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远方与故乡

袁盛朝

至今仍然记得小学二年级语文课本中那个小男孩的故事，他走在山路上望着更远的山，心里惦念着山那边的大海，在爬过一座又一座高山后，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壮阔大海。故事只写到了小男孩看到大海那一刻的兴奋与感动，但没有告诉我们，看过大海之后的小男孩在想什么。如今，我在母亲的故事中找到了一个答案。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待到沧桑历尽，却道天凉好个秋。

母亲儿时最大的梦想是能穿上白色长筒袜，再配一双漂亮的凉鞋；后来，她的梦想变成了坐在城市的高楼上某一间宽敞明亮的辦公室里上班。这对于十四岁还在山上放牛的母亲而言，这些梦想似乎有些遥不可及！然而，母亲对于梦想是认真而执着的。她走啊走，走啊走，带着外公外婆的不舍与期待，光着脚穿过田野，趟过水洼，跨过高山与丘陵，在朗朗书声中，三年三年又三年，母亲从山村走到了小镇，从小镇走到了县城，从县城走到了省城，甚至一度走到了京城。

在母亲的旅程中，她邂逅了金庸的“侠客高人”，从此在心中留下了侠义的种子，她决心成为一名法律人，去实现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梦想。母亲就这样走啊走，单纯而拼命地走，走过每天只有腌菜拌饭的生活，走过三年不见天日的高中，走过高考大病的阴云，来到了梦中的天堂。如今，她儿时的梦想基本上都变成了现实。再后来，母亲遇见父亲，有了我，终于在儿时向往的城市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转眼十几年过去，我也几近长大成人。我曾经问过母亲：“妈，你为什么嫁给爸爸？”母亲笑着说：“因为爸爸的诗写得好啊！你听，‘我，是一个叫平凡的孩子，像所有都市中的乞丐，无法拒绝风雨的打击”父亲的诗好像一直存在母亲的心中，不然怎么二十多年了，还可以这样脱口而出。不过，仔细一想，感觉母亲背诵出的诗句，似乎隐含着某种父亲和母亲也许都曾经历过的无助与孤单，可能就是父亲诗中的情绪触动了母亲的心吧！

我一直很奇怪，母亲从不把回我们自己的家叫“回家”，只在回去看望外公外婆时才说“我要回家去”。一日我问母亲：“妈，你的心灵可有归宿？”她沉默未语，或许她自己也未曾想明白罢！

最近两年，外公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母亲变得有些焦虑，常常默默落泪，再后来，外公走了！

因为病痛的折磨，弥留之际的外公，已不能说话，但仍努力坚持着，他在等待母亲的归来！母亲赶回家时，已无知觉的外公，突然有些清醒，在母亲满是依恋的眼神注视下，外公坚持了最后十分钟。离去时的外公是那样安详，了无遗憾的脸上竟然有着笑意。

外公下葬那天，姨妈们都是大放悲声，唯有母亲一直默然，泪水无声地从脸上滑落，似有千般言语无处诉说。夜晚，母亲出神地看着满天的星星，我拉住母亲的手，安静地陪她站着，母亲喃喃说道：“儿子，这满天的星星，应该有一颗新星就是外公罢，也许，外公也正在看着我们呢！”然后，母亲又说：“儿子，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在忙着自己的学习、工作和家庭，却忽略了外公外婆已经老去，如今，无父何怙，惟母可恃。以后的时间，妈妈会把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外婆，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在外公去世后的时间里，母亲几乎每周都要回老家一次，去看望孤寂悲伤中的外婆。母亲告诉我，外公下葬那天，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一种心无所依的漂泊感，如今她知道了答案。

心安处是故乡，是故乡的至爱亲人！

（作者单位：湖北武汉市第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