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苏《推杯换盏》对人性与人情的双重透视
2017-04-10黄金屏
黄金屏
晓苏的小说新作《推杯换盏》,载《作家》2017年第1期,叙述的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故事。只有两个人物,情节就是两个同村的男人完成了各自的内心独白之后,一起喝酒。而场景仅仅是“那场雪,真他妈下得大”的屋里屋外。而这么常见的环境,这么简单的情节,这么平凡的人物,却使作品的厚度非凡。
两个出场的人物,一个叫陶贵,一个叫王羊。他们内心纠结的共同点是:那个名叫毛英的女人“跟别人跑毬掉了”。这个没有正面出场的女人毛英,按正统的说法,是陶贵的妻子,是王羊的情人,按当事人的说法,是陶贵的老婆,是王羊的皮绊。陶贵是早就知道她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而王羊却是突然知道他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一个两次“打皮绊”(雅称“出轨”)的女人,岂不很坏,很可恨吗?不!这两个男人都喜欢她,思念她,担心她,丝毫不觉得她可恨,甚至连可恶的感觉都没有还。并且,读完小说的读者也大多认同他们的感受。这就是作家以其深厚的生活功底,和对底层人群的深切理解,并用质朴的叙述语言和极具个性的人物语言,使作品中的三个人物形象鲜活灵动,摇曳多姿,激起读者的强烈共鸣。
这个叫毛英的女人,没有在作品中正面出场,只是从两个男人的内心独白中,跳到纸面。动作简单,只言片语。连一个正面的亮相都没有。按理说,这个惹男人喜欢的女人,作者会对她的面容作精心特写,对其身姿作煽情的描绘。而晓苏的处理不雕不琢,有意忽略。整篇没见一丝妖艳动人的描写。在老公心目中,她只是个“勤劳,灵活,顾家,长得富态”的老婆;在情人眼里,她只是个“能把素菜弄出荤菜味道”的女人。她在整个故事中,只是由别人转述了她的三两句话。第一次是王羊调戏她时,她用手挡住,提了一个条件,给她加工资。为的是给老公盖房子。到最后,王羊真的心甘情愿地帮陶贵盖起了楼房。第二次说话是在王羊的旧屋被火烧后,毛英给他跪下,求他不去报案。并答应随他出门打工,挣钱帮王羊修房子。王羊不答应她就不起来。这次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公。也是为了王羊的房子,才跟王羊出去的。哪怕老公认为她是私奔了,她也没有解释的语言。到达矿井后,也是为了钱---为了早点给王羊修房子的钱,背着当时的假老公王羊,留在了煤洞“洞长”的房间里。读到这里,假使我们读者觉得这是个荒唐、不自重的女人,那就辜负了作家理解人性,剖析人性的良苦用心和独到功力了。
我们再来看作为情敌的两个男人,他们交替进行内心独白,和最后的互相倾吐,使作品的结构出现了喜剧性的转换。又使简单故事的丰厚内容喷涌而出。他们曾互相指着鼻子,你骂他是“狗日的”,他骂你是“王八蛋”,还时不时带着“毬”字讲狠话。但读完全篇,我们无法对他们下一个好或坏的结论。他们在作家的笔下,是一个立体的“人”。陶贵贪财,王羊贪色。从道德层面看,王羊不正;从法律层面看,陶贵无知。但是,当带他老婆跑毬掉了的王羊在雪地求救时,陶贵还是接纳了他。当王羊知道自己伤害了陶贵时,最后答应帮陶贵去找回老婆。他们都有自己的人性弱点和人之良知。直至两人互相感到后悔,互相表示谅解,互相酒后吐真言---吐得酸楚,悲凉,凄苦。随之“嚎啕大哭,泪流满面”。直到把一壶酒喝得一干二净才停毬下来,“都醉成了两堆烂泥”。这是小说的高潮,是两个男人的真情流露,是酣畅淋漓的内心宣泄。两个粗人此时也到达了李太白“陶然共忘机”的境界。
小说的结局也实在高明。陶贵说,我要赶在过年之前把毛英找回来。王羊说,我陪你去。这是何等美好而微妙的结局!王羊陪同---抑或说帮助陶贵找回老婆,这是毛英最好的归宿。她是跟两个男人“有感情”的女人,是被他们爱着并理解的女人。作家给读者留下的艺术空白是:她会回来吗?但愿如此!
当然,毛英回来也罢,不回也罢;我们对她的为人谴责也罢,同情也罢,点赞也罢,有一点是容易让我们掩卷而想到的:如果她的家乡,在国家精准扶贫的大背景下,有一个或工或农或旅游开发的项目,男人和女人都不需去礦上打工,在家乡有事做,有房住,陪伴老小其乐融融,会不会有这些酸楚难堪的故事发生呢?
作家显然是接地气而有良知的,他以独特的视角观察底层民众,为他们叙说,为他们代言,为他们呼喊:春风早度玉门关!
(作者单位:湖北省洪湖市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