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特烦恼

高亮

记忆中她是一个长得微黑、有点腼腆的女孩。留一头短发，平时不太爱出声，不多的几个好友都是从小学一起上来的。女生们开玩笑叫她“黑包公”，开始她还气恼，作势满教室追打她们。后来叫多了，她也就默默认下了这个雅号。

我和她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初一到初二，不长不短。那个年代、那个年龄的男孩女孩，互相之间还很敏感，印象中我们没说过几句话，平时递个书本、卷子之类的，多是靠肢体语言和眼神交流。我俩私下里最深的也是唯一的一次主动交往，是因为我那时爱看各种闲书，而她刚好带了一本外国翻译小说，我看到后实在手痒心痒到不行，便大起胆子向她借。她红着脸看了我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等到第二天，上完课间操回来，我发现那本书已安静地躺在我的桌肚里，还细心地包好了书皮，用的是那种少见的挂历纸，四角都折压得十分熨帖、平整。

那之后依旧风平浪静地过着各自的日子。可是有一天班里风云突变，大传特传起了我和她的流言蜚语。像所有类似桥段一样，女生们在背后窃窃私语，男生们则时不时地起哄，时不时高声怪气地叫着我俩的大名小号。

无辜躺枪，让那时还是一枚地道、纯良好少年的我，第一次体会到青春期小江湖的险恶。我每天像惊弓之鸟不敢与她有半点瓜葛，却又躲无可躲，无可奈何！只好把这一切祸因归罪于她。我借口找老师调了座，平时上学放学故意错开时间，偶尔不小心遇到，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洞逃掉。有一次她生病请假，我暗暗高兴了好几天，甚至在心里盼着她就此请长假，不再来上学。

就这样一直到中考结束，彼此陌路，和她再未有过交集。

上了高中，那个曾经羞涩单纯的傻小孩终于长大，开始懂得留意女生。于是某一天，一个长得白皙、梳着高高马尾，走路像骄傲的小鹿一样的女孩，忽然就一头撞进了眼睛里。那一瞬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喜欢看她那种既骄傲又活泼大方，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从此无论她走到哪里，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尾随到哪里。

小鹿一度是男生寝室的话题女主之一。最得先机之利的是班长L。因为工作关系，他与小鹿经常有许多话要谈。从班务会谈到课间休，从课间休到自习课，再从自习课到操场。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某天晚自习时，两个人在操场上顶着漫天飞雪，一圈又一圈地绕着跑道谈工作谈理想谈人生，可是很奇怪不谈爱情。顶风冒雪回来的L为了自证清白，信誓旦旦地向一众室友宣布，他们的友谊就像外面的雪花一样纯洁无瑕。

我在心里酸溜溜地差一点笑喷，雪化成了水，全是杂质的好吧？

L和小鹿雪花般的纯洁友谊终究生死未卜，不知所终。后来听了用雪花来描摹爱情的歌，反而觉得真真切切、如痴似醉——“像雪花一样的柔柔，落到手心变水流，不相爱的人不会懂，柔柔的感受。像雪花一样的柔柔，虽没有永久却醉心头，拥有回忆我就足够……”

像极了每個人的青春年少。

而此时我再想起那个被称作“黑包公”的同桌，忽然觉得自己傻得可以，却也单纯得可爱至极。

时间在走，许多东西都会过去。唯有那些独属于自己的青春记忆，会越来越深地刻印在生命里。避之不及的同桌，遥不可及的小鹿，她们在我的青春里好像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是我深深地记住了，那段美好的青春时光，那个单纯的自己。

凡所经历，即所拥有；凡所拥有，足可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