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雕如意

孔志刚

旧时孔府的各厅堂楼室内，多摆放“如意”。这些如意虽然大小不同，图案各异，但所用材料多是采用楷木雕刻而成。

楷雕如意，是曲阜著名的传统工艺品之一。时至今日，在孔府内我们仍能随处见到精美的楷雕如意作品。这些如意，构思奇妙，刀法精练。不管是福禄寿星，还是四季花卉，均都雕镂得玲珑剔透，纤毫毕现，细腻逼真。

孔府摆放如意，其目的就是寓意孔家大吉大利，万事如意。起初，楷雕如意多用于祭孔，后来，衍圣公进京觐见时，作为一种重要的贡品进献朝廷。有时还作为衍圣公馈赠宾客的礼品。随着楷雕如意的不断普及，这种工艺逐渐在世间流传，以至于北京、济南等地的一些古玩店亦有出售

过去，孔府的主人及夫人每遇重大节庆，如袭封、寿庆、婚嫁等，一些达官贵人，多呈送如意作为贺礼。寿礼以“九如意”为多，以九柄如意为一盒。因为我国古代崇尚“九”，认为“九”为大数，以此祝福万年长寿。

楷树，是孔林特有的名木。《孔氏祖庭广记·林中古迹》说：“夫子没，弟子各持其乡土所宜木，人植一本于墓而去。冢上特多楷木，楷木出南海。今林中楷木最茂，间有因风摧折者，人或得之以为手杖。”《淮南草木谱》云：“楷木生孔子冢上，其干枝而不屈，以质得其直故也。”

楷树在孔林的种植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据说孔子的弟子子贡，当年在孔林曾亲手种植过楷树，《阙里志》记云：“庐墓场之北有古楷一株，高五丈余，围一丈三尺，常有白雀栖其上，亦云子贡手植。”这株楷树，在清光绪八年（1882年）曾遭雷火，现仅留一截树桩。桩前有“子贡手植楷”碑，北有楷亭，亭内有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刻“楷图”碑，后有清初诗人施闰章“子贡植楷诗”碑。诗云：“不辨何年植，残碑留至今。共看独树影，犹见古人心。阅历风霜尽，苍茫天地阴。经过筑室处，千载一沾襟。”楷树是一种落叶乔木，树皮呈鳞状，形体粗大，躯干多姿，如龙似虬，苍劲有力。木质坚实而柔韧，有直性而无横性，纹理细密，色呈黄色，久藏不腐。刻成手杖，古朴可爱，不会暴折；雕成如意，玲珑剔透，如丝不断。

过去，人们所说的曲阜“三宝”，即楷杖、如意和蓍草。三宝当中，有两宝是楷木雕成的。

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刘邦亲自到曲阜，以太牢祭祀孔子。当他看到陪祭的孔子九世孙孔腾拄着一柄手杖时，怪而问之，孔腾答道：“此为祖林楷木，拄着它不忘祖德。”刘邦夸道：“不忘祖德，可谓孝矣！”楷木手杖遂成为后世老人喜爱之物。后来又有人仿造，渐渐发展为一种工艺，一直流传至今。

“如意”，本名为“搔枝”，原是以楷木枝杈稍作加工而成，后来，逐渐进行了艺术加工，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雕刻艺术品。楷雕如意，因取材于至圣林中，其制品便罩上了一层神圣光环。又因雕刻精良，细如游丝，形象生动，遂成了人们争相收藏的吉祥物品，摆置于厅堂之上，供人欣赏。

清代，是“如意”最为盛行的时期。

据说，最初“如意”是一种简单的搔痒工具，有骨制的、玉制的、竹制的、木制的等等，柄长约一尺，一端做成手掌的形状，拿在手里，可以在自己背上搔痒，让人感到舒适如意，故而得名。由于如意实用，名称又好听，后人便把它加工成一种精美的实用工艺品，既能搔痒，又供观赏。

如意的流变过程，无据可考。《晋书·王敦传》记载：孙权曾得如意柄，“每酒后，辄味魏武帝乐府歌：‘老冀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壶边尽缺。”唐人段成式《酉阳杂俎》中有段故事：“梵僧不空，得总持门，能役百神，玄宗敬之……又与罗公远同在便殿，罗时反手搔背，不空曰：‘借尊师如意。殿上花石莹滑，遂激窣至其前，罗再三取之不得。上欲取之，不空曰：‘三郎勿起，此影耳，因举手示罗如意。”唐代诗人李贺《始为奉礼忆昌谷山居》诗中有：“向壁悬如意，当帘阅角巾。”以上记载，说明在我国晋唐时期，已有“如意”之名，其器是用来搔痒的。

明、清两代，取如意之名，如意便演变成一种贵重的装饰品，表示吉祥如意，幸福来临，是供玩赏的吉利器物。如意的形状也大小脱离了原来的实用性，变成其头为叶状，柄稍微弯曲，制作材料也扩展有金、翡翠、玛瑙、水晶、珊瑚、木、竹、骨等。

尤其到了清代，如意的制作工艺更加精细。有平雕、浮雕、镂空等，且镶嵌金银丝、红绿宝石等，组成“松鹤”“祝寿”“凤凰牡丹”等美丽图案，寓意吉祥长寿，事事如意。

清宫中，帝王后妃们对如意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爱，这大大促进了如意的发展与普及。

每逢新皇帝即位、皇帝后妃生日等重大节庆日或大婚喜庆佳日，诸王公大臣们都要向皇帝后妃敬献如意。不仅如此，皇家人之间也相互赠送如意。皇帝自己生日这一天，首先要向皇太后呈递如意，以示吉祥如意的祝福。待皇太后过生日时，皇帝还要按照宫中规制进献如意。如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十月初三日，孝惠皇太后六十岁生日，在前一天，康熙皇帝特进献一柄万寿如意。而乾隆皇帝在生母崇庆皇太后生日时，进献青玉寿字玲珑如意，以表示孝敬之心和恭祝之意。

皇帝的大婚礼仪，是皇宫的最为隆重的庆典。礼仪中，如意也是伴随皇帝、皇后左右，无论花轿中，还是喜床旁，都放置着寓意吉祥的如意。另外，皇帝大婚礼仪中最隆重、最繁杂的一项是奉迎礼，如意也是在这一天递送安放。届时，由钦天监官报吉，总管太监一名转报皇后梳双髻头、戴双喜如意头花、穿绣龙凤长袍，请皇后手中拿两个苹果，福晋四人为她盖上缎绣龙凤纹盖头，将御笔“龙”字和金如意一柄放进凤舆，由十六人抬凤舆，出皇后邸中门。凤舆进大清门、乾清门，至乾清宫殿内，凤舆向南方天喜方位降。这时福晋二人率领内务府女官至凤舆前启帘，请皇后降舆，凤舆内的“龙”字、金如意则由公主、福晋请出。睿亲王福晋接过皇后手中的苹果，把装有珠、宝、金银小如意、米谷的宝瓶递给皇后……

如意，作為清代宫廷的吉祥物，出现在案头几上，成了皇帝后妃的珍玩。皇帝周围的王公大臣们，为了博取皇上的欢心，向皇上争献如意。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宫中·进单》中，有关进献如意的记录比比皆是：

雍正十一年（1733年），广东海关监督毛克明、副监督郑五赛八月二十六日进贡物十六种，其中有“万福如意五尊”；广东将军柏之蕃九月十一日贡物五种，其中有“万寿密蜡如意一尊”。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七月十七日，两广总督李侍尧进单，所进物品三十种，其中有“镶洋金表万年如意一柄”。

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粤海关监督苏楞额三月二十五日进贡物九种，其中有“吉祥如意一柄”；广东巡抚郭世勋四月二十三日进贡物十八种，其中有“镶玉如意一柄”。

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两广总督长麟四月十八日进贡物二十八种，其中有“福寿吉祥如意一柄”；七月二十日进贡物二十七种，系万寿贡，其中有“福寿万年如意一柄”；十二月四日进贡物二十五种，其中有“万年吉祥如意一柄”。

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调任广东巡抚朱珪七月二十一日进贡物四十种，其中有“亿龄福寿如意一柄”；十二月初八日进贡物二十种，其中有“亿龄吉祥如意一柄”。

本来，臣工向主子呈进如意，表面上是为了表达忠诚和祝愿，但实际上是为了得到皇帝的欢心和信任，以求步步高升，达到加官晋爵的目的。

以上这些官员可谓煞费苦心地讨好皇帝，当皇帝见到这些进贡如意的时候，应是一种怎样的喜悦之情？但在《宫中·进单》中却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巧得很，在《续修曲阜县志》中，我们看到了生动的一幕。

《续修曲阜县志·人物传》曾对当年曲阜一名叫颜锡忠的楷雕艺人立有个人传记。当时颜锡忠曾被山东巡抚点名命做如意、手杖等楷雕作品，以进献慈禧太后。书中说：“清光绪十七年慈禧太后寿辰，山东巡抚张曜命作寿杖一支、如意二支，以作寿仪。其杖系刻百龙百珠，云霞相映，玲珑细巧，跃跃欲活。如意刻‘八仙庆寿‘群仙祝寿，耳目口鼻，高矮肥瘦，不异生人。太后见之，称为绝技，深嘉赞赏。”这是在慈禧太后五十七岁寿辰时出现的情景。

大家知道，慈禧太后的六十“整寿”，即光绪二十年（1894年）十月初十日，更是极其隆重的“万寿庆典”，清宫档案记载，光绪皇帝进献物品百余件，其中如意两匣（每匣九柄），另还有金镶珠石如意一柄等其他金银珠宝，共耗银二十八万八千两，加上其他物品，总值达五十九万八千两之巨。清宫内务府福锟进献贡物中有“脂玉如意五对”；安徽巡抚沈秉成进献贡物中有“文玉如意九对”。特别各京官和地方官，除贡别的礼物外，也纷纷向慈禧太后进献“九九如意”，据清宫中档案记载，仅贡如意就达一千多柄，有人最多一次送了八十一柄，预祝她延年长寿。

对于慈禧太后的“六旬万寿”，远在山东曲阜的圣人后裔，对慈禧太后的祝寿活动，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为了给太后祝寿，衍圣公孔令贻、母亲彭太夫人、夫人孙氏，便老早的提前动身，赶往北京。在孔令贻进献的祝寿贡品中就包括楷雕如意。

《孔府档案·慈禧太后召见老太太、太太在宫中奏对节略》中记载：

“初十日辰刻受贺，受贺后，太后驾入乐寿堂，跪递如意，祝曰：‘老佛爷万寿无疆如意。太太进如意与老太太同。”看来，孔令贻的母亲彭氏和夫人孙氏，向慈禧太后进献的都是叫作“万寿无疆”的如意，而这种题材的如意，正是楷雕如意中的特色项目。

在庆典活动结束后，慈禧太后还对孔令贻等进行了赏赐，在赏赐的物品中亦有如意。档案记曰：“孔令贻蒙双眼花翎之赐外，还蒙慈禧太后赏：玉如意一柄，褂料一件，帽纬一匣，袍料一件，铜手炉一个，荷包两对，百蝶瓷花瓶一个，洋漆盘一个。”

曲阜楷雕，经历过一段辉煌时期。当年，曲阜城里鼓楼门东及南部，曾有多家开门头从事楷雕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店名和字号，如：隆盛木店、玉顺木店、盛文斋、如意铺、文楷如意老店等等。这些店铺的艺人，也常常到孔府去做木工及楷雕活。因此，直到今天我們在孔府里仍能见到这些楷雕艺人留下的楷雕如意。

（作者单位：曲阜市文物管理委员会资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