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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叶圣陶的写作教学观

2017-04-03陈亚静赖学军

现代语文(教学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叶老叶圣陶文章

陈亚静+赖学军

叶圣陶是著名语文教育家,对旧式作文教学的问题看得一清二楚,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写作教学观,之于今天的语文写作教学实践仍具指导意义,他对写作及写作教学的认识至今仍具启发性,因而具有研究的意义和价值。

一、叶圣陶对学生写作的界说

叶圣陶《论写作教学》指出“我国的写作教学继承着科举时代的传统,兴办学校数十年,还摆脱不了八股的精神。”[1]除此之外,旧式语文教学下的人们读书作文不是为了增长知识,发表思想,抒发感情,而是为了应付考试。叶老认为,学生学作文就是要练成一种熟练技能,一辈子经得起作文这种最广泛意义的“考试”即“考验”,而不是为一时的学期考试和升学考试。叶老所指的写作教学的弊病在当今写作教学依旧存在。学生作文的功利化倾向,为分数而写,为阅卷人两分钟的触目动心而努力;为迎合阅卷者及评分标准,教师在写作教学时给学生传授各种套路,以便得到高分数。平时写作普遍存在“要我写”的现象,即学生作文是教师布置的不得不写,学生作文不是出于发表思想、抒发感情的需要,学生为考而写。

语文课程标准认为,写作是运用语言文字进行书面表达和交流的重要方式,是认识世界、认识自我、进行创造性表述的过程,教师要“引导学生表达真情实感,不说假话、空话、套话,避免为文造情。”[2]毛泽东认为写作是对客观世界的反映。一些学者从写作行为的目的和意图出发认为写作是一种抒情言志的语言行为。从传播学角度来看,写作是一种传意行为。马正平认为“写作,是写作者为实现写作功能而运用思维操作技术和书面语言符号,对表达内容进行语境化展开的修辞性精神创造行为。”[3]从本体论层面,即生命、人性、存在的意义上来看,“写作是人类运用书面语言文字创生生命生存自由秩序的精神生产活动。”[4]叶老则认为“写作的根源是发表的欲望;正同说话一样,胸中有所积蓄,不吐不快。同时写作是一门技术;有所积蓄,是一回事;怎样用文字表達所积蓄的,使它恰到好处,让自己有如量倾吐的快感,人家有情感心通的妙趣,又是一回事。”[5]简而言之,叶老认为写作是用文字倾吐积蓄的发表欲望的一门技术。他认为,培养学生写作的习惯,有所积蓄时,自己主动用文字发表,用文字发表即便没有教师的指导,写作技术也是完美的。

二、学生写作有别作家的解读

作家,泛指能以写作为业的人,也特指文学创作负有盛名成就的人。学生是正在中小学接受教育的人。从写作主体来看,作家与学生本身就有很大的差距,作家写作和学生写作自然不同。叶老认为写作是用文字倾吐发表积蓄的发表欲望的一门技术,强调的是写作主体的主动倾吐发表。毫无疑问,作家写作是出于自身倾吐的需要,但学生写作则不然。如今的中小学课堂,虽有周记、日记、读书报告这种比较自由的写作形式,但在课堂教学和考试中往往是材料作文、话题作文的形式,学生写作是作文材料(命题)经学生审题形成中心主旨,围绕中心主旨构思形成文章。

从写作过程来看,朱伯石认为写作行为本质是“三级飞跃”,包括“感知飞跃”、“内蕴飞跃”、“外化飞跃”,是“物—意—孕—文”的过程模型。[6]其中的“意—孕”,即内孕,是整个写作行为的核心,作家写作与学生写作最大区别在于此。作家的文学创作已负有盛名,学生还处于学习写作阶段,其“学养”肯定有差距,因此,内孕的难易程度也不一样。教师组织学生春游之后,让学生写作文,写出来的文章往往流于表层,即使春游的地点已去了很多次。从写作过程论来看,就是内孕这一环节出了问题,学生的学养不够,写出来的文章自然就流于表面。而作家写作则不然,因其自身的学养,内孕于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朱自清的《绿》开头便是“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便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学生可能多次去仙岩,也写不出《绿》这样的文章。

从写作能力来看,这里的写作能力指的是写作思考力与逻辑力、写作语言以及写作技术能力。作家作为一个写作门内汉,写作能力已不成问题。作文教学要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学生在写作思考力与逻辑力、写作语言以及写作技术能力上或多或少都有所欠缺。学生写作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其写作内容确实来自生活,但写出来之后自己看着都觉得太假。这就是因为写作技术不精而产生的问题。写作技术用好了,文章往往能使人如临其境。中小学生的作文,以描写为例,学生写作往往只有叙述而无描写,描写意识及其淡薄,所以文章往往平铺直叙。在思考力和语言方面,有些作家两者都很出色,有些作家则是其中一方面出彩。鲁迅的思考力和语言都很出色,其杂文“是匕首、投枪”,也有“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的句子。

三、叶圣陶的写作教学观今论

叶圣陶的写作教学观涵盖写作内容、写作语言、写作训练、写作修改等。

(一)写作内容求诚

叶老认为“语言的发生本是为着要在人群中表白自我,或者要鸣出内心的感兴。”“作文与说话本是同一目的,只是所用的工具不同而已。”[7]写作就是用书面文字表白自我或鸣出内心感兴。但在叶老看来,写作不仅仅写出自己的东西,这种表白或感兴是写出诚实的、自己的话,即作文以求诚。关于“求诚”的具体标准,叶老认为,若有所表白,必须合乎事理真际,切合生活实况;有所感兴,必须本于内心郁积,发乎性情的自然。“求诚”的标准包含“表白”和“感兴”。学习写作过程中,叶老认为首先应该做到“表白”,即无论正确、深刻与否,心中有所积蓄,就应鼓励学生表白自己,即用文字写自己的东西。“感兴”则要随着生活的进展和充实慢慢达成,因为“我们的生活充实到某种程度,自然要说某种话,也自然能说某种话。”

至于“诚”的来源,叶老的《作文论》认为“诚”的来源是写作者自己的充实的生活。生活充实是表白抒发情思的基础。生活充实的内涵并非仅仅指生活经历,它包括诸如阅历广、懂得多,有发现的能力、推断的方法,性情丰厚、兴趣富饶等。此外,“诚”还意味着,写作态度是诚恳的、严肃的,作文原料求真实、深厚。而今的作文教学,命题作文并不适合每一位学生,2008年温州市中考作文题《下雨天,真好》,我们不否认下雨天肯定是每位同学都经历过,但全体学生是否都觉得“真好”,这种情感态度值得商榷。那些觉得下雨天不好的学生,面对这个题目不得不写。即便他有下雨天的生活经历,但此时他的作文并未达到“诚”,因为他的“表白”不是自己的东西,仅是因为题目是这样要求的,此为勉强写作。

勉强写作,指既不是有什么想要表白,也不是有所感兴的写作,不是有所写才写,而是为了写而写。不仅学生写作会出现勉强写作的现象,一些作家也在勉强写作。杨朔的散文《雪浪花》《茶花赋》《香山红叶》《荔枝蜜》等,一些批评家认为其散文“存在雷同和人工雕琢的痕迹”,这些散文“缺乏真切的人生内容,无真实思想和情感的贯注”。[8]由此观之,杨朔的写作也有不“诚”之作,是勉强写作。尽管雪浪花、茶花、红叶确是令他有所表白,但其感兴并非发乎性情的自然。

(二)写作语言求准

关于写作语言,叶老认为写作的语言按动机不同,分两个层次:普通语言和文艺语言。普通语言是为应对实际需要,见什么写什么,写得准确。有所感兴,有真切的见识,要写文艺语言。两种语言次序有先后,程度有深浅。普通语言在前,程度浅;文艺语言在后,程度深。普通语言是文艺语言的基础,作文能写普通语言,才可能写出文艺语言。

写作普通语言又有两个前提。第一,把要写的东西看得明白、认得准确。生活每个人都有,但人们往往并不仔细去看它。没有将要写的东西看明白,普通语言的写作就无法下手。随便写上点东西,别人无法从文字里判断出写作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因而,想要写什么自己得先看明白。第二,写普通语言得先练成熟习的手腕。熟习的手腕指“手跟心相应,自由驱遣文字,想写个什么,笔下就得写出个什么。”要写的东西、事物人们已看明白,但并非看明白的人都能写出普通语言的文章来。我们明明知道要写事物各个部分的样子,但写出来的和知道的不一致。因此,要写普通语言的文章又得练成从心所欲的手腕。叶老《过三峡》就是典型的普通语言的文章,题目“过三峡”是编者加的,它“选自叶圣陶1946年1月7日到1月12日之日记”,“是船过瞿塘、巫峡两处险段的日记”[9],如实记叙了叶老的所见所闻。

写作文艺语言除了写作普通语言的两个前提外,最重要的是对所见的取舍。普通语言文章的写作只需见什么写什么,写得准确即可;文艺文章的写作要表现人们所见到的一些东西,需以此为中心对材料进行取舍,取舍这一点做得不好,即使有所见地,也写不出一篇好的文艺文章。叶老的许多文章都是文艺文章,《没有秋虫的地方》一文,并非只是写没有秋虫的地方,而是以此为中心对材料进行恰当取舍之后形成文章的具体内容。

(三)写作训练求真

“演说与写作是同一源头的两条水流,演说是用口的写作,写作是用笔的演说。”[10]因此,叶老关于写作训练方面的论述分为书面写作训练和口头写作训练。书面写作训练大致包括写作思考力和逻辑力、写作技术。口头写作训练就是指锻炼学生的语言习惯。

写作思考力,叶老要求训练思想、培养感情。“要使生活向着求充实的路,有两个致力的目标,就是训练思想与培养情感。”关于思想叶老同意杜威一派的见解:思想的起点是实际上的困难,因为要解决这种困难,所以要思想;思想的结果,疑难解决了,实际上的活动照常进行;有了这一番思想作用,经验更丰富一些以后,应付疑难境地的本领就更增长一些。思想起于应用,终于应用;思想是运用从前的经验来帮助现在的生活,更预备将来的生活。[11]要丰富自己的经验,应当有意地应接外物,常持一种观察的态度。随时随地留意观察,是扩充经验的重要途径。但在实际作文教学中,教师也强调观察,可学生更多的是需要作文了才去观察,或压根儿未留意观察,实际上是无效观察。这样每到写作之际,总感觉困难重重。关于情感的培养,叶老认为情感与经验有密切的关系,“真切的经验、思想,必将引起真切的情感;成功则喜悦,失败则痛惜,不特限于一己,对于他人也会兴起深厚的同情。”[12]叶老不但指出了情感在作文中是不可或缺的因素,而且强调了这种情感“不特限于一己”,还应波及“他人”。因此,从真切的经验和思想引起的真情实感,能把自己与人众联系在一起的情感,都是作文中应该大力提倡的。如若写作时的情感并非来自生活的经验和思想,就会为文造情,当然也称不上是好文章。

至于逻辑力,我们内心有所表白、感兴之时更多的是散漫的、无序的、缺乏严密逻辑的,而将这些直接照搬到白纸上时,便成了断裂驳杂的只言片语,这样无法生产出好文章。所以,叶老尤为注重组织文章。组織文章需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要使各部分环绕中心剪裁,二是各部分都得妥帖合适排次。组织的意图是将材料具体化,形诸文字,不多不少,有条有理,使之成为可以独立而且可以照样拿出来的东西。作家与学生一样,写作时都要进行组织,只是作家技术纯熟,能在意念中或不自觉地组织。

写作的技术,叶老认为文章的开头,一种“犹如戏剧刚开幕的一刹那的情景”,奠定全剧情调。鲁迅《秋夜》的开头,“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一句中并未使用任何生僻字词,本来只用“两株枣树”四字,就可以说完了,作者却把它分成两部来说,但说法即组织的方法不同寻常,拗强特异,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另一种如龚自珍《记王隐君》开头,淡淡着笔,轻松、随便,不觉得有力量,但也可以传出全篇的情调。关于文章结尾,适当的结尾“像行路的人遇到了一处适合的休息场所”。结尾“最忌的是真个完了”,文章要文尽而意不尽,归有光《项脊轩志》结尾,就是余音绕梁式结尾。文章句子的安排,叶老认为以谐和为原则。“一句句子和全篇文章许多句子不能冲突,尤其和上下文能合拍,这就是谐和的现象。”[13]以单句为例,单句间忌用同一字面,同一语调。在同一行内或附近的地方,最好没有同字面、同语调出现。这些写作技术对于学生来说意义重大,写作技术的改善完全可以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此外,书面写作还有写作篇幅的问题。叶老认为应当用短小文字(小品、随笔、杂感、速写、特写、杂文等)奠定基础。

口头写作训练,叶老主张锻炼正确的语言习惯。正确的语言习惯:一是口头表达出来的东西与想要表达的东西一致,即求真,二是口头表达不违背语言规律。语言习惯的锻炼,一方面可以通过听别人说话来锻炼,另一方面就是自己开口说话锻炼。学校教学中的演讲会、辩论会等形式是实现听别人说和自己说的有效途径。当今的作文教学,教师更多关注书面写作的训练,对口头写作不够重视。这也导致了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大多学生大学毕业后,让其即兴发言,说出的话无条理,无重点,表达出来的东西和想要表达的并不一致。因此,叶老训练学生正确的语言习惯值得借鉴。

由此可见,叶老无论是书面写作训练还是口头写作训练最终都是为了求真。

(四)写作修改求好

文章修改是一个由不通到通,再到好的过程。“通”和“好”是文章修改所要达到的目标,“通”是对文章的基本要求,是必须达到的,这一要求达到后才考虑“好”。

“一篇文章怎样才算‘通?‘词用得合适,‘篇章组织得调顺,便是‘通。反过来,‘词用得乖谬,‘篇章组织得错乱,便是‘不通。”[14]文章中词适合,语句、篇章调顺为通。适合的词指所用的词在句中让人看了不会有歧义,调顺指别人看了文章能感知内里的意思情感。需要强调的是这里的“通”,是针对文章的语言来说的。文章达到通的要求,可以采取自问的方式,写完一篇文章问问自己:使用的“词”都合适?别人为什么使用这个“词”不使用那个“词”?组织的“语句”和“篇章”都调顺?在自问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其子叶至善回忆儿时作文的修改:纳凉时,叶老坐在庭院的藤椅上,让孩子把当天写的东西朗读给他听。叶老倾听着孩子朗读,从不轻易说“写得好”与“写得不好”之类的话,比较多的是“我懂了”和“我不懂”。如若叶老说“这是什么意思呀?我不懂,”其子女就得调遣词句或重新组织句子,尽力让父亲听得明白,直至叶老说“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懂了”后再继续读下去。[15]“我不懂”到“我懂了”的过程实质上就是文章由“不通”到“通”的过程。

文章“通”的基本要求达到了,又希望它“好”。“好”的内涵就是“诚实”加“精密”。一篇文章通的基础上做到诚实和精密就是好。“诚实”简单来说就是诚实的自己的话,具体论述上文已谈过,这里主要说精密。对于文章全篇整段而言,精密是指文字里有由写作者从内心发出的、切身感受到的意思情感,即写作者字里行间包含的意思情感是真的。就一个字来说,精密是唯一适用的字用入文章。叶老短篇小说《多收了三五斗》中“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的“喷”堪称精密的典范。

参考文献:

[1]叶圣陶.叶圣陶談语文教育——怎样写好作文[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2.

[2]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

[3][4][6]马正平.高等写作学引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5][7][10][11]叶圣陶.叶圣语文教育论文集[C].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5.

[8]毕光明.杨朔散文中的政治修辞[J].文学教育,2013,(10).

[9]叶圣陶.叶圣陶散文——踏花归去马蹄香[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

[12]胡适.胡适文存[M].北京: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3.

[13][14]叶圣陶,夏丏尊.叶圣陶教你学作文[M].长春: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12.

[15]王文波.世界属于有心人[M].济南:济南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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