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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漂”:流动大军中的银发族

2017-04-07杨智杰

党员文摘 2017年3期
关键词:流动北京儿子

杨智杰

2016年10月19日,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公布《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称,我国流动人口达2.47亿人,其中流动老人将近1800万。

他们无声地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分散在各个角落,是在某个家庭的厨房里忙碌做饭的父母;是工作日下午5点在幼儿园门口等待孩子下课的爷爷奶奶;是在汉堡店里拉着孙子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询问哪种汉堡不辣的顾客。现在,人们创造了一个新词来称呼这群流动的银发族——“老漂”。

为了下一代而“漂”

2006年10月,当董亚珍和老伴坐上从辽宁铁岭驶往北京的火车时,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座超级大城市里一住就是10年。

那年董亚珍57岁,唯一的儿子在北京已经结婚落户。他提出要把父母接到北京,帮自己照顾照顾家,等有了孩子也能帮帮忙。

当听到儿子要接她到北京时,董亚珍并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在她内心里,帮儿子照顾下一代是自己的责任。

随着像董亚珍这样的流动老人逐年增多,从2011年起,一些社会学者的研究就开始聚焦于“老漂”这个群体。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秘书长、研究员唐钧关注到,和其他“漂族”比,除了代际差异,老人的漂泊并非为了就业,主要是为了下一代。

董亚珍没想到,到北京以后会遭遇这么多“水土不服”的问题。

董亚珍住进了儿子在常营社区买的70平方米的新房——扣除公摊面积,这房子远不如同是70平方米的铁岭的家住着宽敞。

初来乍到,董亚珍碰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不认路。儿子、儿媳白天上班,老太太早上出门站在马路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每次要东张西望半天,或者向路人打听,时间久了才慢慢熟悉一些。

每天在家和超市之间的“两点一线”,把原本喜欢忙活的董亚珍难受坏了。儿子家所在的社区里也有老人,但大家来自天南海北,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敢随意搭讪。儿子、儿媳早出晚归,董亚珍不懂他们的生活圈,尝试和他们聊自己早年的故事,年轻人对这些陈年旧事不理解,也不感兴趣,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

“子代权威”时代

首都师范大学公共管理专业负责人刘亚娜在研究中总结,“老漂族”普遍存在“精神空巢”的问题——老年人离开熟悉的故乡,需要重建社交圈,但由于语言、生活习惯等原因而难以融入新城市,缺乏归属感和认同感;而且与儿女有观念和习惯的分歧,家庭中也有代沟和隔阂等。

到北京时间不长,董亚珍的老伴儿就去世了。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董亚珍每天跑到楼下跟着人们跳广场舞。

寂寞的生活在第二年有了转机。董亚珍认识了一位50来岁的北京妇女。

“你想干活儿吗?”

“干啥活?”

“扫马路去不去?”

“去!”

第二天董亚珍被领到了管理处,了解工作内容和时间——每天早上8点上班,下午5点下班,中午可以休息一小时,负责打扫楼下一公里左右的马路段,月薪700元。

“我不是为了挣钱,主要是没事儿干,解决寂寞。”回家后她将此事通知了儿子、儿媳,他们也表示赞成。

扫地的工作只持续了一年,孙子出生后便结束了。但是这段时间却是董亚珍来北京后最开心的日子。

董亚珍这10年来一直在主动适应和接受儿子这一代人与自己的不同。最大的分歧是在孙子的抚养和教育问题上。董亚珍以前从来不知道抱婴儿之前要洗手、换衣服,更不懂营养配餐。

儿子、儿媳给上一年级的孙子报了三四个辅导班,董亚珍不理解这么小的孩子到底能不能学会。她曾劝过儿子,但是儿子有自己的主意。

董亚珍的失落感是在人口流动的潮流下现代家庭结构变迁的一个缩影。“人口流动”是分家的重要影响因素,“抚养孙辈”又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合家”。

这一次“合家”意味着大部分流动老人“投奔”子女,“子代权威”取代了“父代权威”。流动老人来到新的城市,不仅失去了社交圈,也失去了在家庭中的主导权。

政策的空白

不知不觉间,董亚珍来到北京已经10年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站在路口找不到方向的老人,而是对周边大大小小的超市都如数家珍,她渐渐习惯了这个城市。她每年还会回铁岭一次,而那边的朋友却渐渐生疏了。但是,10年时间让她从57岁走到了67岁,她不得不关注与自己身体健康息息相关的医保异地报销问题。医保报销是令许多流动老人发愁的问题。

“很多流动老人在农村参加了新农合,但是这个该怎么用?有些政策本身就已经制定好了,但是宣传不够。所以一方面需要完善政策,一方面需要对现有的安排和政策加强宣传,让老百姓了解这个政策,有效地使用这些政策。”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副院长段成荣也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2016年11月18日,辽宁、吉林、黑龙江、海南、四川、贵州、陕西、甘肃等省份签署了跨省就医联网结报服务协议。协議省内参合患者经转诊至协议定点联网机构就医,可享受出院窗口直接结报服务。国家卫计委随后称,将开展省内异地就医直接结报工作和跨省就医结报试点。

“流动人口最初是大量的就业人群,所以国家的制度安排主要是围绕就业收入、培训、工商劳动合同等问题来完善政策。对于‘老漂,目前来讲还是一个比较新的现象,相关的制度安排和设计甚至可以说是空白。”段成荣说。

了解“老漂”这个群体的需求,是段成荣认为首先要做的事情。多数老年人的生活重心不是就业,而是进城多年后社保的接续和异地转移。“整个社会包括政府和学术界,对这群人的需求知之甚少。所以需要迅速开展调研,了解他们的需求,针对需求来制定政策、提供服务,至少使得基本的公共服务迅速改善起来”。

(摘自2017年1月2日《中国新闻周刊》 图:耿玉和/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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