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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忠雄:连战连败,连败连战

2017-04-11贾冬婷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7期
关键词:安藤忠大阪美术馆

贾冬婷

“生命是一场持久的战斗,只有战斗可以激发情感,活化都市。”75岁的建筑大师安藤忠雄一直奉行这套“拳击手哲学”,也因此总是令自己处于争议的中心。

安藤忠雄显然不是那种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建筑名人堂里的人物,尽管他完全可以这样一一非科班出身的他开创了一套独特的建筑风格,以“清水混凝土诗人”而名,1995年又被普利兹克奖加冕。

恰恰相反,安藤忠雄总是说,建筑即战斗。他自嘲几十年的建筑师生涯,没有一个项目是按照最初的想法顺利进行的,是名副其实的“连战连败”。但另一方面,他认为,建筑业在这个时代正身处逆境,能否“连败连战”,并且在战斗中保持对事物穷追不舍的态度,决定了能否诞生出突破性的建筑。因此,年轻时曾做过拳击手的他一直保持着斗士的姿态,对抗消费社会里人们膨胀的居住欲望,对抗都市空间的保守僵化,哪怕常常引发争议。

去年4月,女建筑师扎哈·哈迪德巨星陨落,人们带着惋惜之情去回望她同时代的建筑大师,安藤忠雄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而且,他与扎哈又刚刚因东京奥运会主场馆设计有了更深入的关联。在这次备受瞩目的国际竞赛中,扎哈方案力挫群雄,被认为“流线型和未来的设计体现了日本想传达给其他国家的信息,这个体育场将会成为未来一个世纪的世界体育圣地”。做出如此评价的正是时任评委会主席的安藤忠雄,他主导了扎哈方案的入选,随后又和扎哈一起经历了方案被废弃的大起大落。方案一公布,就遭到日本建筑界的集体反对,认为造价过于高昂,而且破坏了历史文脉,最终由首相安倍晋三冒着日本国际信誉受损的风险,宣布重新招标。普遍认为这给了扎哈很大打击,也将安藤忠雄推至孤立境地。在扎哈突然去世后,安藤忠雄仍坚持对这一方案“新象征”的判断,也以此表达对扎哈的歉意和敬意。

安藤忠雄的新作——去年7月开放的“头大佛”更是震惊了世人。即便看照片也能感受到它的冲击力:远看就是一个长满薰衣草的山丘,巨大的佛像从山丘顶部露出头来,宛如披着薰衣草蓑衣,山丘的风景和大佛的头营造出神秘感。要想看到佛像全貌,必须耐心找到通向佛像的135长步道的入口,先经过一个静谧的水上庭园,再穿越一个混凝土廊道,向上仰望,庄严壮观的佛像就在眼前了。这尊13.5米高的大佛原本是日本札幌真驹内泷野墓园的标志,但人们渐渐对它失去了兴趣,墓园主人想要重新聚拢人气,于是请来安藤忠雄。安藤忠雄反其道而行之,不是彰显大佛,而是把大佛层层包围起来,藏于视线之下,只留下一个神秘的引子,然后经过找寻的过程,最终到达大佛的脚下。并不是人人都喜欢“头大佛”,有人认为它亵渎神灵,有人觉得它故弄玄虚。不过,无论喜欢与否,都不得不承认它的强大冲击力,也不得不感慨,这是只有安藤忠雄才会想到的方案。

被“头大佛”的逆向思维所吸引,我们想要去日本拜访这位建筑界鬼才,很快收到了安藤事务所的确认,同时还有一个建议,“要了解头大佛,先去直岛看看吧”。

直岛,与自然共生

巧合的是,10月底正值濑户内海艺术节秋季展期,作为中心岛屿的直岛本来就在我们的行程计划之中。只是之前并不知道,直岛和安藤忠雄有这么深的渊源,甚至被称为“安藤之岛”。

“我弟弟住在西宫市的海边,因此我对濑户内海有着特殊的情感。小时候一到夏天,我们就去鸣尾附近的海滩玩耍。远远望去,淡路岛若隐若现,静谧安宁,直至夕阳西下才恋恋不舍地回家。正如明治时期访问日本的德国自然地理学家李希霍芬所说:‘这里的风景超越了地中海,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之一。”安藤忠雄回忆,散布着500多个岛屿的濑户内海是他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但是,40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从空中俯瞰濑户内海时,往日印象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当时由于紧急事务,他乘坐直升机飞过直岛上空,看到的却是因严重缺乏绿化而光秃秃裸露在阳光下的岛屿地表,还有残留的开采废弃物。他不禁感慨,“二战”结束后的日本,人们忙着追求“富裕”的生活,代价却是失去了更美好的东西。

直岛后来的复兴是由贝乐思企业社长福武总一郎推动的。安藤忠雄说,1988年,福武社长突然找到他,说想为小朋友兴建一座宿营场地,选址在直岛。“老实说,我当时觉得不可行。直岛是个离岛,交通很不便利,再加上这里长期受金属冶炼产业影响,自然环境荒芜,人口流失严重。”但是福武社长一直坚持,而且提出推动直岛发展成自然、艺术与建筑融为一体的构想,最终要让这个衰败的小岛以文化之岛的姿态重生。安藤忠雄被他的构想和意志打动,参与进来,此后20年陆续在岛上设计了四个美术馆,与直岛越发密不可分。2010年开始,福武总一郎又将越后妻有大地艺术季的发起人北川富朗请到这里策展,带动了濑户内海以艺术为目的的跳岛旅行,直岛更是一跃成为这一新兴艺术圣地的中心。

前往直岛的旅程有些朝圣的仪式感。即便在艺术节举办期间,去往濑户内海的各个岛屿也并不方便。我们从东京飞到濑户内海最近的小城高松,再乘渡轮,直岛是去往各岛的第一块跳板。渡轮大多是50分钟的慢船,在船上有充分的时间看起伏的大小岛屿,或者随光和风变化的海水和天空,仿佛进入了杉本博司的系列摄影名作《海景》之中。

海天一线的印象还未消散,杉本博司的《海景》作品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直岛的贝乐思之家美术馆里。建成于1992年的贝乐思之家美术馆也是安藤忠雄在直岛的第一个作品。从渡轮码头望出去,并不能看见这座美术馆,因为它位于三面临海的岬角地,为避免破坏环境,建筑的大部分都置于地下。但是,当我们进入其中,却发现美术馆里充溢着从屋顶的圆形天窗射入的阳光,这源于安藤忠雄早年欧洲旅行时的体验:他曾在罗马万神殿仰望它巨大的圆形屋顶,被随时间而变化的光线魔术深深吸引。安藤将这一手法复制在贝乐思之家里,而且设计了回旋的线路,引领参观者不断地在圆形展厅中仰望天窗,進一步强化这一体验。美术馆建造过程的结束,同时代表着展陈的开始。安藤忠雄说,如果只是购买现成作品,是无法构筑理想中艺术、建筑、自然融为一体的美术馆的。于是艺术总监尝试各种可能性,在原本不会当作展示空间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艺术作品,这让身为建筑师的安藤忠雄,甚至感到有些“可怕”。但是,“正因为有这样挑战建筑的艺术创作,使得空间的质感骤然一变,也让自然的海景看起来更为鲜明和强烈”。比如几幅排列在阳台墙面上的杉本博司的《海景》,画面中的海平面恰巧与不远处真实的濑户内海海平面连成一线,模糊了自然与艺术的界限。

2004年建成的地中美术馆,顾名思义,是安藤忠雄将贝乐思之家美术馆的地下概念进一步纯粹化,创造出了一个在地下展开的“黑暗空间”。从山上鸟瞰,只能看到沿着山坡的几个平面开口,梯形、方形、三角形。与熟悉的观看方式不同,一踏入清水混凝土构筑的长回廊,我们就不再被允许拍照了。最初会觉得无所适从,后来发现,反而更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空间本身的欣赏和体验中。如同安藤忠雄自己的解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眼睛和身体能带来更真实、更深刻的体验。”这个昏暗的长回廊被精心设计成5.9度的倾斜角,挑战着人们体感的平衡,戏剧性的天光自斜切的条状开口透出。借微弱光线的导引,我们慢慢深入地下空间,眼前突然出现集中了三大艺术家作品的“光的空间”。首先是莫奈的五幅《睡莲》,是画家晚年视力退化后借由天色、水痕和莲叶的反复描绘而追寻的光之印象,安藤忠雄则通过自然光充盈白墙面的方式,让观者进入这个感伤又纯粹的感官世界。更让人惊叹的是安藤忠雄与美国当代艺术家詹姆斯·特瑞尔(James Turrell)共同完成的作品“光庭”,其实是一个屋顶开了方形天窗的房间,就像一个光的教堂:参观者都静静靠着倾斜的墙壁坐着,仰望开口处的天空变幻,体验因光而生的感动。

在贝乐思之家和地中美术馆之间,是安藤忠雄在直岛的第三座美术馆一一为韩国艺术家李禹焕建造的美术馆。安藤忠雄说,李禹焕作品之所以引起他的兴趣,在于其作品中所推崇的“留白”概念,“这似乎是一种处于畏惧之下而产生出的抵抗的姿态”。他用高耸的墙壁、尖锐的三角来营造这种微妙的紧张感,也是借此呼吁人们对凌驾于自然之上的人工世界进行反思。

直岛最难忘的一段经历是在南寺。南寺属于直岛本村地区老屋复兴的“家计划”的一部分,这里原本是代表传统岛民精神的地藏寺,为了重现这段记忆,而请安藤忠雄进行了再造。当天的预约早就满了,管理员因为我们专程远道而来,破例让我们进入。从外观看,安藤忠雄在这里放弃了标志性的清水混凝土,保留了寺庙原本的木造结构,用暗褐色木板严严实实地围合成一个完全不透光的黑盒子。引导员指示我们一个挨一个地进入其中,但在这样一个完全漆黑的空间里移动,失去了惯常依赖的视觉,每一步都是与内心恐惧的对抗,就怕一脚踩空,跌入深渊。我一度失去了方向感,不敢再移动,被工作人员上前拉着走。渐渐地,似乎听觉、触觉甚至嗅觉放大了无数倍,不那么害怕了。在黑暗中默默等待了好几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片长方形的微光,像雾一样轻薄,仿佛前方还有另一个世界,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朝着光源走去,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一点。我们这才意识到,这也是一个与空间共生的艺术作品,同样出自詹姆斯·特瑞尔之手的《月亮背面》。安藤忠雄解释,进入南寺,每个人都需要安静地待上10分钟,在这10分钟里,有的人会受不了黑暗带来的紧张、压迫或恐惧,也有人受不了空茫的等待,离开了。他说:“先离开的那些人,人生也就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因为失去了好奇心,人生就不会再有什么进展了。”

安藤忠雄曾提到,在建美术馆之前,其实直岛上首先进行的工程不是建设,而是造林。就像生物繁衍一样,从造林开始,直岛20多年来不断进行持续的生长。他意识到,唯有花费这么长时间,一边创作一边思考,一边使用一边思考,才能创造出“活着”的场所,而且原生地的山、海、木、土、风、光,都是与艺术共生的存在。

大阪,行走与仪式

如果说直岛是安藤之岛,大阪则是安藤之城。他在大阪出生长大,20多岁开业做建筑师之后,也一直以大阪为主要据点。我们从东京到大阪,明显感觉到这两座城市内在精神的不同。东京是精致而礼貌的,大阪则更随意自由,安藤忠雄形容这里是由“市民”打造出来的都市。

安藤忠雄的大部分项目都在关西近郊完成,而且以纪念性的公共项目为主,这也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期,“泡沫经济”来临,日本的都市空间完全被失控的市场机制所左右,他开始有意识地远离商业建筑,认为“若建筑沦为炒地皮的工具,就无从展现战斗的姿态了”。

让安藤忠雄重新开始思考大阪的区域性和历史性的,是兴建于1994年的近飞鸟博物馆。位于大阪东南郊的近飞鸟博物馆距离市中心要一个半小时车程,我们到达时已经是下午16点,标志性的方塔屋顶整个浸入金色柔光里,古墓的肃杀被冲淡了,增添了几分让人顶礼膜拜的神圣感。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近飞鸟”这个地方相对于奈良的飞鸟,因靠近古代难波宫而得名。古代贵族有在附近建造巨大墓葬群的传统,周边有300多座古墓,最著名的是仁德天皇陵寝,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博物馆。1978年这里因挖掘出大修罗的契机,发起了兴建传达古坟时代风格博物馆的计划。我们仰望着金光中的方塔,一步步爬上剧场般的阶梯广场,古墓周边延伸出去的自然景观也渐次展开,层层叠叠的树木,荡漾着水流的池沼,自然的转换全部映照其中。大台阶的顶端有一条楼梯通向方塔顶端,工作人员特地开了锁带我们上去,这里平时是不开放的,因为塔顶象征人界和天界的连接,是神圣之地。站在这里眺望城市,更让我们体会到,古墓是进入另一个时空的入口。这个巨大的阶梯广场也是博物馆的屋顶,“现代古墓”的各种展示功能都收纳其下,由大阶梯下斜切的一条通道进入,某种意义上,就像人生的窄门。

设计近飞鸟博物馆的过程,让安藤忠雄重新认识到大和川拥有的历史意义。过去在大阪被称为难波津的时代,大阪是大陆文化传递到大和国家的门户,甚至曾贵为首都,繁盛一时。作为这一文化传递使者的,则是旧大和川,孕育出了仁德天皇陵寝等古墓,还有飞鳥、布留、奈良等文化。2001年安藤忠雄设计的狭山池博物馆,就是为了展示大和川流域中日本最古老的蓄水池。从远处看狭山池博物馆,就是两个方盒子,似乎没什么特别。安藤忠雄仍然设置了一个迂回行走的仪式,我们顺着一路向下,逐渐与外界的嘈杂隔绝,进入一个宁静的水的中庭:两侧对称倾泻的水幕墙,如戏剧舞台般的圆形石庭院,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强烈意识到狭山池的存在。更让人感动的,是博物馆与堤岸整体环境的融合。顺着博物馆坡道走上去就是古老的堤岸,沿岸种满了樱花,附近居民都愿意来这里散步、慢跑、骑自行车。

我们最后一站去了司马辽太郎纪念馆,也是一个温暖的收梢。司马辽太郎是日本战后的著名作家,纪念馆位于他的东大阪故居旁,周遭树林茂密,据说司马喜欢在林中思考问题。虽然纪念馆从外观看依然是被一整面混凝土外墙包裹,但走进其中,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挑高的三面弧形墙面完全被温暖的木质书架填满,抬头仰望,犹如走入作家深刻而博学的脑海中。安藤忠雄希望吸引到更多孩子来这里参观,他告诉我们,1996年去世的司马辽太郎有本写给21世纪孩子的书,关于人和自然、家族、社会如何共生共存。

安藤忠雄没有接受过科班建筑教育,他认为,旅行是他唯一的老师。“要真正理解建筑,必须通过自己的五官来体验建筑空间,去感受随时间而移动的光影,吹过的风携带的味道,建筑里人们的交谈声,周边空气的皮肤触感……”我们也逐渐体会到,安藤忠雄让我们先去直岛,去大阪近郊各处看他的建筑的深意。克服不适和疲惫去探寻的过程本身,其实也是一种接近建筑师的方式。

“拳击手”的都市游击战

想要更深入地理解安藤忠雄,得回到他最初的生活环境。他从小和外婆一起生活在大阪的一幢宽二间、深八间的两层木造长屋里,一直到他45岁时外婆去世,早已习惯了又窄又暗、冬冷夏热的居住条件。在闷热的夏日傍晚,感受晚风吹过的清凉,或者呆望着黄昏时分从后院流泻而入的阳光,让他体会到即使在狭小的住宅内部,还是可能感受到自然的無限广阔,就如同一个小宇宙一般。年轻时去美国旅行,他被那种大量消费的社会习惯所震撼,于是开始思考,日本应选择更适合自己的生活形态,在狭小的土地上寻找富足。

1974年,他得到将这一居住理想变为现实的机会,委托人居住的房屋与他家的老屋格局几乎相同,而且左右两侧都被长屋夹击。安藤忠雄的解决方案是,将住宅的外部空间几乎全部包裹在清水混凝土表面下;不设除入口之外的其他任何开口;把已经十分狭小的箱形房子再切成三等分,中间当作中庭使用。这就是著名的住吉长屋,因为做法纯粹而被人关注,也因为不实用而广受抨击。安藤忠雄认为,让生活融合在自然中才是居住的本质,在有限的空间中,首要任务是如何最大限度地体会自然的变化,于是牺牲了方便。可贵的是,住吉长屋的业主夫妇接受了建筑师的用心,已经在里面住了30多年。而通过住吉长屋,安藤忠雄表达了与高速经济下不断扩张的都市空间对抗的个人意志,他称之为“都市游击住宅”。

安藤忠雄事务所也是这样一座“都市游击住宅”。在大阪的梅田附近的老街上,循着地址很容易找到,因为这幢占地lOO平方米的五层楼,也采用了安藤标志性的清水混凝土外立面,在木造民居群落中格外显眼。这幢建筑早于住吉长屋,来自安藤忠雄刚开业做建筑师时一个友人的委托,友人家是四间的长屋,想把北边一间改造成一家三口居住的空间,但预算不宽裕。为了节约成本,安藤采取了混凝土浇筑法,不设隔断,创造一个无间隔无房门的空间。后来因为友人又生了一对龙凤胎,这房子根本容不下五个人,安藤忠雄干脆负责到底,买下来做了自己的工作室。随着事务所的不断扩大,这座房子也几经改造和加建,最终变成地上五层、地下两层的规模,临街的侧墙也纵向开了窗,以满足采光的需要。不过整体仍保留了低调的风格,门牌也只是门左侧小小的一块“安藤忠雄建筑研究所”。

我们在约定时间到达,有工作人员来开门,一个挑高的开放空间展现在面前。据说,安藤忠雄的座位在最底层,正对着进门的玄关处。安藤自己也说,他就像一个统揽全局的指挥长。从他的座位大喊一声,声音可以传到每个角落。只要爬上楼梯,每个员工在办公桌前工作的样子也一览无余。早就听说安藤忠雄的脾气火爆,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眼皮底下的员工们想必随时有如临战场的紧张感。

如同冷峻的混凝土空间里透进的光,强硬的安藤忠雄也常常流露出温柔的一面。比如他经常为儿童设计建筑,对收养了18年的爱犬柯布也像对孩子一样,经常在严肃的演讲会上放它的照片,谈它的趣事。安藤忠雄本来给爱犬起名为丹下健三,但当时大师还健在,他顾虑到这样纪念自己崇拜的人不太合适,便给狗改名为柯布西耶,昵称柯布,也是以此激励自己一步步靠近理想。到底哪一面更接近安藤忠雄本人?他本人的性格和他建筑的性格相似吗?我们期待着去发现答案。

我们的采访被安排在事务所对面的一栋L形箱式混凝土建筑里,布局更紧凑,专门接待来宾。因为听说要录像,安藤先在下面化妆准备,我们在顶层的会议室里等待。这间会议室的一侧是整面落地窗,环抱着窗外的一株楠树,另一侧是书架,放置着安藤忠雄的各种方案图集,墙面上也是他的建筑模型和照片。正对长桌一端墙面上的绿色相框比较特别,上面歪歪扭扭的红色手写文字,仔细一看,是日文的“祈健康”,签名是“BONO”,U2乐队的主唱,也是与安藤惺惺相惜的老朋友。几年前安藤忠雄因为癌症做了手术,虽然病情被暂时控制住了,但健康情况仍令外界担心。不过他自己对疾病的态度一直是,既然今后发生什么都难以意料,那么更得好好生活,全力以赴地过好每一天。

安藤忠雄终于出现,看上去精神不错,只是脸色有些灰暗,嗓音也沙哑着。助手要我们把问题一股脑地全丢给他,因为他会选择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回答,或者说,他希望完全由自己来掌控节奏。后来我们发现确实如此,一旦没有镜头对着,他会趁机闭目养神,兴致来了也会滔滔不绝。和他的建筑一样,完全就是率性而为的“拳击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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