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民族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关系研究*①
2017-04-12闫炜炜
闫炜炜
(中共新疆区委党校 文化学教研部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02)
新疆民族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关系研究*①
闫炜炜
(中共新疆区委党校 文化学教研部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02)
文化转型的动力由社会实践的变化引起,而文化转型的结果和目标必然指向社会发展,任何一个民族的发展与进步,都离不开对本民族文化的反思、继承与创新这一转型过程。在中华民族文化圈中,新疆文化以其多元共生的文化特质尤为引人瞩目,这种多元文化的形成和发展是新疆多民族共存发展、多元分布格局的社会历史演变和相互影响的结果。我们对新疆民族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的关系研究,可以分为古代—近代、民国时期、建国至今三个阶段,通过二者相互关系的研究旨在强调,新疆民族文化转型的显性意义是社会的文明进步、每个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其深层意义则在于为新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总目标的实现提供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
新疆 民族文化转型 社会发展 关系
文化转型的研究,是西方社会学初创之时划定自己研究边界、获得研究的合法性问题意识的基础,并间接影响到中国社会学,特别是20世纪70年代后期伴随着中国社会经济的转型而逐渐恢复起来的社会学的成长与性格发展。崇高的事业需要凝聚起巨大的力量,崭新的社会实践需要与之相适应的文化意识引领。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但同时,随着我国经济体制深刻变革,社会结构深刻变动,利益格局深刻调整,各种矛盾纠纷不断增加,人们开始追逐和聚焦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二者在观念和意义层面之间的联系与互动。特别是这种研究作用于当前历史与现实互为镜像造就的新疆独特而复杂的发展格局,必然为厘清新疆社会内部诸多问题,为新疆工作总目标——社会稳定与长治久安营造良好的舆论空间及提供坚实的理论依据。
一、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的辩证关系
任何文化,都有一个自我的生长周期——青春期、生长期、成熟期和衰落期。唯有不断吐故纳新、推陈出新才能永葆活力。对于文化这个复杂复合体的认识,我们必须要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出发,将其放置在时间(流变形式)、空间(组合形式)的位置之中,才能观察到文化各种层面、不同类型模式的历史发展进程。在这个过程中,稳定只是文化的形态、结构的一个特征和短暂表现,而变迁才是文化的根本属性和永恒的主题。关于“文化转型”问题,如同对“文化”的多样化认识一样,学术界也有着各种各样的解释和理解。文化转型就是文化变迁的突变形式(汤一介);文化转型是指人的整体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从传统向现代的根本转变(陈一放);文化转型是经济转型的必然产物(苏前辉)。[1]“文化转型是特定文化在社会政治、经济等基础性因素巨变的条件下的一种质的变化和发展,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历史性的全面的超越,是一种飞跃、升华、过渡或转换。”[2](P10)值得关注的是有学者从文化哲学的角度对文化转型作出深刻的阐释:“文化转型同文化危机一样,亦不是经常发生的历史现象,无论是个体的文化习惯的改变、价值信念或信仰的改变,还是特定群体或特定社会某些文化特质或文化理念的一般意义上的自觉的或不自觉的更新,都不能算作文化转型,只有在大的历史尺度上所发生的主导性文化观念、文化理念、价值体系、文化习惯的总体性的、根本性的、脱胎换骨性的转变,才是我们所说的文化转型。”[3]
为什么会发生“文化转型”?首先,文化转型是由社会内部的变化而引起,社会实践发生了变化,文化变迁或迟或早都会到来。改革开放之后,伴随经济的发展,各民族在思想意识、价值观念、社会行为、生活方式、语言方式、生产方式等方面发生着变化,同时新与旧、传统与现代、危机与机遇等矛盾问题之间的博弈,如时代追求与传统观念不相协调、对外发展与人文素质准备不足、落后习俗与现代文明生活方式的冲突等,这些都有力地推动和促进了我国当代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全面转型。其次,文化变迁的发生也离不开外部环境。1840年英国发动鸦片战争,打开了我国国门,此后我国就被迫进入到世界秩序之中,传统的以农耕为基础的宗法社会随之开始发生解体,传统的制度文化以及其核心价值(心态文化)不可避免地面临着消亡的命运。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写道:“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文明制度,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4](P276)在激荡的社会浪潮中,只有积极树立改革、开放的意识,尽快完成适应时代发展和人类进步的社会结构转型,建立主导型的文化模式,才能摆脱被殖民化和被边缘化的命运。
文化转型的结果和目标必然指向社会发展。这是因为,首先社会要顺利转型需要文化作支撑,需要一种深深熔铸于民族生命力、创造力和凝聚力中的力量,这种力量对于民族精神的培育、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社会发展更多地指向现代化,而文化转型和现代化密不可分,社会发展不仅仅是物质财富的积累,更是文化的进步,文化进步的本质是人的发展和进步,即人的自由、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构成了文化进步的尺度和核心。其次,倡导文化转型就是以民族的发展与进步为着眼点和目的的,是以推动民族进步、社会发展和民族繁荣为宗旨的。最后,文化的转型最终要解决的问题是价值认同、社会共识、核心价值观念等,尤其是共同的理想信念的问题,这对于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以及族群认同和国家认同有着深远意义。
二、新疆民族文化转型及其动力机制
文化与民族二者休戚与共,一方面文化的载体是民族并且是民族的标识、根基和灵魂,另一方面,民族本质上就是人类的一种文化共同体形式。“民族发展过程”也是文化变迁研究视角的一个内在依据。钟敬文先生曾对“民族文化”做过形象的比喻,“民族文化,是明亮的镜子、是X光、是历史的痕迹、是推土机,它使民族生活的面貌、内在‘肺腑’、以及走过的道路一览无余,并且不断推动民族文化使其前行。”[5](P194)“民族的发展,要想仅仅就在‘现代经济理性’中发现自己的路实在是不可能的;而更有希望的选择可能,就是如何动员更为广泛的社会和文化的资源来提供发展的动力。”[6](P98)可以说,一个民族能够走到今天,说明其对自己的传统文化时刻都是在反思的,都是在不断地进行着转型的。同时,一个民族能够走到今天,也是坚持文化继承和创新相统一的结果。此外,在“文化转型”的过程中,要清醒地认识到对其本族群文化的认同是其民族文化传播的基础,对国家主流文化的认同和适应,是其走向现代化、促进民族发展与进步的必然要求。既要强调族群认同,但更要注重国家认同,要使人们形成超越民族、血缘、语言、习惯、地域等方面的差异,消除彼此之间的分歧和隔阂的价值认同。
在中华民族文化圈中,新疆文化以其多元共生的文化特质尤为引人瞩目。季羡林先生曾经说过,中国的新疆地区,是唯一一个对人类历史产生深远影响的四大文明体系汇聚的地方。这种多样深沉的文化景观包含着古代欧亚大陆族群间不断征战迁徙而来的文化交流、传播和整合;包含着由新疆特殊的“三山夹两盆”自然地理造就的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相存相依;包含着公元前1世纪至公元10世纪,多种宗教陆续传入新疆带来的文化遗存,还少不了公元前1世纪开通的横贯东西方经济、文化的古代“丝绸之路”,对这种文化多样性的持续性推进。自然,这种多元文化的形成和发展是新疆多民族共存发展、多元分布格局的历史演变和相互影响的结果。由人类学的头骨鉴定资料分析得出史前新疆古人类的人种类型,塞人、羌人创造的早期新疆文化;汉代以后,南北疆因不同民族的迁入而形成了天山南部东西文化聚合的高昌文化圈、与佛教相连的于阗—龟兹文化圈、东西文化并行的鄯善文化圈和天山北部悦般、乌孙、柔然等游牧民族“行国”文化圈;隋唐时期,西迁新疆的回纥人和当地葛逻禄民族不断融合,奠定了现今维吾尔族形成的基础,民族融合、文化交流、整合现象十分突出,本土民俗文化与佛教、突厥文化交相辉映,文化鼎盛繁荣;元明时期是契丹、蒙古等新成员民族迁入新疆的又一个高潮时期,同时伴随伊斯兰化的过程,新疆近代各民族初见端倪,文化景观五彩斑斓;清代是新疆民族的定型时期,以维吾尔族为主的13个世居民族并存分布格局基本确立,从而也奠定了新疆的多元文化特性。各具特色的民族传统文化仍是各民族文化个性鲜明的基质,在各民族社会中至今还起着相当程度的社会规范作用,既有美学色彩意义,又有着以文化总体优势互补来推动社会和谐发展的作用。
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重要观点是:人类社会发展虽然有自己的特殊性,但本质上仍与自然界一样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文化的变迁、转型,必然也遵循这一内在规律。要看某种文化是否应该转型,就必须率先认清这种文化发展的基本特性。上文已经概述了新疆文化、民族文化多元发展的现状,分析新疆民族文化的转型情况主要是少数民族的文化转型。根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公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统计局于2011年5月刊布)的数字,新疆全区常住人口为21 813 334人,少数民族人口13 067 186人,占总人口的59.9%,人口已过千万。同时,2009年国务院新闻办发布的《新疆的发展与进步》统计,新疆现有10个少数民族的大多数群众信仰伊斯兰教,人口1 130多万。[7]从两个上千万我们就可以看出以少数民族文化作为立论依据和量化表达是合情合理的。同时,分析新疆少数民族文化转型不能不以维吾尔族为例,首先,源于其人口数量。根据2016年新疆统计年鉴显示,全区目前排在前三位的是维吾尔族、汉族、哈萨克族,人口数量分别是1130.33万人、861.10万人和159.12万人;其次,源于其文化的代表性。维吾尔民族文化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自身的文化特色,而随着伊斯兰教传入新疆并取得主导地位后,维吾尔族就深受伊斯兰文化的影响,使新疆维吾尔族文化兼具有鲜明的伊斯兰文化特点并成为新疆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最后是源于维吾尔族是传统的农耕民族,与中原农耕文化有高度的相似性与相通性,分析其文化转型具有典型性。
综上可览,新疆少数民族多元文化的构成基础必然会造成民族价值取向与社会心理的多元性与冲突。首先,“就自然而言,没有哪块地方像这里这样,自然的参与、自然的色彩对历史文化发展进程的影响和制约,如此直截了当地凸现在历史生活的表象与深层。有时候,自然的故事整节整节地被载入人的活动历史。许许多多富庶一时的古代城国和强大骁勇的部族神秘地消失在流沙和冰雪之下;一座座废弃的城堡在月光下讲述民族流浪的历史;自然覆盖了人们的生存感受,这唯一的启示和命运的主宰似乎凌驾于社会生活的主体之上。”[8](P205)这种自然的物象既有绿洲歌舞、飘香的瓜果、成群的牛羊、清澈的伊犁河,还有白花花的盐碱地、寸草不生的沙漠、沉寂的古城废墟。以这种自然基调所展现出的文化精神和气质是大气、粗犷、豪放的,也是极致和简约的,其所引起的人们隐性的复杂心境既是积极热情地面对生活又有对自然的敬畏和无力。同时,新疆的这种自然生态环境以天山为界,形成了草原游牧经济文化和绿洲农耕经济文化两个各具特点的文化区域,守土为业与游畜就草的农耕与游牧文化区域自然带来了“守”与“游”的文化心理差异。守成、守业与守心的家园意识,既是一种对旧传统和过去经验的保护,又导致了人们安于现状、封闭保守、小富即安的思想。游牧、游历、游变是游牧民族的生存法则,只有“游”才能活,才能强,才能胜。但游牧生活的迁徙与游居,导致物质财富的积累和文化继承的困难,人们关系纽带松散。其次,“新疆民族文化在传承过程中,始终处于一种不断选择和变迁的状态,输入性和跳跃性特点十分明显,因而造成文化断层、文化整合的困难以及文化传统的无法以一贯之。”[9]继而,宗教信仰在对世俗生活产生积极影响的同时,“绝对命运”的意识形态支配和繁杂的礼俗,束缚了人们的思想,“人生本位”“群体本位”和“道德本位”造成了“理性精神”的缺失。在其受到民族分裂主义的和宗教极端思想的影响后,更易产生国家认同与中华民族认同的危机。
这些由自然历史、民族宗教、经济文化诱发的价值冲突势必导致人们很难融入现代文明社会,文化的超越性与自在性的矛盾上升,自发地形成一种“内源式”变迁,这种“内源式”的变迁说到底是其传统文化量变积累的必然结果。而在新疆社会改革、市场经济、大众消费文化和全球化浪潮的刺激和冲击下,人民群众的文化心理、审美情趣、价值观念的变化等,则是一种“外源性”变迁,新疆民族传统文化的转型更多地是依赖于这种“外源性”因素,这种被动与外生性的特点决定了新疆民族传统文化转型的实现程度,与现代文明的有效接触时间、力度,与社会对异质文化包容吸收的程度有很大关系。因此,要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推进这场有目的的社会革命。
三、不同时期的新疆民族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
(一)古代—近代新疆民族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
“新疆古代称为‘西域’,意思是中国西部的疆域,这个名称由来已久。《汉书·西域传》云:自大宛破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汉使入西域者益得职’。自此而后以迄于清,历代著作多以西域名之。[10](P9)“新疆”一词作为固定地名和成为正式省份的出现,要到1884年(光绪十年)。鉴于无文字记载的史前西域文化情况,我们需要借助于考古学资料来认知。人类在西域的活动出现在旧石器时代晚期,但未形成完整层面上的遗址。从新时期时代遗址遗物的分析,可发现有以大量细石器、大型磨制石器和以彩陶为重要特征的新石器时代文化,[10](P12)并且遗址的出土地可见新疆绿洲、山谷、高原等不同文化类型。从石器型制、打制技术、品类、用途以及共存的陶器色彩、花纹等方面看,与周边(内蒙、宁夏、青海、甘肃)的细石器文化相同或相似,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交融性;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已有分工,某些较为发达并早于内地,但总体水平落后;产品交换已经出现,同样出土的文物也显示了西域与中亚广大地区、南亚一些地区存在过的文化往来,据先秦古籍《穆天子传》《山海经》《管子》等中记载,中原与西域之间早有往来。种种研究成果可见,西域史前文化既具本土性(主流)又与其他地区有密切的联系。
汉朝统一西域,特别是“丝绸之路”开通后,极大地促进了西域与内地和西方的经济文化交流。西域的农作物胡麻、蚕豆、石榴、大蒜、葡萄、苜蓿等相继传入内地,除此之外还有牲畜、畜产品、药材、玉石制品等,与此同时,中原地区的丝绸和丝织品传入西域并经过此地西传,如在楼兰、尼雅等地考古发现的“锦”(嵌织有隶体汉字吉祥语句)、还有楼兰、民丰出土的纸张(包括中原典章制度、音乐歌舞、汉字),都表明除物质交流外,文化交流也很繁盛。印度佛教传入西域,并由西域进一步传播到内地,是汉代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也使西域居民的价值体系和社会心理发生了重大转型。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地区政权更迭、动荡分裂的局面对西域政局和民族结构的变迁产生了很大影响。佛教东传,使得佛经的翻译和佛教思想的传播都极为兴盛,出现了与中原文化交流的繁荣局面。民族间的频繁迁徙以及丝绸之路新道开通,促进了地区民族大融合,形成了鄯善(以汉文化和键陀罗文化并行)、于阗(大乘佛教文化为中心)、龟兹(小乘佛教文化为中心)和高昌(东西文化交融为特点)各具特色的文化圈。
隋唐五代、辽、宋、金时期,西域与中原在石窟艺术(壁画、雕塑)、音乐、造纸术、冶金技术、农耕工具和技术等方面的双向交流与吸收,促进了中华民族经济文化的发展。西域政权势力的频繁角逐、交替控制与“丝绸之路”的繁荣鼎盛,使得民族结构发生变动的同时,也为西域民族文化增添了突厥、汉、吐蕃、粟特等新鲜的文化因子,绿洲城邦各国呈现出多元文化交流整合的状态。此后,高昌回鹘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创造了辉煌的物质文明和历史文明,完成了回鹘民族社会经济文化的重构整合,加快了西域民族融合的进程,最终成为西域诸地的主体民族。10世纪初,伊斯兰教传入西域,以操突厥语族语言为特质的各游牧部族的传统文化、以伊斯兰教为表象的新型文化,出现在喀喇汗王朝境内,并经过约半个世纪由南到北的传播,取代佛教成为新疆的主要宗教。[11](P251)西域的文化景观也因此颠覆了以往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开始发生深刻变迁。
元明清时期,大一统的政治局面促进了西域和中亚地区与内地的大规模移民浪潮,这种民族间密切广泛的往来与融合,促成了回族、柯尔克孜族、哈萨克族、乌孜别克族及近代维吾尔族的形成。以察合台文学为冠首的西域各族文化艺术得到很大发展,史书《拉失德史》,歌舞形式《十二木卡姆》等均已形成。清王朝的建立及其对天山南北的统一奠定了近代中国西北疆域的基础,除原有民族进一步发展之外,还有一些新的民族进入新疆,经过不断迁徙、融合发展形成了近代新疆以维吾尔族为主体的多民族多文化格局。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各民族在原有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互相学习,互相吸收(如汉族军民的大量进疆产生了以此为主体的西陲边塞诗文的发展),在文化建设方面,主要是通过多项政策实施引导,在各地兴办“义学”或“私塾”,仿内地建置,至光绪末,实行诸多“新政”,如编练新军、兴办实业和兴办新式学堂(伊犁、迪化首开)等,当时新疆一些青年被选派出国留学,在后来的新疆近代化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2](P56)
(二)民国时期新疆民族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
清代以后,新疆近代民族格局形成,同时由于西方殖民势力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扩张,造成各民族的价值取向和社会心理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迁。民国期间,新疆先后经历了杨增新、金树仁、盛世才、国民党统治时期。其中金树仁时期为过渡时期,统治仅5年,政局不稳,面对内忧外患的困境,“应付内忧尚恐不及,谈何文化建设。”[13](P29)在杨增新统治新疆的17年间,“对于汉人稍有知识者又极力设法排挤之,使新疆教育事业日渐退化”。[14](P498)他所实施的愚民、文化封锁政策,造成新疆文化发展落后,境外各种文化思想趁虚而入的严重后果。金树仁执政后提出“开办教育,疏通民智”,遂使一度落后的新疆教育事业有所发展,但其教育模式仍以宗教教育为主,虽建立了新式学校,但也未能扭转文化落后局面。同时期陈独秀高举“民主”“科学”旗帜在内地开展的浩浩荡荡的新文化运动,未能在新疆扎根,新疆民族文化面貌总体处于落后状态。盛世才执政初期颁布施政了“八大宣言”和“九项新任务”,继而在其基础上,又进一步概括出反帝、亲苏、民族平等、和平、清廉、建设的“六大政策”,这些文化政策是在全国抗日统一战线的背景下和中国共产党的大力协助下才得到实施的。具体的文化建设措施是“在高等教育及初级教育、社会职业教育方面实施发展教育工作计划;形成新疆现代文化传媒和出版的雏形;由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领导和参加的‘反帝会’及各民族文化促进会的成立对传播马列主义、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起了主导作用。”[13](PP33~36)随着国民党势力在新疆的发展,“反帝会”解散,“三民主义”取而代之。
由此可以看出,近代以来,新疆民族文化转型除了在时间上的滞后外,主要还是延续了本民族固有的传统文化特点,其文化结构形态的转型主要是显性物质文化层面的量变,但对于隐形层面—制度特别是观念文化的嬗变与转型表现并不十分明显。从辛亥革命时期的资产阶级革命、十月革命和抗日战争时期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与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三次新文化新思想对新疆各族民众的辐射和影响来看,除了抗战时期的新文化运动,其他文化影响甚微。并且这种文化思潮是随着当时的特殊历史时期、特定环境呈现出阶段性高涨并非持续性高涨,一旦改弦易辙,这种和谐发展的局面也不复存在。究其原因,一是由于农耕游牧文化自身的经济属性所限,这两种文化都属于社会分工不显著,且以满足自我消费为目的的自然经济,鲜有资本主主义经济成分的影子,这种社会经济基础必然影响到社会整体水平的发展。二是由于农耕游牧两个文化圈所携带的“守”(安于现状、封闭保守、小富即安)与“游”(纽带关系松散)的文化心理,吸收新文化、接受现代文明进程缓慢,步履维艰。三是各民族本土文化对外来文化的排斥偏见与惧怕心理,这是小农经济的一种表现,是习惯从“民族本位”角度去解释一切,是缺乏对民族传统文化进行自省的表现。
(三)建国以来新疆民族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
上个世纪50、60年代,新疆社会文化发展的主旋律与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并得到了历史性的强化。究其原因,主要在于特定历史时期民族国家形象和认同功能的需要。新疆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多文化聚集的地方。民族间因为文化的巨大差异而带来的持续性的分歧、冲突和融合也在所难免,这对中央政权一直都存在巨大的牵制。新中国成立后,为改变广大少数民族群众受压迫、剥削的现状,以及弥合民族分歧,急需构建起一个超越文化鸿沟、凸显民族“同一性”并可纳入合法的、共享的民族国家共同体之中。“透过共同的想象,尤其是经由某种叙述、表演与再现方式,将日常事件通过报纸和小说传播,强化大家在每日共同生活的意象,将彼此共通的经验凝聚在一起,形成同质化的社群。”[15](P5)意识形态的宣教便是手段之一,这种“想象”亦或是“建构”也是通过文学艺术的方式得到“加强”和“凝聚”的,因为“文学作品不是一面反映世界的镜子,而是这些复杂意义的一部分。”[16](P55)无论是汉语文学还是少数民族文学具体的实践路径就是通过建构共享的革命历史记忆,来彰显一体化的国家意识、感召力量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巨大生命力与未来远景。这种一元化所要达到的最终的目的就是由这种幸福和喜悦感而产生自发的、由内而外的对党和国家的赞美和颂扬。
“文革”十年,在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的过程中,大批的文化、教育战线的工作者受到迫害,学校停课,工厂停工,高校停止招生,以政治运动取代对知识的学习和追求,使新疆科学文化教育事业受到严重摧残。“1976年自治区7所大学在校学生仅有6 300人,比‘文革’前的1965年少1 400人。每万人口在校大学生数1976年仅为5.3人,比1965年减少近一半”。[17](P258)经济、教育、文化事业遭到破坏,团结稳定的局面出现了问题,良好的新型民族关系受到极大损害,所有这些给新疆的政治稳定和社会发展造成严重的破坏。
改革开放以来,新疆各民族经历了从经济体制改革到教育、文化、科技体制的改革,从对内搞活到对外开放的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传统的与自然经济相适应的一些观念开始发生相应的变化,各民族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的进步,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个时代。纵观新疆改革开放的历程,不难看出新疆各民族的传统文化的发展趋势有如下变化:一是文化性质从农业文化和游牧文化转向工业文化。随着新疆社会由游牧社会、农业社会进入工业社会的物质基础的变化,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文化也就随之发生变化。二是传统的文化观念发生变化,文化从静态转向动态。美国学者哈里森曾经讨论动态文化和静态文化时指出:动态文化强调未来,静态文化强调过去现在;动态文化重视教育,认为教育是发展的关键,静态文化一般不重视教育;动态文化鼓励异端,而静态文化强调步调一致,等等。显然,静态文化是没有生命力的、迟早会灭亡的文化,而动态文化则是充满活力的、对人和社会的现代化具有培育和养成功能的文化。[18]新疆民族文化观念由静态向动态的转变表现为:由封闭走向开放;由保守走向主动;由愚昧走向科学。三是文化结构由重视物质文化转向精神文化。当前,新疆同全国一样,仍处于并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区情并没有变,各族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这一社会基本矛盾没有变,文化还不能满足各族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还未能充分发挥在推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积极作用。人类既需要物质生活又需要精神生活。如果没有精神文化上的充实和丰盈,就不能说有真正幸福的生活和美好的人生。为此,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才是新疆民族文化的现代化转型的显性意义,是新疆文化现代化的内核所在。四是单一的民族文化越来越向汉文化为主体的中华文化接近。文化认同是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生存之根,也是影响国家认同的最重要的因素,只有有了文化上的认同,才会有情感上的认同,进而上升到国家认同。文化现代化的最高层级就是政治文化的现代化——普遍的公民意识和国家意识,有所谓的国家归属感,故而社会才能稳定和长治久安,这也是社会发展的最高标准和新疆民族文化现代化转型的深层意义所在。
总之,新疆民族文化转型与社会发展关系研究,更多是考察人们在文化转型期,在社会前行与嬗变过程中的内心世界和精神变迁,这对于加强民族间文化交融、各民族团结互处、意识形态领域反分裂斗争意义重大,是凝结和巩固各民族群众的中华民族意识和现代民族国家意识的重要手段,并为推进新疆的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提供最直接的文本证明和智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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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洪美云
G12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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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j.issn.1003-4641.2017.04.19
①*本文系国家社科规划项目“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的新疆民族文化转型与长治久安关系研究”(项目号:14XZX006)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