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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风与王实味
——以对鲁迅思想接受为中心的考察

2017-04-13曾祥金

关键词:胡风文艺鲁迅

曾祥金

(南京大学 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南京 210023)

胡风与王实味
——以对鲁迅思想接受为中心的考察

曾祥金

(南京大学 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南京 210023)

胡风和王实味的性格和理论都有相似的地方。胡风和王实味都承续了楚文化的血脉,因峻急而执拗的脾气而被时人视为狂人、怪人。他们的精神是相通的,这既体现在对民族形式问题的讨论中,更体现在对鲁迅思想与精神的承传上。作为与鲁迅有过亲密接触的左翼文人,胡风在鲁迅逝世以后一直坚持其开创的反封建和启蒙的传统;王实味虽与鲁迅没有直接往来,却在具体的杂文创作上实践了鲁迅的批判精神,并以“殉难者”的姿态实现了对鲁迅精神的呼应。

胡风;王实味;民族形式问题;鲁迅思想

胡风和王实味都是以革命异质性的面目出现在中国现代文学史和革命史当中。王实味被定性为“托派”,先是被关押,后来在部队转移的过程中竟被秘密处死;胡风虽然最后保住了性命,但也因为“反党反革命”的罪名而被关押了二十多年。关于他们两人的比较研究,学界目前关注的人似乎不多。郑文林在《胡风与王实味冤案引出的同类教训》[1]一文中以随笔的写法勾勒出胡风与王实味相似的命运及其教训,但并没有涉及两人思想和理论上的交锋。此外,关于胡风对鲁迅精神和思想继承的文章很多*参见李怡《胡风与中国现代文学的“鲁迅传统”》,原载于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0年第4期;李新宇《鲁迅的遗产与胡风的悲剧》,原载于齐鲁学刊2008年第3期;乔丽华《胡风对鲁迅的“呼应”——兼谈黄源与胡风》,原载于上海鲁迅研究2010年第1期。,与之相反的是鲁迅对王实味影响的相关论述就比较少了。就笔者所见,仅有李建军在《王实味与鲁迅的文学因缘》[2]中对这一问题进行了简单的梳理。本文将胡风和王实味放在一起进行平行比较,重点考察他们在民族形式问题大讨论中观点的异同,特别是他们对鲁迅思想的接受,以期对二者研究的深化有所裨益。

一、在民族形式问题上的默契与分歧

1902年,胡风出生在湖北蕲春县的一个小山村;4年之后,王实味降生于河南潢川县的一个小城镇。潢川位于河南南部,在春秋战国时期跟蕲春一样在楚国的势力范围之内。袁宏道曾在《叙小修诗》中这样评价楚风:“劲质而多怼,峭急而多露。”胡风和王实味似乎都承续了楚文化的血脉,因峻急而执拗的脾气而被时人视为狂人、怪人。胡风和王实味还曾是大学同学。胡风于1925年夏天来到北京,同时考上了北京大学文学院预科和清华大学英文系本科一年级。出于对鲁迅的景仰(鲁迅当时在北大兼课,讲授“中国小说史”),胡风选择了北大这一“新文化圣地”。而王实味也于同时期辞去之前的工作,考入北京大学文学院预科。但他们的同窗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1926年,胡风就从北京回到了湖北老家。后来,胡风东渡日本,开始他的文学和革命生涯;1933年因参加日共活动被驱逐回国,转而在上海负责左联的相关事宜。王实味则于1927年底辍学,开始自己在南京和上海等地的漂泊生涯,直到1937年奔赴延安。两人在此期间很少交集,只有1932年在上海有过短暂的接触。这也就是王实味在一篇涉及胡风的争论文章中提到的:“沪上一别,十载未通音讯,故人大概不至以我底直率如昔为忤吧?”[3]123

可惜的是,关于两人交往的材料现在基本看不到了。两人之间似乎没有通信往来,在现存的胡风日记中也找不到王实味的踪影。还是回到王实味的那篇提及胡风的文章上来,文章的题目为《文艺民族形式上的旧错误与新偏向》,其中内容则一方面阐释自己对于民族形式问题的意见,另一方面对陈伯达、艾思奇、郭沫若等人的观点提出批评。当时的王实味是中央研究院中国文艺研究室的特别研究员,陈伯达刚好是他的顶头上司,而郭沫若则是当时文化界大名鼎鼎的人物;王实味敢于在文章中直接跟他们“叫板”,从这里是可以体会出他性格中孤直的一面的。当然,这也是他日后政治罹难的一大直接原因。相反的,文章中王实味对胡风的态度则要缓和许多,虽然也有对胡风“新偏向”的批评,但认为他的《论民族形式问题》“确实对两三年来许多不正确的意见作了扼要的清算,并在基本上指出了正确的方向,著了相当的劳绩”[3]119。由此可见,至少在“民族形式问题”的讨论上,胡风和王实味之间是有一定的默契的。

民族形式问题的提出始于毛泽东,他在1938年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大力提倡“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4]。陈伯达、艾思奇、林向冰等人首先把它运用到了文艺里面,他们认为民间文艺形式是民族形式的中心源泉,而把“五四”兴起的新文艺当作是西方的移植形式,因而是次要的、从属的。胡风则反对把民间文艺形式抬得太高,认为“五四”新文艺代表着文艺发展的主流和正确方向,因而“不能同意把民族形式还原为大众化或通俗化”[5]173。关于这一点,王实味在前述文章中的表达更为直接:“只从字面上了解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因而认为只有章回小说、旧剧、小调……才是‘民族形式’,甚至认为五四以来的进步新文艺为非民族的——一切这类的意见,都应该受到批判。”[3]109其实说到底,陈伯达等人和胡风、王实味争论的焦点就在于20世纪40年代初以来的新文艺走向问题,是坚持鲁迅等人开创的“五四”启蒙传统,还是响应新生的延安大众化传统。胡风和王实味在这一点上似乎取得了共识,他们都自觉地坚持和维护着鲁迅传统。

但正如前文所说,一向“直率”的王实味对胡风理论上的某些方面也不无批评,认为他“似乎又有了过左的倾向”“对民族形式提出和含义的了解,以及对某些问题的解释,也有值得讨论的地方”[3]119-120。在这里,王实味采取的是一种调和的姿态。具体到文章中,王实味首先认为胡风对民族形式问题中“形式”这一概念把握不准确,混淆了形式和格式体裁的区别。其次,王实味对胡风一再强调抽象的民族形式的轮廓和“被大众自己拒绝的战斗的欲求”*转引自梅志、晓风《胡风:死人复活的时候》,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年出版,第30页。不以为然,把它视作是唯心论的表现。最后,王实味对胡风的批评语言和批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认为胡风“疙疙疸疸”的语言有脱离大众的危险,胡风的批评态度则有“左”的倾向,进而希望他能够更为谦虚一些。

我们现在回过头去看,胡风和王实味对民族形式问题的观点无疑是更有生命力的,但他们在当时却因此被视为“异类”。正确的被遮盖,错误的被弘扬,这一点值得我们深思。

二、胡风对鲁迅国民性批判与知识分子启蒙立场的继承

胡风和王实味的另外一个相似的或者说更为默契的地方是对鲁迅的尊崇以及对鲁迅思想的承继。胡风和王实味作为“五四”成长起来的一代,对作为“五四”先驱和主将的鲁迅自然不会陌生;而走上文艺这条道路之后,他们对于鲁迅精神的吸收和传承更是自觉的。可以说,鲁迅是联系胡风与王实味的精神纽带。

胡风一直以鲁迅的继承者自许,他也确实很好地坚持了以改造灵魂、启蒙大众为核心的“五四”传统(也就是鲁迅传统)。胡风对鲁迅的服膺是贯穿始终的,他曾在自述文章中提到鲁迅对他的巨大影响以及他年轻时代对鲁迅作品的着迷。在日本留学期间,胡风听到国内创造社和太阳社对鲁迅“围剿”的消息后大为不满,专门写了《中国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发展》一文来为鲁迅辩护,这也是胡风最早的长篇评论文章之一。1933年回国后,胡风在上海与鲁迅结识,并承担了左联与鲁迅的联系工作。这段时间,他与鲁迅往来密切,经常成为鲁迅和许广平家里的座上宾。同时,胡风也深得鲁迅的信任和喜爱,在他因穆木天“告密”事件愤而辞去左联职务时,鲁迅嘱咐他“做本分的事情,多用用笔”,并在后来的文章中称胡风“是有为的青年”“没有参加过任何反对抗日运动或反对过统一战线”*转引自梅志、晓风《胡风:死人复活的时候》,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年出版,第15页。。后来,周扬等人提出“国防文学”口号,认为“国防是汉奸以外的一切作家创作的最中心之主题”;胡风则在鲁迅的支持下写了《人民大众向文学要求什么?》一文,具体阐释鲁迅和冯雪峰提出的“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口号,这就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两个口号”之争。1936年鲁迅去世,胡风作为治丧委员会的成员,参加了全部治丧工作。十天之后,胡风写下《悲痛的告别》表达自己的沉痛和哀思。

胡风对鲁迅的服膺不只体现在与鲁迅的交往中,更体现在鲁迅逝世后对他的精神以及由其开创的传统的继承上。鲁迅逝世后第二年,全民族的抗日战争爆发。在“抗日救亡”的大潮流中,文艺是否应该在“反帝”这一时代主题的同时坚持“反封建”?鲁迅所开创的民族自我批判的传统是否已经过时了?关于这些问题,当时的文艺界议论纷纷,很多人认为应该暂时抛弃“反封建”这一主题以利于团结队伍、一致对外。作为文艺理论家和以“鲁迅传人”自许的胡风自然对这一现象很是警惕。抗战伊始,胡风就在一篇题为《关于鲁迅先生的二三基点》的文章中重申鲁迅的启蒙立场,他认为鲁迅之所以不断攻击黑暗和愚昧,就是因为鲁迅始终把“解放”和“进步”放在一起。如果只是强调“解放”,黑暗和愚昧就会卷土重来,进而阻挡全民族的抗战步伐。“民族解放”和“社会进步”是一个有机体,“中国底民族战争不能够只是用武器把‘鬼子’赶走了事,而是需要一面抵抗强敌,一面改造自己。”*转引自王晓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论》,东方出版中心1997年出版,第8页。胡风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是因为他发现当时的国民政府当局正在“一致对外”的旗帜下加紧对人民的专制统治;同时,很多腐朽落后的势力也趁着混乱时局出来兴风作浪,并以“国粹”的名义蒙蔽人们的视线。因此,胡风在这一时期不断地提醒人们,在反帝的同时不要忘了反封建,反帝和反封建只有齐头并进我们的国家才有希望。类似的言论正是对鲁迅国民性批判和灵魂改造主题的直接继承。遗憾的是,在当时整个“救亡压倒启蒙”(李泽厚语)的大环境下,胡风对民众奴性伦理的批判和对反封建的坚持成了舒衡哲《中国启蒙运动》里的“去中国化”现象,而胡风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当时部分人眼中的“汉奸”。

另一方面,胡风对知识分子与人民关系的探讨也坚持了鲁迅的启蒙立场。鲁迅曾在他的《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一文中这样写道:“说到‘为什么’做小说罢,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6]526我们可以从字里行间明显地感觉到鲁迅对底层人民不幸遭遇的同情,以及对于改变他们处境和命运的渴望。但鲁迅在这里采取的显然是一种启蒙的姿态,即在知识分子与人民的关系中,前者是处于一种启蒙者的位置的。这一点可以在鲁迅的另外一篇短文中得到验证:“现在也没奈何,也只好从智识阶级——其实中国并没有所谓智识阶级,此事说起来话太长,姑且从众这样说——一面先行设法,民众俟将来再谈。”[7]具体到创作中,鲁迅式的乡土小说也是以一种俯视的视角对劳苦大众的艰难与愚昧进行描摹。而到了四十年代,特别是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之后,主流文艺界的重心开始向工农兵倾斜。在毛泽东认为“知识分子如果不和工农民众相结合,则将一事无成”的背景下,知识分子的启蒙角色开始变得模糊而尴尬,知识分子和农民的地位似乎突然翻转过来了。农民成了革命的主力,而知识分子成了依附阶级。作为理论家的胡风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论现实主义的路》中一针见血地指出:“说知识分子也是人民,是并不为错的。”他认为知识分子在外国政治和社会思潮(包括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的过程中起了“桥梁”的作用,到现在仍然是思想主张与人民之间的重要桥梁,因而不能轻易否定知识分子的价值。同时,胡风对将“人民”理想化的现象也进行了批判,倡导“精神奴役底创伤”,将“文艺上文化上的农民主义”认为是“民粹主义底死尸”的复活。从这里可以看出,跟当时的文艺理论界比起来,胡风的理论颇具深度,也体现了知识分子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姿态,这跟鲁迅精神资源的哺育是分不开的。

三、王实味对鲁迅匕首式杂文观和启蒙者自我改造的接受

王实味和鲁迅的关系虽然没有如胡风跟鲁迅那般密切,但也不能说是毫无关联。事实上,王实味在1928年曾经给鲁迅写过一封信,并随信附上自己的短篇小说《陈老四的故事》。当时的王实味已经在《现代评论》和《晨报副镌》等有影响力的刊物上发表过文章,但鲁迅似乎对他并没有太大的热情,只是回信一封,并“寄还小说稿”。这一来一往的两封信,现在都找不到了。或许是鲁迅的退稿给一向倨傲的王实味带来了不小的打击,此后二人再无交集。但是,王实味对鲁迅的启蒙立场和批判精神的认可和承继是自觉的;另外,王实味疾恶如仇的性格似乎也与鲁迅有相似的地方,这在他们的文学创作中有比较具体的体现。

与胡风更多在理论上对鲁迅的思想遗产进行继承和发扬不同的是,王实味用自己的杂文创作来实现对鲁迅精神的接受。鲁迅的文学观念,特别是以笔为匕首和投枪的杂文观,深刻地影响了王实味的创作。鲁迅在《做“杂文”也不易》中就把杂文比作“显微镜的工作”[8],旨在照出污秽和丑陋。王实味的杂文就是专门用来“发牢骚”和揭示阴暗面的。这跟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据王实味的身边人说,他一向“孤傲”“好走极端”,与人相处时“固执己见”“喜怒哀乐溢于言表”。1942年二三月间,王实味创作出日后给他带来巨大麻烦的杂文《野百合花》。王实味选择“野百合花”这一意象的用意首先是向烈士李芬表达自己的怀念和敬意,同时是因为它“吃起来味虽带苦涩”“但却有更大的药用价值”——王实味把这篇杂文视为解决当时延安存在的问题的一剂良药。王实味在这篇杂文里批评“我们的生活里”缺少同情和爱,认为青年能够先感觉到社会的黑暗和肮脏,可以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王实味把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这跟鲁迅的青年观是有心意相通之处的。鲁迅因为受到进化论的影响,对青年一直抱有较大的期望。在生活中,鲁迅对身边的年轻人也总是善意提携、多加帮助。鲁迅曾经在《无声的中国》中这样写道:“青年们先可以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开了古人,将自己的真心话发表出来。”[6]15

王实味的另外一篇代表性杂文《政治家·艺术家》同样受到鲁迅的影响。鲁迅曾在《文艺与政治的歧途》一文中论述他对文艺与政治关系的看法。文艺和政治在鲁迅眼中是两个对立的物体,政治是要“维持现状”,文艺却总是“不满意现状”;“政治想维系现状使它统一,文艺催促社会进化使它渐渐分离”,这样文艺就成了政治家的“眼中钉”,难免“被挤出去”的命运[9]。总之,文艺与政治二者之间具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政治家对于文艺家的本能反应就是排挤和迫害的。它们从一开始就走在了相反的道路上。王实味在此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发挥,王实味认为政治家与艺术家具有不同的任务。政治家的任务是“改造社会制度”,艺术家任务则在于“改造人底灵魂”。政治家一般比较沉着冷静,善于进行消除肮脏和黑暗的实际斗争;艺术家往往更加敏感热情,擅长指出纯洁和光明,给政治家的实际斗争带来精神上的鼓舞。接着,他还细致地论述了政治家与艺术家各自的优缺点:政治家“熟谙人情世故,精通手段方法,善能纵横捭阖”,缺点是不免“要为自己的名誉、地位、利益使用它们,使革命受到损害”;艺术家则往往“骄傲、偏狭、孤僻,不善团结自己底队伍,甚至,互相轻藐,互相倾轧”[3]133-135。因而,艺术家首先要改造自己的灵魂,祛除自己灵魂中的黑暗与肮脏。这个过程虽然充满艰辛,但它是必需的。这就涉及一个由鲁迅所开创的启蒙者自我反思的主题,启蒙者的身份并非无可置疑。事实上,《政治家·艺术家》一文体现出的对鲁迅启蒙传统的继承更为明显。文章中谈到鲁迅“由于看到自己战侣底灵魂中,同样有着不少的肮脏和黑暗”而感到“寂寞”,进而“渴望他底战侣是更可爱一点”。其实,王实味同样认识到旧中国的各种丑陋习俗,甚至连年轻的战士也必然会沾染上它们,所以他在文章的末尾大声呼吁:“更好地肩负起改造灵魂的伟大任务罢,首先针对着我们自己和我们底阵营进行工作;特别在中国,人底灵魂改造对社会制度改造有更大的反作用,它不仅决定革命成功底迟速,也关系革命事业底成败。”[3]136遗憾的是,这样的呼吁很快淹没在众人一致的指责声中,而王实味本人也被内部同志们的“同声诅咒”和政权的镇压所击倒,变得“疯疯癫癫”“跟精神病患者一样”,等待他的将是死亡。

有意思的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鲁迅也曾遭遇到类似的“同声诅咒”,以及从组织内部射来的冷箭,并不得不采取“横站”的姿势以应对左右夹攻的尴尬境况。鲁迅尚且如此,同样爱“发牢骚”的王实味受到组织的围攻和压迫也就不足为怪了。启蒙者的艰难与悲哀在这里得到了直观而残酷的体现。王实味成了鲁迅笔下的文艺家,先是被政治家视为“眼中钉”,最终难免“被挤出去”的命运。鲁迅自己也扮演着类似的角色,只不过他更为叛逆,也更为幸运。

四、结论

有学者曾经这样论述王实味的典型意义:“他的悲剧意义早已逾越了作为个体生命本身的遭遇沉浮,他的悲剧其实已经预示了一大批中国现代知识分子未来的人生轨迹。”[10]胡风就是其中的“后来者”之一,他们最终都倒在了政治的巨幕之下。从王实味案到“胡风反革命集团”,都是其时的当权者将思想问题上升到政治问题,进而用组织的名义和手段进行处理的结果。不同的是,王实味只是个案,到胡风这里已经成了“集团”,后者无疑是前者的扩大化。胡风和王实味的性格和理论都有相似的地方。他们的精神是相通的,这既体现在对民族形式问题的讨论中,更体现在对鲁迅思想与精神的承传上。作为与鲁迅有过亲密接触的左翼文人,胡风在鲁迅逝世以后一直坚持其反封建的传统和启蒙的立场,“虽九死其犹未悔”;王实味虽与鲁迅没有直接往来,却在具体的杂文创作上实践了鲁迅的批判精神,并以“殉难者”的姿态实现了对鲁迅精神的呼应。但不得不提的是,作为以鲁迅传人自居的胡风,确实在理论上比王实味做得更为深入和系统,对后世的影响也更加深远。而王实味因为自身理论素养和写作实践的缺失,再加上英年早逝的悲剧命运,限制了其理论的进一步发展,这不得不说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1]郑文林.胡风与王实味冤案引出的同类教训[J].炎黄春秋,2006(2).

[2]李建军.王实味与鲁迅的文学因缘[J].小说评论,2012(4).

[3]朱鸿召.王实味文存[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

[4]毛泽东.毛泽东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534.

[5]中国现代文学馆.胡风代表作[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

[6]鲁迅全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7]鲁迅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26.

[8]鲁迅全集:第八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18.

[9]鲁迅全集:第七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115-116.

[10]黄昌勇.王实味传[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1.

Abstract:Hu Feng and Wang Shiwei have something in common in character and theories. Deeply influenced by the culture of Chu state, they were seen as eccentrics because of stubborn temperaments. They are spiritually interlinked in the debate of ethnological form and in the inheritance of Lu Xun’s thought and spirit. A left-wing scholar who had a close contact with Lu Xun, Hu Feng continued the tradition of anti-feudalism and enlightenment ignited by Lu Xun after Lu Xun had passed away. Although he did not have direct contacts with Lu Xun, Wang Shiwei practiced Lu Xun’s critical spirit in the specific essay writing, thereby echoing the spirit of Lu Xun in the attitude of a “martyr”.

Keywords:Hu Feng; Wang Shiwei; issue of ethnological form; Lu Xun’s thought

(责任编辑林东明)

HuFengandWangShiweiExaminedfromtheAcceptanceofLuXun’sThought

ZengXiangjin

(ResearchCentreofChineseNewLiterature,NanjingUniversity,Nanjing,Jiangsu210023)

I206.6

A

1008-293X(2017)04-0093-06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7.04.014

2017-06-12

曾祥金(1990- ),男,江西吉安人,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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