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与顺从:《新白娘子传奇》的人物形象
2017-04-12杨磊
□杨磊
反抗与顺从:《新白娘子传奇》的人物形象
□杨磊
《新白娘子传奇》于1992年11月15日在台湾台视首播,1993年引进大陆中央电视台播映,引发轰动,获得年度收视冠军。本文从该剧的圆满结局切入,以神话意识中的三分世界为思路,对法海、白蛇、青蛇和许仙的人物形象进行剖析,旨在通过人设背后的文化内涵,窥见神话题材影视剧的中国传统文化要素,探究《新白娘子传奇》中的人物形象具有良好传播效力的原因。
《新白娘子传奇》;人物形象;神话;反抗;顺从
《新白娘子传奇》是中国大陆和香港、台湾联合拍摄的一部古装神话题材爱情剧,较为忠实地承袭了清末剧本《义妖传》。该剧讲述了前世善良机灵的小牧童临危救难引发白蛇报恩的惊世骇俗的故事。千年修炼幻化成人形的白蛇(白素贞)和与其以姐妹相称的青蛇(小青)在西湖断桥之上寻得转世为翩翩君子的许仙(牧童)。为报答恩情,白素贞以身相许,和许仙过着人间生活。不料与白素贞有过私仇的金山寺住持法海狠心拆散其家庭,执意替天行道,收了白素贞,将其镇压于雷峰塔下。许仙为摆脱红尘困扰,在金山寺带发修行。小青逃遁二十年,报仇无果,被观音大士收入净瓶中修炼。最后,白素贞在其子许仕林高中金科状元后终得出塔,法海、白素贞、小青和许仙一同得道成仙。这与《白蛇传》的故事原型大相径庭,但却是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神话故事。毋庸置疑,影视剧的成功与其剧本改编的拿捏、视听语言的运用和制作营销的手段是息息相关的。影视表演媒介是直观的技术媒介,隐藏了真正的故事讲述者。①演员与角色的融合将文本中的人物形象直接呈现于荧屏之上,成为观众的聚焦中心和解释重点。所以,明确该剧具有强大传播效力的原因可从对其人物形象的探究开始。
一、《新白娘子传奇》中的三分世界
神话意识中的三分世界分别确定了神、鬼、人的空间分界。在正常情况下,三界之间的界限是不得混淆的。②对照于此,《新白娘子传奇》进行了空间的分界,分别确定了仙、妖、人的象征空间。在法海、白蛇、青蛇和许仙的人物表征上,可以进行分析和探究。四个主角分别都有各自的原本属性,但剧中给出的线索是“殊途同归”。这是一种积极和乐观的万物观,无论其本相如何,其面向都是向往最高境界的。
(一)法海——仙中法
法海除了是佛教的化身之外,更是一种伦理观念的形象化存在。作为既定的社会秩序伦理的代言人,法海所维护的是几千年文化所形成的固定运行方式,正如封建社会中各阶级奉行的其他规则。在当时以儒学正宗传人面目出现的程朱理学占据社会主导地位的“有法”之天下,法海象征的正是“灭人欲,存天理”的社会最高伦理标准。白娘子居然破坏人妖之间的界限,不安其分,法海当然有义务来坚决镇压。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法海的行为在当时是“有法可依”的。《新白娘子传奇》的法海与白娘子前世有仇,法海千方百计要找她的晦气,那也无话可说。③法海不会失败,因为他代表的是处于绝对地位的主流观念。
(二)白蛇——仙中情
白娘子是离仙一步之遥的角色,只为报人世未了之恩情来到人间。她代表的是人类内心的情感和欲望。她化为人形之后,接触到一切事物的反应都是人化的,看到美景会欣悦,看到许仙会羞涩。作为异类,妄想以婚姻报恩的行为实属感性之至,也是荒唐之举。白娘子所代表的文化在当时是被扼杀的对象,虽然她的抗衡代表着一种新的伦理观念的出现与强大,但是她依旧注定受到当时“主流”文化的改造。白娘子对爱情的苦心经营最终以失败告终,白蛇的形象在思想性方面是走一条兽性逐步消失、人性逐步增加以致不断升华的道路。
(三)青蛇——妖
作为白娘子的贴身丫环或是姐妹,小青的一切行动当然表现的是白娘子的意旨。而作为行动的主体,小青却可以把白娘子不可能直接表达的行动和心情以自己的方式明朗地表现出来。或者可以说,小青是白娘子性格的补充。弗洛伊德在论述精神分析学时,把人的精神世界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我们不妨把左右摇摆的许仙看作“自我”,把拥有金钵宝塔的法海看作“超我”,那么是小青和白娘子共同构成了不谙世间法令、违背既定秩序的“本我”形象。可以说,小青是白娘子形象不可缺少的补充,是人的性格不同表现的两个方面。小青的一切行动源于对白素贞的“忠心”,也出于自身的“义气”。在青蛇身上能够看到妖性的存在——那种活脱于礼法之外的真气。
(四)许仙——人
从苟且偷安的市井小民到矛盾而胆小的负心人,许仙渐渐变为重情义却循规蹈矩的凡人,他一直是现世的折射,是人类群体的具体写照。他引不起人们的钦佩,也不会引起特别的憎恨,因为他的懦弱和摇摆正是人类自身面对情与理的强大力量时所必然产生的,他是典型化了的新兴市民阶层和下层知识分子的形象写照。而许仙在既定的伦理观念与情感之间无论如何选择,都逃不出世俗观念的网囿。所以即使他一时选择了情感,也会被心中根深蒂固的道德准则所折磨,最终还是回到法海身边。这就造成了白蛇不可更改的悲剧事实。
二、人物的殊途同归:反抗与顺从
由于神话一方面要以自然事件、生活事件和生产活动的发生、发展、变化的程序作为思维程序的基础,另一方面又要以想象幻化中的程序作为思维程序的基础,所以神话的思维程序也就成为现实中的事件和关系的发生发展的程序与想象幻化中的联想的程序的混合物。④神话不是虚无缥缈的,《新白娘子传奇》之所以能够获得观众的肯定和支持,是神话思维映射于现实生活的体现。
在剧中的人设上,我们看到了三分世界。人分离出神与鬼的世界,同时又总是将二者合二为一,只有在人和鬼的世界截然对立时,人才会把神和鬼区分开来,并想象着神对鬼的制约和统治。⑤法海、白蛇、青蛇和许仙在实力上有着本质差别。法海和二蛇妖之间是法力上的差距,许仙和二蛇妖是属性上的差距。法海是正统的佛门子弟,虽说白蛇已修炼一千七百年,但也难抵金钵之力。许仙虽然没有法力,但是人类的身份在本质上比妖高级。在跟白蛇的关系上,许仙其实是占据主导地位的,白蛇对于感情的苦心经营终究抵不过人妖殊途的宿命。无论人与何种异类的婚恋故事,均包孕着极为一致的意蕴——人与动物殊途,尤其是精灵害人一类的叙事,更是着力渲染精灵的居心叵测和妖异能力,彰显人们对妖精的恐惧与厌恶。⑥随着故事的演变,在《新白娘子传奇》中,对妖精的恐惧与厌恶的成分已经大大减少了,而且对妖精的形象进行了人化和美化,弱化了刻板成见上的矛盾,但是加深了角色对于礼法和桎梏的反抗。白娘子向往与官人的幸福婚姻,突破妖的界限,终不得成功;小青也向往过人间的婚姻,因法海对白娘子夫妻的无情拆散,也试图向法海讨回公道,终不得成功;许仙在知道白娘子的身份后想共同维持婚姻,遭人间官吏迫害,终逃脱不得;法海虽说一直是秉持佛法,但并非无半点私心,对于白娘子的追踪,有前世私怨之嫌,最终也没有将白娘子打败,而是听从菩萨安排,也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人欲和礼法是带着激烈矛盾的两个伦理的体现,剧中的角色都在人欲和礼法之间摸爬滚打,只要触碰了规则戒律都会遭到应有的惩罚。白娘子被压雷峰塔下,小青被收入观音大士净瓶之中,许仙入金山寺带发修行,法海亦受到菩萨的训诫和许仕林的质问。在各种矛盾激化、惩罚实行之时,该剧重新回到了中国传统文化之中,找到了圆满的解决方案。许仕林孝感天地,金榜题名之后,求得父母回家,最后法海、白蛇、青蛇、许仙都飞天成仙。当反抗因素消褪,合乎礼法的行为达到一定程度后,成仙就是最后的归宿。这一历程是从积极反抗到诚心顺从,是很有代表性的社会规训模式。
三、结语
作为神话题材的影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完全符合中华文化所提倡的价值观念。善恶有报、恪尽职守,讲究的不是向外抗争来改变命运而是求诸自己的修身养性。所有反抗终将回归到顺从里去。仅看到人物形象所代表的社会规训是不够的,更应该明确其背后的积极意义。对于人物形象的成功加工是站在当时社会和人民的立场上才能够实现的,所以一味地模仿经典故事并不能赢得大众的欢迎和热爱,只有与时俱进地完善故事本身,丰富其内容和内涵,才能在传承的基础上创造出自身独特的竞争力和存在感。
注释:
①孙正国.文学的媒介遭遇——《白蛇传》的叙事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103.
②叶舒宪.中国神话哲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42.
③戴不凡.名家谈《白蛇传》[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6:190.
④邓启耀.中国神话的思维结构[M].重庆:重庆出版社, 1992:208.
⑤汪晓云.神·鬼·人:戏曲形象探源[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190-191.
⑥刘红.民间四大传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61.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