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特首選舉落幕，納殊均衡，皆大歡喜

“香港特首之爭愈來愈明顯，林鄭：580（提名票、明票）+150（組織票、暗票）=730（+/-30），只投一輪，便已過關，可能是最後的結果。薯片叔叔要贏，除非出現神蹟（miracle）。”譚志強Facebook貼文，3月25日，17：23。

前 言

3月26日（周日）中午12：47，香港選舉事務處人員在灣仔香港會議展覽中心的會場仔細地點票和查核之後，終於宣佈三位香港特首候選人的票數：一號候選人曾俊華，365票，二號候選人林鄭月娥，777票，三號候選人胡國興，21票，北京最高領導層全力支持的林鄭月娥，一如各方預測，順利贏出，沒有神蹟出現。

為甚麼會低估了林鄭月娥的得票總數呢？理由至少有二，林鄭月娥的助選團“釘票”成功，提名票（580）一票都沒有跑掉，二是香港首富李嘉誠（超人）於周四（23日）晚上公開間接表示港人應該“女媧煉石補青天”，亦即支持林鄭月娥之後，有幾十個本來支持胡國興或曾俊華的選舉委員，馬上見風轉舵，改投林鄭月娥一票。

博奕理論和納殊均衡

博奕理論（game theory）本來是一套“數學模型”，後來發展成一套用以預測人類行為，特別是談判行為、投票行為的社會科學理論，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概念便是“納殊均衡”（Nash equilibrium）。

納殊（John Nash）就是著名電影《有你終身美麗》（Beautiful Mind）裡面的那個一度患上精神病，太太卻對他仍然不離不棄，後來更因為博奕理論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數學家。

“納殊均衡”（Nash equilibrium）的其中一個發現是，當“多位局內人”在一場（接近）“完全的訊息動態”下進行的“重複的、合作的策略型博奕”時，最後得出的結果一定不會是“最好的”，也不會是“最壞的”，而是根據當時局進行時存在的各項條件，經過一段動態的過程之後所達到的一個“均衡點”，亦即最後的結果往往是“中間落墨”，“不極好也不極壞”。

就這次第五屆香港特首選舉來說，其實屬於一種“策略型博奕”。如果以參與人（局中人）集合來看，即使最初的特首合格人選至少包括梁，但是，真正參與博奕的參與人，事實上只有三方，即“北京最高領導層”（北京）、“反對梁振英連任的香港富豪集團”（唐營）、“香港泛民主派”（泛民）。就過程來看，它不但是一種“重複博奕”，還是一種“合作的博奕”、（接近）“完全訊息的動態博奕”。

第一回合的博奕：梁振英出局

這次博奕主要出現在“北京”和“唐營”之間，即使參與博弈的有多股勢力，“泛民”也有牽涉在內，此時“北京”的本來盤算是要讓香港特首梁振英連任。但是，問題卻在過去五年梁振英一直在香港推行著一條“撕裂社會”，“政左經左”的“極左路線”，不但令大多數香港市民（基層勞工、中產階級等等）苦不堪言，以香港首富李嘉誠為首的“唐營”，亦即在上一屆香港特首選舉中，支持前香港特區政府財政司司長唐英年出任特首的，數以百計的，反對梁振英連任的香港本地富豪集團），也對梁振英極度不滿，認為他在“搞亂香港”，嚴重傷害了他們的利益。

“北京”消息人士指出，“唐營”向中央政府提出“ABC 策略”（Anyone But CY，除了梁振英之外誰都可以接受），團結一致地堅決表示拒絕支持梁振英連任。由於“唐營”與曾俊華存在一定程度的默契，故此，曾俊華早在2016年暑假，即已開始默默準備參選。與此同時，“北京”方面亦出現了“習握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曾俊華握手）的刻意安排。

到了11月，當“北京”派人到香港調查“建制派”選舉委員的投票意向時，一查之下便發覺梁振英形勢不妙，最多只能拿到約400多票，無法取得600票以上順利當選。換言之，一旦任何候選人都無法在投票日順利當選，造成流選，“北京”的面子是萬萬掛不住的。

不但如此，“泛民”在專業界別大勝（最後得到約325席），如果“唐營”和“泛民”選委合作，“泛民”就有足夠票數去“製造王者”，將“泛民”的理念和政策帶進未來的香港特區政府之內，這更是“北京”無法容忍的結果，於是，“北京”便被迫決定放棄梁振英（棄梁），同時酬庸他“全國政協副主席”（國家領導人）的高職，對外表示他過去五年的治港路線沒有走錯。

但是，不管如何，第一回合的博弈，還是以“北京”的讓步告終。

第二回合的博奕：

曾俊華、葉劉淑儀出局

對“北京”來說，中央主導地方（特首選舉）的原則是不容挑戰的，在放棄梁振英的決定上，“北京”已經失去了主動，如果再由香港“唐營”推出的曾俊華出任特首，中央的執政權威何在？於是，棄梁之後，“北京”馬上派人遊說當時仍然出任政務司司長的林鄭月娥出馬參選，成為“梁振英2.0”。

這便反映和圓滿解釋為何本來早就宣佈要退休的林鄭月娥，會在梁振英公開宣佈退選，突然改變主意說要參選。因為，如果“北京”早早決定放棄梁振英，應該好像以前放棄董建華一樣，於下臺之前一年有多，便已暗中地積極培養林月娥接任。

故此，北京挑選林鄭月娥，並非是香港“建制派”傳媒不斷宣稱的所謂曾俊華勾結外國勢力、企圖顏色革命，而是要公開地對香港各界顯示中央（北京）對地方（香港）的管治權威，不能讓外界錯誤認為任何香港“唐營”可以左右“北京”的最後決定。

然而，在這一回合的博奕中，最倒楣的是自2003年強推“香港基本法23條本地立法”以來，為“北京”打生打死，揹盡黑鍋的前保安局局長、現任立法會（直選）議員的葉劉淑儀。本來她不管在資歷、能力和忠誠上，都堪與梁振英比美，但是，由於“北京”要集中選委票源，務求在第一輪投票中令本身屬意的候選人以超過601票的過半數勝出，二者只能擇一，於是，在有關部門的出謀獻策下，“北京”最後決定放棄了鋒芒畢露、囂張跋扈的葉劉淑儀，選擇了和“泛民”交手多年，關係尚算良好，對中間派市民亦有一定吸引力的林鄭月娥。

第三回合的博奕：

泛民造王、林曾對決

“泛民”方面的大多數選舉委員，其實早已和“唐營”一樣，訂下 “ABC 策略”（Anyone But CY，除了梁振英之外誰都可以接受），作為其“選委聯盟”（300+）的團結基礎。為了成功推倒梁振英，“泛民”早已決定不派出任何人參選，並會將選票投到最有力打敗梁的人身上。

這項“ABC策略”在第一回合的博奕中，在“唐營”的聯手之下，成功地逼退梁振英，但當林鄭月娥替代梁振英之後，便一下子失去了反對焦點，開始出現“原則派”和“策略派”的分裂。

本來“北京”推出林鄭是一步妙著，因為馬上便同時拆散“唐營”及“泛民”，但是，棋差一著的是，“北京”不但錯估了香港人的“反梁情緒”嚴重程度，更清楚大多數香港市民不但針對梁振英個人，更針對他“鬥爭為綱”、“撕裂社會”、“猛塞私貨”的極左執政路線。

因為，林鄭月娥在首次宣佈考慮參選時，曾經主動表明其中一項考慮是能否可以延續梁振英施政，與此同時，梁振英身邊的人馬亦公開表示“北京”換人但不會換路線，於是大家便認定林鄭月娥將會是梁振英“極左路線”的繼承者，不幸地印上了“梁振英2.0”的負面形象，再加上地下黨官員在香港到處為林鄭拉攏“提名票”和不斷跟進“釘票”，態度極之惹人反感，便令林鄭月娥在極短時間之內，失去了大多數市民的支持。與此同時，“泛民”則重新集結，變成積極的“挺曾派”，策略地支持迄今仍然政見非常保守的“建制派”資深官員曾俊華，令這場特首選舉出現林鄭月娥和曾俊華對決的表象。

第四回合的博奕：

假戲真做，大局早定

由於中央政府在特首人選方面擁有無可比擬的最終決定權力和政治經濟資源，早在“北京”提名林鄭月娥取代梁振英出選之日，香港特首選舉的結果便已塵埃落定，只是林鄭月娥得到的票數究竟超過601票，還是超過689（上屆梁振英得到的票數）多少票數而已，大局早定，只差何時開盅。最早宣佈參選的胡國興大法官，或者後來宣佈參選的曾俊華，都只是在“陪跑”而已。

不過，出乎“北京”估計之外，今次選舉出現的最大變數，竟然是曾俊華堅決不退出選舉，奉陪到底，更在明知必敗無疑的選舉中，吸收“泛民”的主流意見，針對梁振英的五年亂港往績，向香港市民提出“修補社會裂痕，重建社會和諧”、“休養生息、全民團結”，深深地打動了部份“建制派”（藍絲帶）和大多數“民主派”（黃絲帶）的心靈，讓香港出現“薯粉現象”，令從“淺藍”到“深黃”的市民都成為“建制派”曾俊華的支持者，假戲真做，好戲連場。

以曾俊華的“敗選宣言”為例，曾俊華說：“有人說，今次這場選舉，我好像和全香港人一齊發了一個夢，直至今日，我們終於夢醒了。我好相信，我們一齊發的這一個夢，一個令香港可以變得更加民主、更加包容、更加繁榮、所有人可以活得更好更快樂的夢，已經實實在在地改變香港，也改變每一個香港人同我們的下一代，令到他們願意和我們繼續去發這一個夢，直至我們的夢想，有一天成真。”

這番有些沉痛的說話，真的是打動人心，也讓這次特首選舉劃下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總結：除了梁葉，皆大歡喜

其實，在所謂特首“四大條件”亦即“愛國愛港、有管治能力、中央支持、香港市民支持”，裡面有兩個條件是極可能發生矛盾的，此即“中央支持”和“香港市民支持”。當然，如果兩者發生矛盾，“中央支持”是最重要的，讓步的必然是“香港市民支持”。

不過，不管如何，這次香港特首選舉最後達成的結果，其實就是一種“納殊均衡”（Nash equilibrium），即最後得出的結果既非“最好的”（曾俊華），也非“最壞的”（梁振英），只是一個“均衡點，最後選出一個“不極好也不極壞”的林鄭月娥出任選首。

總而言之，除了梁振英和葉劉淑儀兩個人是輸家之外，“北京”（保持最終決定者的權威）、“唐營”（成功板倒梁振英）、“泛民”（成功板倒梁振英、通過支持曾俊華參選令林鄭月娥不得不接受“修補社會裂痕，重建社會和諧”的訴求），統統都有好處，皆大歡喜。

唐朝詩人許渾曾在《咸陽城東樓》中曾經說過：“一上高樓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如果1999年年底舉行的澳門特首選舉，也能如這次香港特首選舉一樣，至少有2-3人出選，即使大局早定，也能假戲真做，熱鬧滾滾，皆大歡喜，也是一件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