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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游中国

2017-04-07张国

党员文摘 2017年3期
关键词:海归硅谷

张国

命运之力有时变幻莫测——很多年前,赵海平登上赴美国的飞机时,以为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赵海平是中国一个省份30年前的高考状元,毕业于美国的名牌大学,在世界高科技之都硅谷拥有成功的事业,加入了美国国籍,把父母也接到了美国。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梦”的故事。

但在2015年3月,命运显示了它神秘的力量:赵海平辞掉工作,坐上了飞往中国的航班。

赵海平是脸书(Facebook)的第一位华人工程师,因优化了一项软件而为公司节省数十亿美元而为人称道。

但是现在,赵海平感到自己回来得有些迟了。他注意到,回国热已经持续了一个时期。“国内互联网的规模超出我的想象。”他说,“没想到,中国的盘子可以做得这么大!”

遵照脸书离职者的传统,赵海平在脸书上张贴出自己的工牌,附上一段告别语。他称自己在中国找到了用武之地,要“继续成为最伟大的计算机科学家的梦想之路”。

洄游

如同太平洋中一条洄游的鱼,赵海平正处于一股清晰的潮流中。在2015年,这股潮流携带着40多万条大大小小的“鱼”,它们穿越地球上最广袤的水域,到太平洋西岸寻找饵料丰富的栖息地和产卵地。

本世纪以来,中国大陆经历了史上最大的海归潮。2000年,有38989人出国留学,这一年回国的留学生只有9121人。而在2015年,两类人分别达到52.37万和40.91万。

20年前,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硕士李才伟与班长刘圣坐着同一架飞机,去了美国同一所大学。与大多数人一样,他们以为自己不会回头。

如今,他们都降落到了中国。刘圣2010年从硅谷拿到风险投资,在苏州创办了一家企业;李才伟则从硅谷搬到杭州,成为蚂蚁金融服务集团一名从事风险控制的架构师。

李才伟的同事俞本权,在升职前夕离开谷歌。俞本权说,他在硅谷认识的华人中,已有20多人回国,大部分在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的简称),少数自己创业。

兜售梦想

赵海平的选择出于梦想。他好奇中国庞大数字背后的技术挑战。阿里巴巴11月11日的单日交易额远超美国感恩节、“黑色星期五”和网络星期一的线上交易总和。

赵海平表示,薪酬不是自己最看重的——“钱我挣得已足够多”“技术生命的价值是没有办法衡量的”。

在硅谷,李才伟曾有4年就职于PayPal。2013年加入蚂蚁金服之前,他以为这是中国版的PayPal。

但蚂蚁金服首席技术官程立说:“我们在全世界范围内很难找到对手。”

当李才伟在2013年到来时,他身边的海归几乎为零。3年后,100多名海归组建了名叫“大圣归来”的即时通讯群,寓意是神话里“西天取经”的孙悟空。

“没有无缘无故的海归。”蚂蚁金服的招聘总监薛晖说,“绝对是大势,大势往哪个方向走,人们就会跟随那股潮流。”

薛晖形容自己的团队是一个“搬人”公司。被他们跨海“搬”回的人才,大多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中国,在美国积累了相当的财富,住着大房子,生活非常安逸,能看到以后二三十年的样子,很多人入了美国籍,看上去什么都不缺。

薛晖负责向这些人“兜售梦想”。

密歇根州立大学前教授金榕自己也发现,他的梦想在中国。

2014年,金榕利用假期在阿里巴巴做顾问,帮助优化网站广告位的投放,结果收益明显提升。“我做的算法,真的影响到几亿人,想想还是蛮激动的,真的是改变世界的感觉”。

2015年,金榕辞去终身教职,与学术界告别。

金榕在杭州和西雅图各领导着一个研究机器学习的团队。他当初力主以西雅图为基地,一年多后,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在杭州的话,也能接受”。

金榕意识到,自己以前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他乘坐中国高铁后,这种感受尤为强烈。

中国很多城市,从地摊买一包零食、在菜市场买一棵白菜,都可用手机支付。这让赵海平也感慨,“中国很多地方做得比美国先进了”。

在李才伟看来,中国企业曾经搬运了国外的很多模式,但是在最近一两年里创新了很多模式。

“其实我们这批人并没有在中国工作过。”成年后没走上社会就客居异国的赵海平说,“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没有在这里工作过,总是很遗憾。”

不想有遗憾

生物学家施一公也表达过同样的遗憾。

“中国在全速发展,国内的同龄人脚踏实地地推动着她的前进;我不想只做一个大洋彼岸的旁观者。”施一公曾在自己的博客里说。

几年前,施一公结束普林斯顿大学的终身教职,卖掉房产,举家回国。他目前担任清华大学副校长,还在杭州西湖边筹办一所私立大学,目标是建成加州理工学院式的精英学府。

许多海归都有类似的经历。他们先是有一个“美国梦”,追求深造和平等的发展机会。现在,“中国梦”对他们有更大的吸引力:一个报效祖国的机会,一个没有“玻璃天花板”的上升機会,一个使自己所有的知识和经验能百分之百发挥出来的机会。

大约20年前,搜狐创始人张朝阳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回国时说:“那时候在国内遇到的任何人,我觉得他们都活得那么理直气壮,哪怕他们是在跟人吵架。”而美国华人即使做教授,都给他一种疲弱无力感,“我相信这是长期客居他乡给人造成的外在精神缺憾”。

俞本权相信华人在硅谷存在“玻璃天花板”:“不管怎么样,你融入主流文化里面还是缺了一块。差就差在你跟人家喝酒喝咖啡的时候在聊什么。虽然大家都不说,多多少少都是能感觉到的。”

年轻一些的盛子夏感到烦恼的是,在那里每个人都是一颗具体的螺丝钉。

盛子夏此前在美国一家信用卡公司工作,朝九晚五。“早一分钟上班、晚一分钟下班都觉得亏了”。他的一个同事某次写代码还差一个分号就将完成,结果到了下班时间,立即关了电脑。

李才伟在硅谷也有强烈的“螺丝钉”之感。“这种日子不是我们这个岁数想要的。你感觉自己在虚度人生——我觉得大部分回来的人都是这样的”。

以冲刺的速度长跑

如同鱼类从咸水来到淡水,洄游者必须适应不同的水体。

金榕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巨大区别。中国的公司业务跑得非常快,上线一个产品后,要立即根据用户的表现进行调整,但技术不可能几周就有变化。如果完全听命于业务团队,技术团队就会沦为工具性的存在。“他们叫做小步快跑,但对技术来说这是蛮痛苦的”。

俞本权形容国内是“以冲刺的速度长跑”。比如国内企业要实现某个功能,一拍脑袋,明后天就要上线,连夜开始软件“攻关”。虽能快速上线,但后续维护成本反而高于开发成本。每一天,他都会遇到这种冲突。

金榕也注意到,中国很长一段时间是追赶者的角色,缺乏勇气去挑战一些真正难的问题。跟随,而不是领导。

赵海平也说,国人习惯了“看美国在做什么”,其实美国的东西也不一定很好,中国可以在自己的环境下,创造从未有过的解决方案。

此外,赵海平深有感触的是,不管是华尔街、硅谷还是中国,大家对于“赚钱”的重要性没有什么异议。区别在于,每片区域对钱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我希望大家对钱的理解能够有一个升华,而不是只要不择手段赚钱就OK。”赵海平说,中国现在对金钱的宣扬过了头。“你什么时候见过硅谷的富二代在炫富的。在中国看到炫富的情况你就笑了,你就觉得他们富的时间还不够长”。

赵海平想,也许再过五年十年,这个国家对钱的观念才能够“沉淀”下来。

(周继红荐自2017年1月11日《中国青年报》 图:柳一凡/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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