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牧歌“边屯诗”
2017-04-11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警察文学原执行主编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警察文学》原执行主编
“边屯诗”是边屯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边屯人及其后裔诗人们的一种情感载体、生活写照、精神寄托。边屯文化是中原文化的缩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云南,尤其是永胜的边屯文化,经过漫长历史时期的衍生及其与云南多民族文化的融合,形成了独特的,很有个性、很有典型性、很有魅力的边疆屯垦文化。随着边屯文化的确立、发展和繁荣,“边屯诗”也应运而生,古往今来,涌现出了一大批“边屯诗人”,产生了一大批优秀的“边屯诗歌”。
“边屯”的概念产生于春秋战国时期,自汉唐以来,封建王朝的帝王们出于对开疆拓土、开发边疆、巩固边疆、维护国家大一统的格局和边疆稳定的需要,或从内地人口发达的地域迁移居民,或成建制地派遣军队戍边屯垦,以民屯、军屯和军民合屯的方式,在边疆地区长期实行屯田戍边的战略国策,收到了极好的成效。随着这种体制的建立和发展,这些边屯之地的经济文化教育逐渐得以发展与繁荣,因而对文学和诗歌创作也产生了强烈的愿望、兴趣与诉求。大批文人墨客开始进行相互间的文化交流和文艺创作活动,诗书往来,相互酬唱,寄情山水,寄寓抒怀,风骚骤起,蔚成风气。
自明洪武二十九年设置澜沧卫以后,历经290多年的边屯开发历史,逐渐在三川、期纳、城区等主要坝区形成了“以屯伍为标志的大量的汉族村落”,从根本上改变了当地的民族结构,使永胜成为文献名邦。大量汉家官兵及其家属随着军屯进入永胜,亦兵亦农,拓荒垦殖。澜沧卫时期,在“洪武调卫”来永北沧阳军屯的军队中,人才济济,更不乏作家诗人。他们具有较深厚的中原儒家文化以及内地湖广子弟的文化底蕴;他们博学多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是这支队伍中的文化火种。他们来到澜沧卫,在这风光秀丽、物产丰富、人文荟萃的天然粮仓、鱼米之乡,与当地的东巴文化、他留文化、摩梭文化等原生态文化相融合,便产生了独具魅力的边屯文化。这些文人墨客们受到当地自然风光的陶冶、人文精神和民族情感的陶冶,自然就产生了文艺创作的灵感与冲动,自然就产生了一大批写景、抒怀、寄情、应酬、励志等民间音乐、山歌、民歌、小调、俚语等的民间口头作品和诗词歌赋的文人作品。
永胜文史界的领军人物唐兆坤先生在《永胜古体诗集》的“前言”中,就概括了这段历史。他说,永胜汉文化的传播最初是在明朝洪武时期,即从澜沧卫“寓兵于农、屯民实边”开始,由于屯军中大多数是江南子弟,所以汉文化有其传统基础。明正统十年(1445年),北胜直隶州正式办起了全国统一规范的儒学,于是在成化丙戍年间(1466年)的科举中,谭昪在朝廷殿试中中了进士,在当时的滇西北地区算是最早的一位高科举人物。明清时期,永胜就出了八位进士,而大凡科举中秀才以上的文人,都是能诗善文者,可惜在唐兆坤先生汇辑的诗篇中,均不见谭昪的诗稿,实为憾事。在明代的二百年间,云南推出了12位神童榜,其中永胜的张宗楚,有幸留下了他的四首诗篇。到了清代,各级科举中试名额大有增加,他们的诗篇更为丰富。直到民国初期,永胜还有壶山诗社、九老诗社、几山诗社、盟川诗社等等。可惜由于各种原因,绝大多数诗篇没有流传下来。功不可没的是,唐兆坤先生在他80余岁高龄时,花了9个多月,废寝忘食地将明代到民国400多年中的164位作者的近600首诗篇作了整理辑注,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永胜“边屯诗”的可靠蓝本。
明清时期,永胜就出了大批边屯诗人,他们是:张宗楚、周贤、刘斌、刘晟基、谭震、杨涣、刘慥、黄恩锡、张瑞贞、单镜、徐抡元、高玉柱、黄耀枢、陈锡祚、黄佰颖、胡墩、杨凤昌等等,可谓人才辈出,不胜枚举。这些边屯诗人留下的诗篇,大都是抒发爱祖国、爱家乡、爱亲友的赤子情怀和描绘边屯秀美家园、风土人情、山水风光的田园牧歌式和文人情怀式的诗篇,诗中不乏浓郁的乡土味和对远在中原及江南故土的感怀与乡愁。张宗楚就在他的《草书四首》中表露了这种情怀:“东去西来日已斜,紫薇墙外动烟霞。此生此日竟如醉,半山半水何处家。”“铁鹤飞来到草茅,谁人识得往仙皋?岁寒更与老梅伴,万里声名天际高。”明万历初期岁贡,永胜边屯诗人罗俊民的《九月过盟庄坝》一诗,亦是一幅活灵活现的诗意盎然的三川坝的生动画图与写照:“市迥浑无扰,村稀寂不哗。耕云为活计,锄月是生涯。野草眠新犊,堤杨隐暮鸦。原田无宿莽,野壑有闲花……”。“牧子风前笛,耕儿夜静笳。人人歌竹叶,处处足桑麻。风景朱陈俗,烟扉靖节家。黄鸡肥佐黍,白酒淡于茶。薪折河边柳,苴掩屋上瓜。饱飨新韮熟,鼓腹夕阳斜。里社书声彻,疆场履迹加。冠裳三五叟,漱石枕边霞。”明末旅永诗人刘彬的《壶山诗社引》,亦是极标准极佳的“边屯诗”之代表作:“江抱金沙,遥绕弹丸之郡;峰高玉垒,孤悬如斗之洲(对永胜的描写)。人是他乡,居然似主;地非新市,到即为家”(独在异乡,不忘故园乡愁)。“……壶山可乐,杯酒为欢。彬淮右书生,滇西寄客,故乡故国在吴头楚尾之间,学剑学书当马足车尘之际。笔欲投而不可,砚将烧而未能。窃附骚坛,仅博盘桓于客邸;猥同下里,敢求属和于国中。迩乃寄迹澜沧,卜居北赕……”(似尚未找到归宿感,仍是乡愁萦怀)。生于清康熙十七年的女诗人张瑞贞的诗,更是有一种江南才女诗人的风范,有一种闺中怨而又不愿囿于闺室,欲冲破绣楼闺门直冲云霄的大鹏、凤凰的鸿鹄之志。看她的《刺凤凰》:“花压栏杆昼转长,绣楼迫我女红忙。停针细想新花样,不刺鸳鸯刺凤凰。”《喜南山》:“一架南山户外横,喜看景色四时明。如今同结为知己,日日开帘向我迎。”把南山结为知己,对于一位年仅25岁的姑娘来说,该有多大的气魄与胸襟!《自吟》:“愁年已度念五春,美玉天然不染尘。哀叹闺娃无远见,冰心不让郡中人。”好一个冰心不让郡中人呀!诗中的“闺娃”一词,是地道的湖南乡土名词,诗中出自于永胜诗人笔下,可见“湖广调卫”与永胜的边屯渊源关系。《听琵琶》:“陈家有妇善琵琶,拨动秋音心骨麻。不但人闻双泪流,春园此时树飞花。”可见才商、智商、情商均胜似江南才女!再看《题白马庙》:“灵骨西坡见素容,人知白马不知龙。如今且向山隈卧,只待云雷上九重。”女诗人诗中一次提到凤凰,一次提到“龙”,可见其心志与诗思之旷远,襟怀抱负之宏大。怎奈身陷红尘中,难于挣脱世俗的羁绊而终日与诗为伴,郁郁寡欢,终年于25岁的红颜薄命之中。这是一个另类的边屯诗人,边屯人的豪情雄风和凌云壮志却处处闪烁、洋溢于她文化底蕴无比深厚的诗篇之中。
据永胜学者习应玄研究,清朝中期,距京城万里的边陲云南永北农村,竟然出了一位学识渊博、著作丰厚、品德高尚的学者王寿昌,被清廷朝臣称作“当今才子”,被现在诗坛称作“清代诗学家”。据考证,收入《云南丛书》的《眉仙诗抄》《小清华园诗读》的一部分和流传永胜的《浅言》三种均为王氏佳作,是珍贵的边屯诗学遗产。
再举一例,永胜当今就有一个边屯后裔的诗人、作家群落,其中有李理、马霁鸿、海男、木祥、陈洪金、胡继惠(姬惠)、赵晓梅、杨学韬、李梦游、谭元怀、冯娜等等。边屯后裔诗人们的诗篇,最有代表性的是永胜边屯后裔子孙、当代永胜诗人李梦游写边屯的,比较有说服力、佐证性的一首“边屯诗”:《边屯岁月》:“一群中原汉子/跋涉千里万里/从程海边路过/一座湖泊美丽/像湖水抚慰着心底的焦躁/一度绊住了他们的前行/当战争的硝烟/渐渐远去/这些离家的战士/在完成拓疆之后/又担起了守土的责任/由一些人回到了程海边/边屯生活/寂寞没有边际/日子复归平淡/放下生锈的刀枪/操起铮亮的梨铧/屯垦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庄稼一茬茬生长/容颜一天天老去/军营变成了村庄/当年叱咤战场的士兵/像伺候庄稼的老农/在田野里守望着夕阳/当庄稼收进仓的时候/闻着新酿的酒香/仍然会想起战场的厮杀/想起那些死去的战友/还有远方不能回去的家乡/闲下来的时候/妻子和女儿的笑声/有时会引发出一些思绪/指向家中的老父老母/无奈山阻水隔/还不知今生能不能再相见/边屯汉子/像树一样/把根扎在了边疆/边屯生活/把他们的命运/牢牢拴在这片土地之上/洒下血和泪/边疆成了家/世代不灭的香火/延续成漫长的边屯岁月/心中挥之不去的情愫/纠结成边屯的灵与魂/厮守一片叫沧阳的热土/不管百年还是千年/”这是一个边屯后裔、当代诗人的真情实感,也是一首很好的描述边屯生活的“边屯诗”。
在“边屯诗”之前,早已有了“边塞诗”。如果说“边屯诗”是以寓兵于农、军屯实边的边屯人的生活为题材的诗歌的话,那么,边塞诗自然是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边塞战争生活为题材的诗歌了。“上马作战”是边塞诗人描写的主题,而“下马种田”则是边屯诗人歌颂的主题。边塞诗肇始于汉魏六朝时代,随代始兴,唐即进入黄金时代。唐以前的边塞诗现存的不到200首,而《全唐诗》中所收的边塞诗就达两千余首,成为汉文学的瑰宝。边塞诗的主要代表诗人和代表作品有:高适、岑参、王之涣、王翰、王昌龄、崔颢、李欣、卢纶、李益等。高适的代表作品为《燕歌行》等;岑参的代表作品为《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走马川行》等,王之涣的《凉州词》《登鹳雀楼》等;王翰的《凉州词》等。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是千古名诗。
“边塞诗”因为是描写战争题材的作品,多以沉雄、奇峻、苍凉、遒劲、大气磅礴的风格见长,而“边屯诗”则多是以和平年代田园牧歌式的吟唱或呈现小桥流水人家般的景象的隽永与美丽的色彩与氛围见长的诗篇。
“边塞诗”和“边塞诗人”的提法早有立论并达成共识,而“边屯诗”和“边屯诗人”的概念,至今尚无人提出,其理论研究与探讨还是空白。随着边屯文化的不断深入发展,笔者认为,与边屯文化共生共荣的“边屯诗”有待引起理论界专家学者的重视和研究。故笔者提出了“边屯诗”的概念,意在抛砖引玉,希望更多的专家学者、诗人一起来进行研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