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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北漂人的前世今生

2017-04-07北京水货

北京文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双桥北漂鞋垫

在北京北漂的艰难岁月,最难熬没有暖气的那些冻人的日子;为了节约钱,想办法逃公交车票被抓现行尴尬的时刻;晚上听完考研辅导课怕误了公交车回不到住处,就要晚上在外面受冻,我一路小跑着奔向公交站点的那些往事,永远成为我生命的组成部分。

写下“两个北漂人的前世今生”题目时,我想起香港发哥主演的电视剧《上海滩》,生死挚友许文强和丁力在1930年代的上海,那个处于内忧外患、商会充斥与爱国民族主义抬头的大时代,实现草根逆袭。北上广在任何时代对于怀揣梦想的人都充满了无限魅力,我说的两个北漂人,也就是我和我的表哥大向,两个70后。

大向重庆开县农民出身,由于迟交学费,被大学劝退,1993年大学肄业后开始闯荡社会,2003年来北京,从厨师做起,后当保安。保安公司派他到一家建筑公司负责一个位于朝阳区团结湖附近的建设项目的安全,他被建筑公司马老板看重,挖到其麾下。2004年8月底我从一家油田企业待岗,来北京当考研一族,投靠表哥大向,住进建筑工地闷热的木板房。每周要参加几次考研机构的辅导,辅导机构在北京科技大学租了一间教室,晚上我经常在木板房里与空中小姐——蚊子夜战,天天我都是殚精竭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团结湖建设项目被马老板转手后,9月我和大向搬到五环外双桥农场,大向为马老板管理一排平房的出租,房屋条件一般,没有暖气,用水是房外一个公用的水龙头,水管冬天经常被冻上。厕所是公用的小旱厕——茅坑,男女各两个蹲位。我在双桥农场住了4个月,往返于北京科技大学、团结湖一家地下室旅馆(晚上临时歇脚处)和双桥农场,这期间遇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北漂人。

冬天的夜最长,也最难熬。我们住的地方全靠烧煤取暖。煤炉和通风管全都是大向去市场采购,然后安装的。虽然烧煤可以驱走一些寒冷,晚上我们睡觉时还是要全副武装,毛衣毛裤都不能离身,头上还要戴着帽子。凌晨两点左右,大向都会起来加新煤防止煤火灭了。晚上有时候我闹肚子要去厕所,还要拿着大向的手机当手电筒照夜路。不相信有鬼神,但走近黑漆漆的厕所时我心里还是会忐忑不安,咳嗽几声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蹲在里面时,寒风吹着我的屁股,我不停地打着寒战,我对自己尊贵的屁股说声“对不起,暂时委屈你一会儿了,平时一直把你好好保护着,但关键时候需要你出头露面时还是必须的,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厕所里没有鬼神,只有苍蝇的宝宝,这些动物“北漂”有的没熬过冬天,暴尸在旱厕的角落和砖地上;活下来的夜里还在勤奋锻炼,扭动身躯做着体操,增加些热量与寒冷作斗争。有时我会给他们一些尿液的关照,让他们做一个温泉浴,帮助他们早日破茧成蝇。

冬季的到来,给平时日常生活增添了不少麻烦。我是汗脚,每天晚上脱了鞋,鞋垫全都汗湿了,因为没有烤鞋垫的地方,三双鞋垫都换不过来。大向发明了一个办法,把鞋垫放在煤炉通风管上,然而热量传导有限,每天早上鞋垫上岗时还是水汪汪一片,对我一往情深。洗衣服也不方便,也不容易干。我的衣服大多数都是大向帮我洗,为了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大向蹲在外面的自来水水龙头旁边洗着衣服,冰冷的水冻红了他的双手。洗一会儿,他就要站起来搓一下红彤彤的双手。洗好的衣服挂了一夜就被冰冻上了,硬邦邦的。等近中午时,我会出来站在挂着的衣服近旁陪着衣服晒一会儿太阳。阳光穿透寒冷把一丝温暖洒在我的脸上,那种感觉不是城里人能够体会到的。我对挂着的衣服说,“衣服呀衣服,你真是和主人同甘苦、共患难呀,你好好晒晒太阳吧,争取早点上岗啊,否则我现在身上的衣服来不及换呀,已为我服务超时了。”洗澡也是那个时候最不好对付的,我都是偶尔在地下室旅馆临时住一宿时洗一下澡,大向只能在双桥农场的平房内用热水擦身。

2005年我顺利考上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于9月来北京上学,大向却离开北京南下广州。当时我曾给大向打电话,让他重回北京,我们一起闯北京。表哥说,“治成,我们不一样,你知道鲁迅笔下的闰土吧。我就是闰土,一个农民,和你不一样,我没文凭,在北京不好混。你好好在北京发展吧。”

大向对我,从内心里一直有些自卑,因为我来自油田的城市,他出生在农村。在中国乃至国外,确实,人们对于出生哪个层级都很看重。一只皇宫里的苍蝇都会觉得自己比野地里的蜜蜂气派。我又考上了名校,大向更觉得我和他不是一类人了。而我感觉自己其实又能比大向高贵到哪里,从社会的阅历和人生的经历,我无法与大向相比,人各有所长。

2008年,我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我一直劝大向回北京发展,建议大向回北京当群众演员。我说,“大向,你形象不错,又有人生阅历,虽然你不是演员专业毕业,你的阅历就是你的表演财富,尝试一下演员这个行当吧,王宝强都能行,你也闯闯吧。”2013年5月大向回北京从群众演员做起,一次出场费只有四五十元。有一次,他回来愤愤地对我说,一个有些名气的女演员瞧不起农民。在拍摄场地,她嫌弃一个农民工,那个农民工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轻视,嫌弃别人把她的衣服弄脏了。大向生气地说,“我们农民也是人,没有我们农民,他们吃什么。装什么大尾巴狼!”那一刻,我发现大向没有为自己是农民出身而感到自卑。他向别人介绍都会直言自己是一个农民。

大向于2014年3月幸运地进入电视剧《老农民》剧组,担任男一号陈宝国的替身。2015年3月进入张艺谋导演的电影《长城》剧组,做张涵予的替身。由于个别原因某人说大向普通话不好,大向离开剧组。有失有得,大向在消沉一段日子后,加入了百集少儿公益微电影《少年中国梦》的团队,现在是组委会办公室主任,《少年中國梦》已完成两集录制。

从2011年年底开始我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文学创作,把我和大向北漂的经历写成了长篇小说《鸟巢下的北京水货》。北京水货是北漂人的自我调侃,意指不是纯北京人。这本小说幸运地被中国国家图书馆以及台湾的多所大学的图书馆收入馆藏。我也加入了所在企业的作家协会,并成为北京市写作学会会员。

2015年5月23日一天下午,我戴着小丑面具扮成小丑,在王府井大街的教堂前宣传自己第二部小说《给天使买房》,并打算卖些《鸟巢下的北京水货》,等书钱攒够了买个投影仪捐给朝阳安贞社区国学院(我是安贞国学院的志愿者)。没想到当天大向从小武基打车过来为我打气。我对大向说,“你在教堂前看到我扮成马戏团的小丑会不会吃惊,我怎么会这个样子?”大向笑着说,“没有吃惊,我觉得你一点儿也不丑,我们北漂人的心地不丑。”后来城管来了,不让我摆纸板广告,说要通过有关部门批准才行。我只好把东西收起来。

当天晚上,我和大向坐在一起喝酒叙旧,回忆起我们当时来北京的情景,聊起我们逝去的亲人和逝去的青春,我们都是眼泪滚滚。

大向喝高了,我打出租车送他回去。在出租车上,大向高声地唱着歌,我从歌声中感到了痛苦,感到了欢乐,感到了苍凉。大向偶尔回头笑着问我唱得怎么样?我笑着点头。以前我和大向在双桥农场晚上无聊和迷茫时,放着刀郎的磁带,经常对着北京的夜空飙歌,那曾经熟悉的画面又闯进我的眼里,我的眼里有些湿了。在北京北漂的艰难岁月,最难熬没有暖气的那些冻人的日子;为了节约钱,想办法逃公交车票被抓现行尴尬的时刻;晚上听完考研辅导课怕误了公交车回不到住处,就要晚上在外面受冻,我一路小跑着奔向公交站点的那些往事,永远成为我生命的组成部分。我轻声哼着歌,看着车外北京灯火阑珊的夜景,我在想我们北漂人的命运、我的北漂人生。

至今我和大向还没有草根逆袭,属于草民一列,我们依然为北京的绿化作着贡献。虽然时常感到活得无奈,活得苦逼,但我们活得丰富,活得痛快。

在北京我找到了人生的四季,我喜欢春天,但没有夏天的火热,秋天的丰收,冬天的寒冷,一个四季如春的人生也会是枯燥的。因此我感谢北京,感谢大向,感谢曾遇到的带给我不同感受的那些北漂人。因为你们,我的世界更加丰富;因为你们,北京更加多彩。

责任编辑 张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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