚后玛丽的主要活动空间。玛丽生活在迪克的铁皮小屋里,“它看起来幽闭、黑暗而通风不畅”;“在昏暗的黄色光线下,屋子看起来很小,很小;也很矮”[5]。“而迪克的空间是广阔的农场:栽种着各种作物的数百英亩农田,以及在此劳动、供他驱使的黑人奴隶。玛丽空间的狭小、幽闭与迪克空间的广大、开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4]98婚姻中男性和女性对空间资源的占有和两性权力分配有着巨大的差异,婚姻并不能给玛丽的命运带来转机。另外,玛丽的主体性缺失,也与玛丽的父权制意识有关。在父权制的影响下,玛丽对男性的期待是刚强健壮、事业有成的硬汉。而迪克却懦弱无能、自卑胆怯,在玛丽面前卑躬屈膝,无法满足玛丽对男性的期待,也始终无法给予玛丽想要的生活状态。总而言之,婚姻生活里的性别空间格局、两性权力的差异以及不平衡的两性关系都在一定程度上催化了玛丽主体性的缺失。

二、 种族空间与女性主体性

除了性别空间之外,玛丽生活的非洲土地上还存在着白人和黑人对立的种族空间。白人处于统治地位,压迫黑人,把黑人看作是肮脏之物和劳动工具;黑人忍气吞声任白人宰割、践踏。莱辛在小说中不仅细致地刻画了白人女性在婚姻中的压抑和主体性缺失,而且展现了白人女性在充斥着种族冲突的空间里艰难的生存状况。

(一) 对立的种族空间中白人玛丽的主体性走向分裂

在白人与黑人对立的种族空间里,玛丽一方面有着白人的优越性,一方面却又深陷穷苦白人穷困潦倒的尴尬处境。这样的境况也加剧了玛丽自我的分裂。

1.身为白人的优越感。玛丽是在非洲土生土长的白人,自童年起就深受英国殖民者价值观的影响,有着强烈的白人自豪感和优越感,形成了白人高贵黑人低贱的种族观念。空间理论家福柯的权力空间理论认为,空间是权力实施的手段,权力借助空间的物理性质来发挥作用,空间成为政治统治必不可少的一环。他指出:“空间是任何公共形式的基础,是任何权力运作的基础。”[6]种族空间是一种政治性的空间,是白人权利实施的手段,也是白人统治黑人的工具。玛丽在迪克生病期间负责料理农场事务,在此期间玛丽行使了对黑人雇佣、惩罚的权力并一心想着该如何控制黑人,在鞭打仆人中玛丽强烈感受到了白人的优越感。

2.身为穷苦白人的生活困境。非洲大地的种族空间是层层交错的权力架构,白人与黑人自然隶属不同的阶层,但白人群体中也有不同的阶层。在南非大致有三种阶层:地位最高的是英国白人,其次是南非白人(穷苦白人)以及地位最低的土著黑人。不同于社会顶层生活优越的白人,穷苦白人面临的是穷苦艰辛的生活困境,受大农场主的压迫。小说中玛丽属于穷苦白人这一阶层,她的丈夫迪克惨淡经营着农场,受大农场主查理的压迫和欺凌。他们几乎不参加本地的社交活动,无法真正融入白人群体。莱辛通过玛丽夫妇的困窘生活,揭示了在殖民制度的统治下白人截然不同的生活状况,白人之间也存在着掠夺与被掠夺的关系。白人中有人非常贫穷,黑人中也有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原本简单的社会分层变得很复杂,种族空间下的社会矛盾也因此变得更加尖锐。玛丽一方面具有白人的优越感,一方面又存有贫穷白人的焦虑;一方面要面对迪克的懦弱与体弱多病,一方面又难以抵抗强壮黑人摩西的吸引;一方面要坚守白人的底线,一方面又陷入了与摩西的暧昧情感中……在诸多的内心矛盾中,玛丽统一的主体性慢慢走向分裂。

(二)跨种族两性关系的禁忌对玛丽女性主体性的摧毁

性别空间理论表明,白人男性视白人女性为自己的附属品,不愿意看到白人女性出入于农场这样的社会公共空间里,而在非洲殖民地白人与黑人对立的种族空间里,白人女性更不允许接近黑人男性。因而玛丽在迪克生病期间出入农场料理农场事务,对于白人男性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玛丽也因此在短暂的管理农场后又退回到家庭的私人空间。

但是在社会的全景监视机制之下,私人空间无法真正成为私人空间。黑人摩西肌肉发达、身体强壮、又富有爱心,玛丽潜意识里很渴望得到异性的爱,摩西在和玛丽独处的空间里对玛丽的关心体贴唤起了她内心深处被压抑已久的对异性的渴望。玛丽开始渐渐依赖黑人摩西,并和他发生了关系。和摩西暧昧的感情填补了玛丽的精神空虚,满足了玛丽对爱情的渴望。

根据福柯的权力空间理论,“空间是一个权力容器或场所……它存在于我们所生活的物质世界,同时也嵌入了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7]在关系复杂的社会空间里,权力不断被生产、被创造,权力的运作要通过严格监视来实施。玛丽和摩西的暧昧情感逃不开社会空间的全景监视,玛丽和摩西的关系最终被白人托尼发现,搅动了白人长期信奉的种族观念。在白人与黑人对立的种族空间里,不同种族之间的男女关系会受到整个社会的谴责,玛丽和摩西的关系使玛丽不仅失去了自己所持的白人优越感,还失去了在白人群体里的尊严和立足点,白人群体对玛丽开始批判、鄙视和远离,认为玛丽玷污了白人的尊严。玛丽的白人意识让她冷酷无情地叫摩西快滚,事后她又痛悔哭泣,这种内心矛盾使得玛丽的主体性从分裂走向毁灭,最终走向了死亡的结局。

三、玛丽女性主体性缺失的反思

在父权制社会分割的性别空间里,首先,玛丽在成长期里过多地受母亲影响,从童年起没有形成独立的自我意识,她遵照社会对性别所做的规定行事,她的遵从就是自我主体性丧失的开始。继而,又被迫地进入婚姻,在婚姻的私人空间里继续迷失自我,失去了经济独立性,一味地依赖于男人。最后,婚姻中性别空间和权力的差异以及玛丽内心对男权社会空间划分的认同和遵从使玛丽更加失去自我,寄希望于婚姻带给自己新的生活,寄希望于迪克改善农场的经营状况。没有自我意识,没有经济独立,丢失了主体性,她所做的一切只是被动地适应环境,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因此一步步走向了人生的悲剧。

在殖民地白人和黑人对立的种族空间里、在白人不同阶层的分隔下,玛丽的主体性,一方面,在穷苦白人的尴尬处境中走向分裂;另一方面,又因和摩西不同种族之间的男女关系受到整个社会的谴责而走向毁灭。社会的全景监视让私人空间不具有秘密性,玛丽渺小的个体无法和整个社会抗衡,玛丽也未曾试图和社会抗争,在对父权制和种族差异的认同和遵从中,玛丽走向了毁灭,玛丽的悲剧命运折射了女性主体的无力感。

“主体是指在一定社会关系中从事一定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个体,理解并有意识的实施自己的权力,承担自己的责任。”[8]“主体性包含自主性、独立性、自由的意识、追求幸福的权利、选择权和创造性。”[9]主体性是对社会活动中的个体能力的确认。“个体能否充分发挥主体性,能否完全参与到社会活动当中是判断个体是否为真正的主体的关键。”[8]主体性的建构要求人重新作为原始主体构成空间,人作为空间的主宰理应能占据、控制和超越空间。在主体性的诸多要素中,玛丽缺少自主性、独立性以及追求自由的愿望,她从未真正理解过自由的本质含义,无法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她重回自由的想法也在无法融入的现实中不了了之。在《野草在歌唱》中,性别空间、种族空间及社会空间的全景监视是外界客观因素,使玛丽放弃了自我,丧失了反抗意识,仓促走进了没有爱情的婚姻,被动陷入了生活的泥潭,最后走向了死亡。究其主体原因,玛丽缺乏独立的自我意识能力,只是一味地被动适应环境,不做主动的改变和对命运的抗争。

通过两种空间视角对玛丽的生存困境进行分析,从中可看出在父权制的社会空间里每个个体的行为都自带了种族、性别和阶层的属性,在父权制划分的性别空间和白人与黑人对立的种族空间里,玛丽没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失去了经济独立性,缺少追求自由的行动力,她的女性主体性也一步步从缺失走向分裂最终导致毁灭。

从玛丽的悲剧人生中,读者应该领悟到女人应该如何掌握自己的生活,谱写自己的人生。在男性主导的社会空间里,女性要想改变被动的境遇,一方面,要努力让自己的女性主体性觉醒,唤起自我的重要性;另一方面,要勇于与外界抗争,打破父权制社会划分好的空间格局,在社会公共和私人的空间里维护自己独立的主体性,不以他人为自己的人生中心,不迫于外界压力随意改变自己,要有自己坚定的想法,正确认识自己的价值,尽可能在维持两性平衡的状态下通过合理正确的途径主张女性权利,实现独立自主的女性主体性,成为有思想有自我的新女性。

[1] 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89.

[2] Lefebvre,Henry.The Production of Space[M].Oxford:Blackwell,1991.

[3] 琳达·麦道威尔.性别、认同与地方:女性主义地理学概说[M].徐苔玲,王志弘,译.台北:群学出版有限公司,2006:16.

[4] 李丹玲.性别与空间:《野草在歌唱》的女性主义地理学解读[J].重庆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8):96-100.

[5] 多丽丝·莱辛.野草在歌唱[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54.

[6] Foucault,Michel.D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Prison [M].Trans. Alan Sheridan.New York: Vintage,1977:13-14.

[7] 吴庆军.当代空间批评评析[J].世界文学评论,2007(2):46.

[8] 辛朝卫.空间批评解读《达罗卫夫人》中克拉丽莎的主体性缺失[D].郑州:郑州大学,2012.

[9] 李为善,刘奔.主体性与哲学基本问题[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4.

Sexual Space,Racial Space and Women′s Subjectivity ——AninterpretationofMary′sDilemmainTheGrassisSinging

LI Huihong

(PolytechnicInstitute,TaiyuanUniversityofTechnology,Taiyuan030024,China)

This paper is intended to analyze the dilemma of the heroine Mary from two aspects——sexual space and racial space——based on the Space Theory. It explores the causes of the gradual absence of Mary′s female subjectivity in the sexual space divided by the patriarchal society and the racial space. It also contemplates on the absence of female subjectivity and points out that women should develop independent self-awareness, evaluate their own values in a right way either in the social public space or in the private space, breaking the space confinement and finally realizing the independent female subjectivity.

TheGrassisSinging;sexual space;racial space;women′s subjectivity

2016-10-13

李慧红(1985-),女,山西太原人,太原理工大学现代科技学院教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10.16396/j.cnki.sxgxskxb.2017.01.025

I106

A

1008-6285(2017)01-009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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