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词会与嘉靖士人词曲风气
2017-04-13朱红昭
朱 红 昭
(商丘师范学院 传媒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章丘词会与嘉靖士人词曲风气
朱 红 昭
(商丘师范学院 传媒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章丘词会是嘉靖时期在山东章丘形成的一个以李开先为中心的、较大规模的词曲创造中心,章丘词会的词曲活动集中展现了李开先的词曲创造的基本内容和主要发展脉络,同时也生动地显示了李开先心态发展的轨迹。研究章丘词会及其活动对于理解嘉靖时期的词曲创造与词曲风气有着重要的参考意义。
章丘词会;词曲创作;词曲风气
章丘词会是嘉靖时期在山东章丘形成的一个以李开先为中心的较大规模的词曲创造中心。嘉靖辛丑,李开先罢职归家、退居林下之后就参加了故乡章丘的词会组织,并被推为词会首领,主盟词会。词会成员轮流做主,每月聚会,研讨曲律,唱和曲文,章丘词会的词曲创作活动不仅推动了当地的词曲创作,而且影响也波及全国,成为明代嘉靖时期北方词曲活动的重镇。
一、章丘词会及其成员
章丘词社是一个兼有地域性和跨地域性特点的规模较大的文学社团。章丘词会前后两期的成员大约有20人。李开先《屯留知县姜君合葬墓志铭》云:“先是,邑有词会,予与焉,亦是八人,已亡其三;今会亦八人,亦亡其三。前会亡者,乔佥事岱,谢耆老九容,谢知县九叙;今会亡者,刘知县培,刘照磨希杜,君又继之。”[1]616李开先《云峰王处士墓志铭》载两期词会中人如下:“龙溪乔佥宪、黉山夏二守,西野、东村——袁、谢二乡老,双溪、北滨、松涧、泰峰——杨、刘、姜、陈四县尹,及予,为词会数年,而处士乃社中之善作能识者也。虽历下进士谷少岱,亦慕名赴会。”[1]675李永祥据此认为章丘词会:“有前后两期,各为8人。……共16人。”[2]106其实,按照《屯留知县姜君合葬墓志铭》中所说,不能得出章丘词会中的会员一定是16人,因为所说的前后八人中可能有重复之人,如李开先本人肯定是重复的;而《云峰王处士墓志铭》文中所列实为8人:乔龙溪、夏黉山、袁西野、谢东村、杨双溪、刘北滨、姜松涧、陈泰峰,再加上墓志铭的主人王云峰和文中提到的慕名赴会的历下谷少岱以及写墓志铭的李开先,共11人。此11人,加上《屯留知县姜君合葬墓志铭》中多出的谢知县九叙、刘照磨希杜,从此两处资料得出的有姓名的会员人数共13人,而李永祥《李开先年谱》犯此错误主要是误解了原文的缘故。王志民主编《李开先研究资料汇编》中列出章丘词会成员共13人:王阶、乔岱、夏文宪、袁崇冕、谢九容、杨盈、刘培、刘东、姜大成、陈德安、谷继宗、袁勋友、张师雍等[3]240-257。但姓名有所不同。据何宗美《北曲南歌 优游词会》考证,章丘词会正式成员多至24人:乔龙溪、夏文宪、袁西野、谢九容、杨盈、刘培、姜大成、陈德安、王阶、谷继宗、逯希闵、石轲、霍潭、高进、谢九叙、刘希杜、张克恭、高应玘、魏守忠、袁勋友、张师雍、李冕、李开先等[4]。文中称“据初步考证,词社正式成员至少有上述24人”。而文中实际列出23人,多算了1人。何宗美认为,《雪蓑千文序前》亦举会友7人:“值予款客……双溪杨盈、西墅逯希闵、二峰石轲、清渠霍潭、泰峰陈德安、柏亭高进及予,共七人云。”[1]419而细察文意,此处聚会乃是一次酒会,不能认为是章丘词会的成员聚会,因此其中石轲、霍潭、高进3人为会员的可能性较小。故据何宗美《北曲南歌 优游词会》考证章丘词会成员共有会员20人。
综上所述,据《李开先全集》所载,列出章丘词会主要成员并简介如下:
1.王阶(1492—1566),字士登,号云峰,章丘县人。李开先《闲居集》中多有与其有关的诗文。王阶有为李开先《卧病江皋》所作《后序》。
2.乔岱(1478—1542),字希申,号龙溪,章丘县人。弘治壬戌进士,除行人司行人,选授四川道御史,迁均州知州,调庐陵知县,升瑞州府同知,擢升山西按察司佥事。
3.夏文宪(1505—?),字伯贞,号黉山,章丘县人。举人,官商州知州,升四川重庆府同知。李开先《闲居集》中有与其有关的诗文。李开先《田间四时行乐诗》有夏文宪跋。
4.袁崇冕(1487—?),初名袠,号西野,章丘县人。李开先《中麓小令》有袁崇冕跋。
5.谢九容,号东村。著有《东村乐府》,李开先为作序。李开先《中麓小令》有谢东村跋。
6.杨盈(?—1558),字守谦,章丘县人。居近双溪,因以为号。正德二年丁卯(1507)举人。
7.刘培,号北滨,正德八年举人,官直隶蒿城县知县。
8.姜大成(1494—1551),字子集,号松涧,章丘县人。以拔贡中嘉靖丁酉年举人,拣选河南郾师知县,调山西屯留知县,后因病力请致仕还乡。时李开先亦罢官归田,邀姜大成加入富文堂词会,从此词曲往还,悠游林下。
9.刘东(1502—1566),字思周,号贞庵,章丘县人。嘉靖四年举人,会试不第,就选为工部司务,历南京户部江西司员外郎,贵州司郎中。好积书。
10.陈德安,号泰峰,章丘县人,官乐亭知县。
11.谷继宗,字嗣兴,号少岱。济南卫人。举正德八年乡试,嘉靖五年成进士,终宜兴知县。
12.逯希闵,号西墅,官石州州判。
13.谢九叙,巩县知县。
14.刘希杜,字照磨,章丘县人。
15.张克恭(1497—?),字安甫,号柏岩,章丘县人。戊子举人。李开先《田间四时行乐诗》刊行,张柏岩曾参与校正。
16.高应玘,字仲子,号笔峰,章丘县人。例贡,隆庆间任元城丞。工诗能词。李开先门人,据《醉乡小稿序》,为章丘词社早期会友。
17.魏守忠(1492—1567),字荩臣,章丘县人,居东皋村,因以东皋为号。
18.袁勋友(1488—1556),一名勋,字无狭(《闲居集》刻本作挟),号忘斋,后更号乐盘,章丘县人。正德庚午举人。
19.张师雍(1486—1566),字从简,后更字公度,号悔庵,章丘县人。以卜地得芦山,兼号芦山。官代州同知。
20.李冕(1490—1563),字端甫,章丘县人。世居明水镇百脉泉,因号脉泉,人称脉泉先生。嘉靖丙戌进士,官魏县知县,迁均州同知,升永平府同知,转南京户部员外郎、郎中,升杭州知府,云南右布政使。
以上20人,加上李开先,章丘词会成员共有21人。而章丘词会构成特点如下:其一,从地域来看,除历城谷继宗外,其成员多为章丘人,可见章丘词会是一个地域性很强的文学社团;其二,从文化程度来看,章丘词会成员多为进士或举人,少数为有真才实学的处士、诸生,可见章丘词会是一个文人社团;其三,从身份上看,参加的成员多为在职官员或致仕官员。官员的身份,对词会成员创作词曲的题材选择和思想倾向都会有相应的影响;其四,从创作体裁看,词会成员多长于词曲及诗文,但章丘词会主要创作活动是以词曲为主,如李开先、袁崇冕、乔岱、王阶等为词曲诗文名家,在章丘词会活动时,主要是创作词曲;其五,从社会关系看,章丘词会成员都与李开先有关系,或同僚,或师友,或同乡,或同科。总之,章丘词会可以说是以李开先为中心的一个群体社团,是以章丘本地文人为主的致仕官员和当地官员以及当地的进士和举人为主、以词曲创作为主的一个群体文学社团。
二、章丘词会与李开先的曲词创作
李开先在罢官之初就对故乡的词会充满了憧憬之情,罢归后,即与乡人结社,过着诗酒唱和、优游自在的生活。李开先《归休家居病起蒙诸友邀入词社二首》描述了章丘词会的活动:
(其一)仕途不作词,朝省日奔驰。官罢非无兴,病多几不支。秋来吾已健,夜宴客相随。新作谁能唱?须烦女教师。
(其二)诸友真能作,如吾何所知。强推为会长,深愧不相宜。玉树多悲调,竹枝亦俗词。口占南北曲,即席付歌儿。[1]89
“玉树多悲调,竹枝亦俗词。口占南北曲,即席付歌儿。”当时词曲创造有发泄郁情之词,亦有俗词艳曲,北曲南歌,时时歌舞演唱。考察章丘词会的词曲活动,平时的情形是:“每月朔日,轮次设酒。各出新作,品较进止。”[1]557“优游词会,每月相参作主,分题定韵,言志抒情,北曲南歌,长章小令,不两年,充然成帙。”[1]397由此可见章丘词会的词曲活动有着固定的时间和相应的内容,亦可以看出当时北方的曲风之盛。章丘词会主要有以下几次大的词曲活动:嘉靖二十三年,李开先刊刻《一江风·卧病江皋》,同年李开先创作《中麓小令》百首;嘉靖二十六年,李开先创作传奇《宝剑记》,并在词会中搬演;嘉靖二十七年,李开先刊印散曲小令集《四时悼内》;嘉靖二十九年前后,李开先编《市井艳词》;嘉靖四十五年,以李开先为首的章丘词会成员编选元杂剧,刻为《改定元贤传奇》。从《一江风》到《改定元贤传奇》的刊刻和创作,不仅构成了李开先词曲生涯中重要的作品序列,而且生动地显示了李开先心态演变的轨迹,同时也集中展现了章丘词会词曲活动的主要脉络和词曲创作的基本内容。
首先,《一江风·卧病江皋》和《中麓小令》反映了李开先罢官初期、退居林下以词曲创作而写心、抒愤的艺术思想。乔岱评价《一江风·卧病江皋》指出:“因南调而酌中声,用俗韵而出妙语,儒释道之具备,性情理之兼该。”[1]1183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李开先退居林下初期的曲学观念。而对于《中麓小令》,袁西野指出:“尝于风雨之夕,独坐一室,取中麓此词快读之,已而详味之,既而长歌之,殊觉神思飞越。”[1]1206词会成员袁勋友认为,此作“可以知中麓之心志,可以知世道之升沉,感动变化之功,或不能已”[1]1207。这些都明确指出了词曲是李开先言志抒愤的最佳选择,从中也可清楚地了解他心中的情感变化和抑郁不平的牢骚心态。
其次,围绕传奇《林冲宝剑记》,李开先以曲抒愤陶情的思想得到了最好的彰显。借传奇戏文以抒发内心之悲涕慷慨、抑郁不平,借曲以发愤,假曲以自放,正是其撰写《宝剑记》的真实用意所在。其托名雪蓑所写的序言道出了《宝剑记》的真意所在:寄寓牢骚和抑郁不平,假传奇以发愤。《宝剑记》在社会政治大背景下演绎人物命运,彰显生命价值,与《一江风》《中麓小令》组曲用意正同,乃为真正写心之作,可以说是他人生与艺术的灵魂所在。这种词曲创造思想真切地反映了李开先罢官乡居初期的基本心态。
其三,《四时悼内》与《市井艳词》代表了李开先词曲思想的转变,也反映出李开先心态的发展变化。其刊词作《四时悼内》,沉浸于家庭亲情,并借此表达自己的曲学风格的转变,从此而后,李开先踏上了世俗红尘路途,诉说世俗人情、家庭亲情、谑笑世情。《市井艳词》却由“愤慨”而入“俗艳”,由写心而“资一时谑笑”。《市井艳词序》曰:“淫艳亵狎,不堪入耳,其声则然矣。语意则直出肺肝,不加雕刻,俱男女相与之情,虽君臣友朋,亦多有托此者,以其情尤足感人也。故风出谣口,真诗只在民间。”[1]469而文学的“俗艳”倾向的定位与选择,反映了作家的民间依托和精神诉求,也可以理解为对庙堂及正统文学的分离。以李开先为主最后刊刻《改定元贤传奇》,序言中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曲学主张:“要之激劝人心,感移风化,非徒作,非苟作,非无益而作之者。今所选传奇,取其辞意高古,音调协和,与人心风教俱有激劝感移之功。”[1]461以之为伦理教化的工具,可见李开先已经深陷在世俗之中。
以此观之,李开先退居林下,主盟词会时的词曲作品并不是一一孤立、毫不相干的碎片,通过连续的观察和不间断的分析会发现,其词曲作品序列是展现其情感、心态及文学思想发展变化的有机整体,充分显示出李开先的心态发展变化以及词曲创造主张的改变,展示出嘉靖年间士人心态和思想发展的一个侧面。
三、章丘词会与嘉靖时期词曲风气
从章丘词会的词曲创造活动可以看出,其活动以李开先为中心,具有群体性创作的风气,反映了嘉靖时期士人对词曲的态度。
首先,嘉靖年间,南北曲风融会贯通,北曲南歌,纷然杂陈,已成常态。“口占南北曲,即席付歌儿”,家乐的演唱,也在嘉靖年间成为文人娱乐的一种主要方式。李开先在《乔龙溪词序》中介绍了当时南北曲流行的一些情形:“邑人乔龙溪先生,以佥事致仕后,即擅词名,远迩但称其长于北词,是岂知词与先生者耶!……龙溪非惟能作,而且善讴,南词时亦有之,但非其所好,以为非其所长,是岂知词与先生者耶?如康对山,每赴席稍后,座间方唱南词,或扮戏文,见其入,即更之。其所刻《沜东乐府》,南词亦参错其间,以为止长于北,是岂知词与对山者耶?”[1]436-437从中可以看出当时北方曲学发展的实情。
其次,文人之间凭借为曲词写跋语而互相加强交往和联系,表达自己的见解和主张,倾吐内心的郁怀,形成一种风气。李开先在《豫作乡宾西野袁翁墓志铭》中叙述了这种情形:“盖词曲乃西野翁倡之,而中麓子继之,其了悟独早。……(西野翁)雅善金、元词,白视高出一世。外客有携词相访者,中麓子默书可否于纸上,待西野翁品定,不但一字不差,虽百试亦不差矣。”[1]590-591李开先《幸览编跋》记载其临终之情况:“临终自叹所不忍舍者三事:西村沃美瓜无人看种,满腹元词世未尽知,良友如中麓不复会合。时则嘉靖丙寅十一月二十九日,享年八十,至次年隆庆丁卯十一月初十日,始克成葬。题其碣曰:‘明词人西野袁先生之墓。’”[1]920从这一段的叙述我们可以看出,在嘉靖初年,山东士人之中曲风已经盛行,文人之间以曲词相交已成常事,如文中所说,“因词曲而识面,因契合而定交”“外客有携词相访者”等。文人间相同的兴趣爱好使他们在一起切磋欣赏,评定高下,并以此为娱乐。后来李开先饷军宁夏,以曲词拜会康王诸子,不过是当时北方曲风盛行的一种表现罢了。同时士人并不以曲词为小道,安心于此,退居林下,以词曲自娱成为嘉靖年间士人的一种常态,而袁西野竟然以“明词人”题其碣,临终以“满腹元词世未尽知”为憾事,也说明嘉靖年间士人酷爱词曲的一种风气。
总之,李开先与章丘词会成员的交往和活动,充分展示了李开先文学思想的变化以及其心态的发展历程,从中也可以看出嘉靖年间北方曲家群体对于词曲的态度和风气。
[1]李开先.李开先全集[M].卜键,笺校.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
[2]李永祥.李开先年谱[M].济南:黄河出版社,2002.
[3]王志民.李开先研究资料汇编[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7.
[4]何宗美.北曲南歌 优游词会[J].文艺研究,2008(12).
【责任编辑:郭德民】
2017-05-10
朱红昭(1971—),男,河南商丘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戏曲、文化研究。
I2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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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3600(2017)10-005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