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苏州女诗人陆湘芬的“女性书写”
2017-04-13周恬羽
周恬羽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中国文学创作主体向来以男性为主,虽然有女性参与,但是人数极少,且身份非富即贵。明清以后,中国社会发生了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随着知识普及,接受文化教育群体的不断扩大,妇女从事文学创作的人数空前增多,其创作与传统相比有了新变:“相较于男性书写,清代女作家的书写状态显示出了更为复杂的状态。她们书写中的自我怀疑与矛盾心理,她们书写中的种种禁忌,她们书写目的的自遣性质以及她们书写时间的逼仄都限制了清代女作家创作成就的取得。”[1]101本文试对陆湘芬《留月簃诗存》进行探讨,以窥晚清苏州女诗人的“女性书写”。
一、继室身份与家庭融入
现存《留月簃诗存》为光绪二十五年己亥(1899)张炳翔誊抄本,一册,不分卷。半页九行,行二十一字,兰格纸。苏州图书馆藏。全集收诗77首,以绝句、律诗为主。作者陆湘芬,字锦兰,是清末苏州士人张炳翔的继室。关于陆湘芬的生平,资料记载甚少。张炳翔于光绪十七年(1891)为第一任夫人徐德媛编《俪凤楼诗存》①徐德媛:《俪凤楼诗存》,光绪十六年(1890)抄本。本文所引《俪凤楼诗存》内容,皆出此本,不另注。,序称徐氏“客秋下世”,则徐氏去世之年为光绪十六年(1890)。又石方洛序《俪凤楼诗存》中称:“张叔鹏(张炳翔字)孝廉通经学,工篆隶,著作成林,尤精诗文,望重于一乡。娶徐,才足以匹之,不数年而卒。又娶陆,才不亚于徐,而吟咏尤多。越五年又卒。”徐氏去世后即娶陆氏,“越五年又卒”,可知陆氏卒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余则无法考知。
女性从女儿到人妻的角色转换,是婚姻所起的作用,涉及家教与家学的转移融合。作为张炳翔的继室,陆湘芬很注意这一身份,在诗歌创作中常体现出这种“角色”意识。继室是指原配死后侍妾扶正的女人,或者是丈夫续娶之妻,此词最早出于《左传》:“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疏》解释道:“元妃死,则次妃摄治内事,犹不得称夫人,故谓之继室。”[2]作为原配的后继之人,继室在古代家庭中的地位是很低微的,很难与原来的家庭融为一体。但是才女陆湘芬却不同,她积极与各位家庭成员友好相处,很快融入家庭之中。
首先,作为张炳翔继室,陆湘芬在努力融入这个家庭的过程中,体现出传统价值观念中女子的优良品质。在对待前任徐德媛的态度上,陆湘芬始终以“姊妹”相称,在《留月簃诗存》中有多首诗作表达对徐德媛的追思与尊敬,如《题元配徐婉君〈俪凤楼诗存〉,答示外子》写道:
侬于徐淑有往因,先后相随姊妹亲。一掬性灵留剩稿,卅年尘梦悟前身。记曾手示簪花格,夸说心知写韵人。提起数年闺阁事,莫教奉倩又伤神。①本文所引陆湘芬诗皆出自《留月簃诗存》,光绪二十五年己亥(1899)张炳翔誊抄本,苏州图书馆藏。不另注。
诗中,陆湘芬将这种姊妹情说成是“有往因”,对徐德媛情深至极,最后一句“莫教奉倩又伤神”,用三国魏荀粲典。荀粲字奉倩,因妻病逝,痛悼不能已,每不哭而伤神,岁余亦死,年仅29岁。陆湘芬此诗既赞美张炳翔与徐德媛情感之真挚,又委婉暗示自己一定会传好“接力棒”,做好张家女主人的角色,不让张炳翔再次“伤神”,寥寥数语,力透纸背。
陆湘芬对徐德媛的诗才、诗思也是敬佩不已的,《留月簃诗存》中有很多诗都是读徐德媛《俪凤楼诗存》而作,如《读〈俪凤楼诗(存)〉,有〈盆〉〈荷〉二律,和外原韵。今亦拈“佳”“青”韵和之》《题元配徐婉君〈俪凤楼诗存〉,答示外子》《读〈俪凤楼诗存〉有拟古三体,颇有趣味,因亦仿其体,与二女淑贞、淑昭同作,并索外子和》等,从这些诗题可见作者对徐德媛的敬佩之情,同时,从诗题也可以看出作者是有心接续徐德媛诗歌创作的。
其次,对丈夫张炳翔,陆湘芬给予了一位贤惠妻子最大的理解和支持。对于普通女性来说,能够得到丈夫的真心呵护该是最大的幸福,如常熟女诗人席佩兰的《长夏同外》:“欹枕才甜午梦长,蝉声催起又斜阳。劳君觅句花前过,为摘幽兰换晚妆。”[3]454透过点滴生活小事,诗作营造了夫妻情深的氛围。而陆湘芬却在诗歌中能够超越一般女性,关注的不是生活细节,而是丈夫的命运前途,在《送外子计偕北上赴礼部试口占以颂》中,一开始她还故作宽慰说“岂作依依儿女愁”,后又转念“相随飞梦到瀛洲”,虽有浓浓的相思之情,但想到丈夫的科举仕途也就释怀了。她在《送外子赴白门秋试》中写道:
把袂愁分去鹢迟,丁宁珍重是临歧。绿波芳草诗中画,细雨轻帆别后思。千里江声惊旅梦,六朝山色助吟资。重阳好待泥金报,篱菊花开共酒卮。
“千里江声惊旅梦,六朝山色助吟资”,在作者眼中,所有景物都有了灵性,都在为丈夫的科考助力;“重阳好待泥金报,篱菊花开共酒卮”,是畅想丈夫金榜题名后的美好情形。也许是陆湘芬的真诚感动了上苍,秋闱榜发,丈夫果然榜上有名,陆湘芬再次吟诗祝贺,《秋闱榜发外子与晋生七兄聚五族侄外家汪德甫、稼轩两舅氏鼎臣表兄同捷贤书志喜》:
恩榜传来频报捷,一夫一侄与胞兄。又有外家竹林侣,六人一旦赋《鹿鸣》。平时亲戚尊卑别,今朝俱为同年生。九县只中人十五,我家三姓占六名。二万健笔文闱战,三场对策费经营。名额只有百四十,人人俱思此中争。二百卷中选其一,中式之难莫与京。今秋苹喜既大集,更祝明春联捷步蓬瀛。
“二万健笔文闱战”,可知应考者众,张炳翔能够脱颖而出,可见其出类拔萃了。作者不仅在丈夫前程上作坚强的后盾,还在精神上与之形成共鸣,《留月簃诗存》中保留了很多“和外子”之作,如《咏兰四绝和外子》,从买兰、种兰、画兰到咏兰,详细备至地反复吟咏兰花,以兰作比,赋予夫妻深情以兰花般纯洁和高尚。
最后,作为后母,在与前任留下的子女相处时,陆湘芬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爱。她对张炳翔与徐德媛所生的孩子视如己出,尽力抚平他们失去亲生母亲的心灵伤痛,当长女淑贞不幸因病去世时,陆湘芬陷入极度悲痛之中,《七夕,长女淑贞去世,倏忽七七已过,方得落。续成诗六绝以哭之》其五说:
参差弟妹与齐眉,孤负劬劳大母怜。同学读书同哭姊,三人今日泪绵绵。
诗中还有“黄泉此去见亲娘,各庙焚烧七七香”一句,将对姐姐徐德媛的思念也包含在对淑贞的痛惜之中。在第四首末,作者还有小注说:“余今春噩梦不详,恐于寿命有关,故拟预备寿器以防意外不测。”逝者已去,亦恐自己寿数将尽,悲凉之气渗透心底。
生长于诗书之家的古代女性,无形中秉承重文传统,对文学的生发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可以助益母教和促进子女间的和睦相处,以及与夫君或其他成员之间的文学交流。陆湘芬情寄诗歌,才堪咏絮,用传统道德标准来审视,应是完美的贤妻良母形象,有着晚近时期文学闺秀的优良品质。
二、“家庭文学”氛围下的诗歌创作
家庭是文学的根本,几乎所有的家庭都可能出作家,但是作家生长在什么样的家庭,就将写出什么样的文字。就古代女性文学创作来说,“她们所承接的文学以及所接受的影响,主要来自家庭成员,她们有可能成为较为纯正的家学传承者。她们成为母亲以后,一方面因为丈夫的外出,另一方面被女性的主内角色限定,自然成为教导子女或其他年幼家族成员的老师。由于各种机缘的和合,这些文学女性意外地获得了一个自己的空间”[4]。
来到张炳翔这样文化氛围十分浓厚的家庭后,陆湘芬充分表达自己“女性”一面的,除了那个时代传统家庭女性应该具备的美德,即所谓的“三从四德”外,还有诗歌,她以继室的身份进入张家虽仅短短的五年时光,但“吟咏尤多”,收入《簃月楼诗存》77首诗作足以说明这一点。
陆湘芬诗歌创作的成就与其“家庭文学”氛围的熏陶是分不开的。因史料所限,我们暂时还不知道陆湘芬待字闺中时所处的家庭文化背景,但是,从其婚后的才学来看,她在少年时代应该接受过良好的文化教育。婚后的陆湘芬是幸运的,她生活在一个文化氛围十分浓郁的家庭。
首先,丈夫张炳翔“虽是举人,但思想并不保守”①陶诒武:《张炳翔事略》,见苏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苏州史志资料选辑》,2003年,第156页。,他信基督,办教育,精医术,热心各种公益,但却不乐仕进,长期在家以文会友,所结交者皆苏州名门望族中意气相投之士,且张炳翔也极爱诗歌创作,有诗集《投笔集》《屑泪集》《忍庵顾曲吟》《忍庵诗初稿》《忍庵诗存》《忍庵诗存续集》等。
其次,张炳翔的第一任妻子徐德媛诗歌创作饶有天分,张炳翔在《俪凤楼诗存序》中追忆道:“髫年就傅,即喜读书,与兄韵生同受业于吴江王梦薇大令廷鼎。大令是时未出山,善画,工诗,以课徒遣日,所居与徐氏邻,故数年得闻绪论,略解吟哦。旋因专课针黹,笔墨渐废。丁丑于归后,暇时即手一编,泥余讲授,重学吟咏,终以家务心劳,抚育事繁,不能壹志,所作无多。”徐德媛去世后,张炳翔为之辑录,得五十余首,编为《俪凤楼诗存》,命次女手录一编,石方洛为《俪凤楼诗存》所作《序》亦称徐氏“其诗,辞之雅,格律之细,要皆以聪明胜,纯从天分中得来”,不为无因。作为徐氏的继任者,陆湘芬对前任十分尊重,她一遍遍拜读《俪凤楼诗存》,深深被徐氏的才情折服,创作了多首和作。
再次,张炳翔的子女们亦皆涉足诗歌创作,完整地建构了“家庭文学”的样本。读《俪凤楼诗存》和《簃月楼诗存》,可知张炳翔有两个女儿:长女淑贞、次女淑昭。两个女儿都有诗才,如《簃月楼诗存》中有这样两首诗:《读〈俪凤楼诗存〉有拟古三体,颇有趣味,因亦仿其体,与二女淑贞、淑昭同作,并索外子和》《消夏词与外子次女分咏》,可知张炳翔一家人经常组织诗会,围绕一个主题相互唱和。
在浓厚的“家庭文学”背景下,陆湘芬从事诗歌创作可以看作是以张炳翔为主人的家庭文学活动的一部分,她则从家庭女主人的角度,全面审视每一位家庭成员和家庭生活中每一项重大议题。《消夏词与外子次女分咏》写道:
未息炉中香篆烟,北窗绣倦略闲眠。书房已觉书声歇,又有蝉声噪耳边。
闲来沈李又瓜浮,消夏闺中事事幽。恰喜庭前残暑退,登楼爱看月如钩。
全诗描绘出一幅悠闲的近代苏州家庭消夏图,呈现了这个才学之家闲适、安逸的生活场景。陆湘芬与丈夫和女儿相处有道,尽心做好女主人的角色。“香篆烟”“北窗绣”,一幅闲适的家庭生活画卷呈现在眼前;“书声歇”“蝉声噪”,一片寂静了然于胸;“消夏闺中事事幽”,在作者笔下之夏天热而不燥;残暑退却之后,“登楼爱看月如钩”,引人浮想联翩。
《留月簃诗存》中除了和外子有唱和之作外,还有与邻女、次女以及诵读《俪凤楼诗存》仿作之诗,将诗歌活动作为友邻之道。《听邻女度曲,我吹洞箫和之》写道:
凭栏吹出紫云箫,多谢红儿伴寂寥。暮雨潇潇歌一曲,新声低唱念奴娇。
“紫云箫”“暮雨”“念奴娇”这些意象都在低声诉说着女子淡淡的寂寥。作者并没有局限于闺房女红,而是走出家的“门槛”,与邻人、友人相唱和,以诗会友。江南女子群体性诗歌活动在清代十分普及,美国曼苏恩先生《缀珍录—十八世纪及其前后的中国妇女》一书的附录,以《历代妇女著作考》为分析依据,对清代女作家的地域分布作了统计,大致结果为:长江下游地区有清代女作家2258人,占了清代女作家总数的70.9%,其中苏州府就有466人。①转引自贾慧:《清代杭州女诗人研究—以〈国朝杭郡诗辑〉系列为中心》,浙江大学2011年硕士论文,第6页。这样一个庞大的女性诗人群体,在这样的诗歌环境中,自然也会蕴育出许多好的诗歌,在相互唱和中又迸发出更多的火花。
当然,陆湘芬的诗歌作品也不乏消闲之作,一般而言,古代妇女从事文学创作的原因和她们刺绣或画水彩画的原因是一样—为了打发时光,如《春日偶成》《牙牌戏嫂》《瓶中芍药》等,描写的对象多为闺中景物,而这些正是家庭文学常见的题材。
就清代苏州女诗人总体来说,其基本命运格局是恪守妇德,不逾矩,诚如古人所谓“妇人无专政之义,御众之任。交接辞让之礼,职在供养馈食之间”[5],又或“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6]。一般而言,女性出嫁前可以跟随父兄学习诗文,一旦出嫁,沉重的妇德天职常常使得女诗人才华迅速消散,但是,陆湘芬是幸运的,她嫁归其人,与丈夫张炳翔琴瑟友和,一方面遵行妇道,另一方面不废诗才,创作上更加成熟。
三、女性视觉的情感思考
与男性作家创作情感不同,“相较于诗词大家那种自信甚至自负的书写状态,她们在创作过程中所流露出的自我怀疑和不自信的心理对她们创作的影响还是不可忽视的”[1]97。女性为什么在书写时表现出不自信?这是传统思维加在女性身上的结果。吕坤《闺范》卷二《女子之道·诗女》说:“女子无仪,且不以学名,况诗乎!”[7]社会普遍认为女性不应该从事文学创作,即便在社会风气较为开放的明清时期,女性在私密的圈子里可以偶一为之,但她们还是有一种不安,诚如《八旗诗媛小传》所载:“蕊仙天资颖异,浏览经史,寓目不忘,著有《绚春堂吟草》,不以示人,常云闺阁能诗,固属美事,但只可承教父兄,赓歌姊妹,若从师结友,岂女子事耶?”[8]
但陆湘芬是幸运的,受益于张炳翔开明家风和家庭创作的影响,她用诗歌展示生活、表达自己内心时,也有自己的情感思考。
第一,陆湘芬能够用诗歌展示自己坚强独立的一面。袁枚在《随园诗话·补遗》卷四中说:“近日闺秀能诗者,往往嫁无佳偶,有天壤王郎之叹。”[9]相比其他女诗人,陆湘芬是较为自由的,至少丈夫张炳翔与她声气相投。但是,张炳翔一生体弱多病,常年用药,面对病重日深的丈夫,作者在家庭生活中承担很多,如《外子自去年十月到申就医,拔管,功未及半,因顾缉庭方伯欲租住屋,邹紫东房主催余家迅速让,不得已,外子约四月初九返里,赋此志事》,题目之长延续了明清之际以题写事的形式,作者在诗中叙述丈夫“治疾功全废”,但又要“移家待卜迁”。这种困境并没有难倒陆湘芬,她坚定地担当起家庭主心骨的重任,有序料理各种事务。寄托相思本是闺阁女诗人的常备题材,但没想到陆湘芬的细腻之思如蒲苇般坚韧。
清代苏州女诗人大都十分在意丈夫的仕途,她们往往鼓励丈夫求学出仕,光耀门庭。如昆山女诗人徐德音《途次口占》云:“荒鸡三唱起萧晨,迢递关河怯病身。长路相依怜稚女,短书频寄慰慈亲。寒深不耐风砭骨,味苦难教酒入唇。三十功名须努力,为君碌碌软红尘。”[3]25对丈夫在外地读书应考生活充满担忧和期盼。但当丈夫学业受挫、功名未果时,善解人意的苏州女诗人往往选择理解和宽慰,并表现出远见卓识,如常熟女诗人、袁枚女弟子之一的席佩兰,其在《丙午报罢慰夫子》诗中劝勉丈夫孙原湘说:“戚戚诚何勉,难堪久病身。文章原有厄,贫贱岂无人。剑气终腾上,诗材况绝伦。加餐须努力。尚有白头亲。”[3]457回头再看陆湘芬,她对丈夫的功名利禄看得较为淡薄,曾借弈棋作比表达豁达观点,其《围棋》说:
落子错时莫笑人,攻围劫夺费精神。要知纸上输赢假,何必劳心苦认真。
这种胸襟、格局岂是小家碧玉能有?陆湘芬对待丈夫的仕途如此看淡,与其一贯的豁达思想是一致的,如她对历史上妇女的认识就超越常人,《明妃曲》写道:“后宫多美色,不嫁有谁知。”寥寥数语就表现出女子的那股子倔强劲儿,其实也是她自己的性格写照。
第二,陆湘芬的诗歌创作也有对生命易逝的感叹。在《七夕,长女淑贞去世,倏忽七七已过,方得落。续成诗六绝以哭之》中,作者对长女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场景的描写十分悲戚,读之不免令人伤神落泪。“料想细谈离别事,可知尘世欢凄凉”,细细捏碎的情绪,读来深深揉进读者的心里,萦萦绕绕逃脱不掉。生命于每个人来说都会终结,这种对生命逝去的伤感因作者描绘的强烈的切身感受而引起读者的共鸣。
第四,《留月簃诗存》中处处表现出闺阁语间不经意的“须眉气”。晚清为数千年未有大变局,时事变迁,革命迭起,也给闺阁文学带来一定影响。在《留月簃诗存》中,陆湘芬创作了一首极富男子气概的作品《岳武穆·阅〈精忠传〉感赋》:
杖此精忠报国身,天时人事尽邅迍。狱成三字千秋恨,声震两河万古新。殉节一家名不朽,未还二圣志难伸。至今公道留行路,妇孺犹知骂贼臣。
诗作深得李易安《夏日绝句》气魄,一气呵成,气势不亚男子,江山不幸诗家幸,对国家之痛流于笔端,大大开拓了诗境。面对风起云涌、朝代更迭的晚近社会,女性诗人群体也不免受到冲击,她们在诗歌中不仅有针黹刺绣、唱酬赠答的生活画卷,还有更多对人生、社会的思考;不仅有伤春悲秋的感性一面,还有咏史怀古的理性另一面,可以说,正是这种千姿百态的诗卷篇章,全方位展现了一个立体而真实的晚清女性诗人的情感和形象。
随着时代的更迭,晚清女诗人对诗歌创作的热情不减,各种思潮影响也在诗歌中表现出来,她们的诗歌有助于后人了解晚清知识分子的家庭生活,使他们可以更直观、更切身地感受时代的潮起潮涌。陆湘芬的诗歌创作一如那个时代的女性诗作,“展现久被压抑的潜能,释放郁结心中的才华,这对女性意识的启迪与自尊自立信心的增强,无疑是巨大的推手与给力。或结社出游,或吟诗填词,或戚眷切磋促进,或拜师求学而日渐提升,呈现出女性意识觉醒的空前的活跃局面”[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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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班固.白虎通[M]//丛书集成初编(第238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190.
[6]陈宏谋.五种遗规[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5:91.
[7]吕坤.闺范[M].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5:3.
[8]震钧.旗诗媛小传[M]//周骏富.清代传记丛刊(第25册).台北:明文书局,1985:669.
[9]袁枚.随园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669.
[10]周淑昉.中国女性文学发展览论[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2:230-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