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神掌”也惹祸

刘占奇

同事们都说程老师的手是“如来神掌”。学生表现好，他轻拍学生肩头，学生便激动得像获了大奖一样，今后表现更好；学生调皮时，他往学生肩头轻轻那么一拍，学生就会立即变成温顺的小绵羊了，知错必改。据说，经他这双“如来神掌”，拍出了无数个品学兼优的高材生呢。

可是最近，程老师这双神掌却让他栽了一个大跟头。

程老师的班上新转来一个叫王涵的学生，这个王涵很不老实，上课时，要么东张西望，要么扯着同桌跟自己说话，总是不能认真听程老师讲课。

那天上午上第四节课的时候，王涵居然折起了纸飞机，被程老师逮了个正着。程老师就微笑着伸出手拍在王涵肩上，以示警告。谁知这轻轻一拍，王涵竟然“哇”的一声哭了。程老师以为王涵是被自己的大手吓坏了，就站在王涵身边尴尬地哄了半天。

他本以为王涵不哭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然而，事情远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中午放学回家，王涵脸上的泪痕被爸爸妈妈看到了。当天下午，王涵的爸妈就气势汹汹地找到了学校，向程老师讨要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拍孩子肩头一下能有多大事？再说我也没用力啊！”程老师解释说。

王涵的妈妈听了这话，脸都紫了，她扒开王涵的衣领子。“看，你们看看，这一巴掌把我儿子的肩膀都拍破了，还说没用力！”

程老师这才看到，王涵的左肩上鼓起来一个脓疮包，被他给拍破了，难怪王涵要哭。程老师方知事情不妙，他连忙道歉，对不起说了一箩筐。可王涵的家长拒不接受道歉，还声称要程老师赔偿医药费、孩子精神损失费、家长误工费等共计两千块钱。

程老师变了脸色：“我的确不知情，要是知道孩子肩膀长了疮，肯定不会拍他的。这两千块钱，也太多了点，我……”

“你什么你，不想出钱，我儿子这一巴掌能白挨？”说罢，王涵的爸爸提起蒲扇大的手掌推到程老师的胸口，程老师应声倒下，捂着胸口直喊疼。

程老师的同事们急忙来拽王涵的爸爸。可他们学校是典型的“阴盛阳衰”，女老师居多，男老师又大都是文弱书生，他们哪里拽得住一个三十出头的壮汉，况且，来学校之前，王涵的爸爸还喝了几两烈酒。

不行，再这么下去，非闹出大乱子不可。旁观的一个老师赶紧给校长打电话，不巧的是，校长要去教育局开会，这会儿刚到教育局门口。接到电话后，校长急忙打电话报了警，并且派跟自己一块儿去开会的张主任马不停蹄打车往学校里赶。

庆幸的是，学校附近就有一个派出所，接到报案后几分钟内，派出所的民警们就来到了学校。

这下可热闹了，办公室里里外外围满了学生，把整个楼道堵得水泄不通。见民警们来了，学生们扯着嗓门齐声大喊：“警察叔叔，抓坏蛋，抓打老师的坏蛋！”

几个民警火速挤进办公室，三下五除二就把王涵的爸爸制服了。

执法民警中，有一个姓姚的警官，是程老师教过的学生。姚警官让其他民警在程老师的办公室审问王涵的爸爸，他单独把程老师搀扶到隔壁办公室询问事情的经过。

问明了来龙去脉，姚警官开了口：“您出了事，我这个当学生的心里也挺不好受。不过，事出了，要了结，依我看，差不多算了……我做过您的学生，知道您爱拍学生肩膀。在过去，这没什么不对，可是现在不行，拍也是打的一种形式啊！教育法的规定您老又不是不知道。”

程老师那个火啊！忍不住噌噌直冒，但他转念一想，万万不能动气！他教了一辈子语文课，比谁都清楚，如果咬文嚼字地解释，自己还真是不占理！再说，为这么个小事，真要闹得满城皆知，不但面子要丢了，连他那一世的英名也都毁了！

想到这儿，程老师压了压心头的火气：“你说的在理儿，这么着，我做个退步，不要求你们把家长抓起来，你去告诉他，再也不许来学校闹事……”

姚警官听后却低下头来，声音小得好似苍蝇嗡嗡一样：“抓？咱‘拍人家儿子一下，人家 ‘推咱一把，也算扯平了，这够不上犯法。老师，我的意思，您理解错了。我是想告诉您多少出一点钱，把家长打发走得了。闹得越大，越说不清。”

程老师心头那团火再也压不住了，他憋涨着脸站起来，和姚警官一块儿出去见家长。“大道理，小姚也给我讲了，”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接受赔偿，你说个合理的数目，我出。”

谁知，王涵他爸把脑袋往旁边一歪，哼了一声，“必须赔偿两千块，差一分都不行！否则，就闹到教育局，闹到报社，再闹到电视台……”程老师气得呼呼喘粗气，他捂住了胸口，挨“推”的那个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几个民警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正在场面非常尴尬的时候，从教育局赶回来的张主任火急火燎地跑来了，他还把学校医务室的李医生带了来。

“老程，怎么了，心脏病又犯了？赶快上医院，走！”张主任快步上前扶住了程老师，然后转头对王涵的家长说，“你们孩子需要治病的话咱就一起去医院，孩子的医药费让程老师出。程老师的医药费，谁打的谁出。咱不能干耗着，学生、老师两头都要紧，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后悔。”

张主任的几句话，把王涵爸爸的酒劲冲走了一半，他闷着头拉起王涵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吼：“看在你得了心脏病的份上，饶过你这一次……”

李医生叫住王涵的爸爸：“先别急着走，我来给王涵治治伤，不过也别担心，不要你出两千块！两毛钱就能解决问题。”说完，李医生从出诊包里拿出一块创可贴，贴到了王涵破了的肩膀上。

家长带着王涵走了，姚警官又安慰了程老师一会儿，也开着警车回去了。

张主任连忙把程老师扶在椅子上。

同事们都围过来：“程老师，您心脏不好？要不要紧？用不用服药？您千万别动气，千万不要跟酒鬼一般见识啊！……”程老师对关心他的同事们说：“不用那么紧张，我这心脏就怕生气，一生气就隐隐发痛。不过哪有那么严重啊！那是张主任编的谎，骗家长的，要不是这个谎，我得赔两千块呢！大伙放心，我真的没事。”

张主任在程老师一边坐下来：“老程，今非昔比了，搁在以前，这不算个什么事儿，现在就不行了啊！我们知道你拍学生是为了学生好，我也敢肯定你没用力。可是谁能说得清呢？这一拍让你挨了拳脚不说，还差點拍出两千块。再这样拍下去，指不定哪天真的拍出一个心脏病来……”

张主任语重心长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王涵哭着跑进了办公室，王涵慢慢地走到程老师身边，伸出了小手，递给程老师一瓶“速效救心丸”，他哭哭啼啼地说：“老师，我爸不该打你，他，他是大坏蛋……”

王涵的举动多少给了程老师一些安慰，算了，老子犯了错，不能把仇记在孩子身上。看着王涵一脸的真诚，程老师又微笑起来，并且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朝着王涵的肩膀落下去，快要挨到王涵肩头时，张主任咳了一声。

程老师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轻地摸了一下王涵的肩膀。随后，他点着头接过了王涵的救心丸，苦笑了一声：“学生肩膀我拍了一辈子，一时间还真改不过来，这救心丸就预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