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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年的年

2017-04-07郝志舟

中国青年 2017年4期
关键词:财神鞭炮压岁钱

文-郝志舟

一万年的年

文-郝志舟

又一年来到了,

而你已经懒得再去燃鞭炮、看烟火,

除夕的联欢晚会也早就变成背景音,

更不用提再也没人给你的压岁钱。

一放寒假,同学们就知道,幸福的时光就要来了。掰着指头算着,所有的期盼,无不指向那个叫做“年”的节日。年关将近的时候,大人们忙忙碌碌,小孩们没心没肺地玩耍。到了年三十那天,帮着大人们把院子的积霾清扫干净,把春联贴上,万事俱备,就等着那一场晚会和那一通鞭炮了。仔细想想,18岁之前的春节,倒是应了那句对联,“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年年过,年年如此,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旺火

过年有讲究,“倒了”“塌了”“点不着”“不旺”,这种丧气话是不能出现的,尤其是在垒旺火的时候。

所谓的“旺火”,是指用柴火打底,用炭块搭建的一座宝塔结构的火堆,交子时刻鞭炮齐鸣之时将旺火点燃“送财神上天言好事”,喻意越烧越旺,以图吉利。

当然,近些年里随着环保理念的深入,燃烧旺火所带来的二氧化硫、可吸入颗粒物等会不同程度地造成空气污染,一些城市已逐渐推出关于旺火的限令、禁令。这样一个简单的过年仪式,源流绵长亦习以为常,但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在我们这代人的生活里渐成过客,慢慢地淡入历史的背影里去了。2011年5月,国务院批准了文化部确定的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山西怀仁县的旺火便被列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

山西忻州的小城里,过年如果没有垒旺火,那就表明这个院子出了问题,人气不旺,日子当然也就旺不起来了。我离开自小居住的利民西街已经有二十年,父母搬离之后就更是一次都没有再回去过。幼年熟悉的老人上了年纪之后一个接一个地离去,生命无声无息地陨落。老妈打电话来说,院子里的蒿草生长得很是旺盛,甚至有一人高,但映衬出来的却是衰败之象,房屋陈旧,色泽晦暗,如同旺火的熄灭,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春活力了。

新衣服

对于过年的准备,会过日子的父母们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了。

反季购买服装会有折扣,所以给小孩子们准备过年的新衣,要提早出手。当然,尺码必然要买稍大一些的。一来离正式上身还有半年左右,二来这套衣服还要用来对付下一个“财年”:至少有多半年的时间娃们是要穿着这身衣服出门,而正以拔节的速度长身体的少年会让衣服很快缩水,所以买了当下合身的,第二年就会短一截。初中三年,我因为生长速度太快,往往会令裤子相形见绌,没少遭同学嘲笑。

衣服捧回家,最多再让娃试一遍,没有问题,这衣服就被稳稳地压箱底了。到了过年那天,它才会重见天日,在喜气洋洋的气氛里,伴随着樟脑丸的暗香弥漫,把它的小主人打扮起来。人靠衣装,穿了新鞋新衣服的同学顿时面目一新,带着一种“这几天里全城哥最帅”的自信走亲访友,毫不客气地接过各界亲戚“奉献”的压岁钱,享受着春节的最大红利。

基本上,小城里的压岁钱会在城市内部流动和消化,家长之间互赠与对方孩子的压岁钱大多等值,这种微妙的平衡让谁家都不吃亏。除非,出现外来者。

十岁左右时的一个春节,在大多数人家还没有起床的凌晨5点,我家的门被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陌生人敲开了,他塞给我一张印制粗糙的“财神像”,说着拜年的吉利话并向睡眼惺忪茫然无知的我索要了一元钱。现在想起来,这大约是来自沿海城市、头脑活络的南方商人赚取北方小市民钱财的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成本不会超过一角钱的一张纸,溢价九倍以上,不啻暴利。那个春节不回家而持着财神像挨家推销的“北漂”青年,也许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赚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吧。

新玩具

那时已经是改革开放之后的八零年代了,物质虽然已不至于匮乏,但是经历了计划经济下供应紧张的老一辈人依然有着或深或浅的阴影,未雨必须绸缪,银子要用在刀刃上——不需要的东西,要少买。但是日子进入了九零年代,不一样的生活场景出现了。

日本任天堂在1986年推出的红白机火遍世界,类似的机型和游戏热潮从一线城市向内陆小城迅速蔓延,第一次玩到家用电子游戏的同学们,疯狂了。往年看完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在稀稀落落的鞭炮声里赶紧补个觉的孩子们会自觉集中到拥有游戏机的同学家里,关上房间的门,在闪烁的荧幕前压低声音,开始游戏人生的觉醒。超级玛丽、小蜜蜂、魂斗罗、坦克大战、炸弹人、俄罗斯方块……还有比这个更好玩的东西吗?几十款游戏存储在一张卡里,接通电源,就好像接入另外一个世界。上、下、左、右再加上两个AB键,就能让你在从未踏足过的二次元空间里体验难以抗拒的感官刺激。那时节,你要没玩过几次“魂斗罗”,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当然,像我这样的“手残党”,打魂斗罗从来都没战胜过大Boss,就连俄罗斯方块的记录也在同学中间垫底。承蒙同学好友不弃,仍然视我这样的落后分子为他们中的一员,直至高中阶段,他们渐渐通晓更“刺激”的国技项目——麻将——这种高智商竞技活动后才彻底在春节娱乐活动中抛弃了连扑克牌都不擅长的我。这对我来说,既是一种缺憾,也是一种“激励”:有数个除夕,我会在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全部结束,家人都睡去之后,拧亮台灯,在万籁俱寂中写一个多小时的寒假作业,当作是一种笨鸟先飞的自我安慰。这种熬到后半夜的举动在多年之后成为我职业生涯的一个常态,让人恍惚之间觉得,人生似乎是早已制定好的、周而复始的一段行程。

数十年过去,红白机早就被淘汰。最新的高科技玩具层出不穷唾手可得,但是一群少年挤在电视机前轮番上阵紧张博弈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如今,新衣服随时买,好吃的随时吃,想玩游戏,方寸之间的手机屏幕上分分钟手到擒来。对于过年的期待和兴奋渐渐变成稀缺资源,日复一日的辛苦工作与生活,将每一个人打磨成岁月的螺丝钉。

相见不如怀念,我们在人世间卑如尘埃,在历史和宇宙的长河里无法驻足,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个又一个年节里,奔向命运的终点站。

又一个春节来到了,而你已经懒得再去燃鞭炮、看烟火,除夕的联欢晚会也早就变成背景音,更不用提再也没人给你的压岁钱。离少年越来越远,离过年也越来越远,我知道,这上下五千年的传统习俗,也许再过一万年都不会变,变得只是我们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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