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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教育研究的困境与对策
——从美国的高教研究说起

2017-04-02

关键词:高教研究者学者

常 园

(中国人民大学 教育学院,北京 海淀区 100086)



高等教育研究的困境与对策
——从美国的高教研究说起

常 园

(中国人民大学 教育学院,北京 海淀区 100086)

美国在半个多世纪以来引领世界高等教育之潮流是众所周知的,但来自管理部门及其他学科领域的抱怨之声却不绝于耳,甚至连高教研究学者自己都常常显得底气不足,究其根源,高教研究低效益、低水平以及理论根基支离破碎、理论研究与实践相脱节的问题几乎成了学界的共识。鉴于此,为了构筑坚实的学术基础,高教学者应该在其日常的研究活动中与管理和决策者通力合作,更加自觉地进行理论建设;同时还应探寻大学管理研究之道,使高教研究在大学管理中起到他们应起的作用。

高等教育;理论建设;大学管理

目前,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学者像美国的高教学者那样将自己的研究绑到大学发展的战车上,与之共荣共损。连美国学界里都找不到另外一个领域的学者,能够像高教学者那样对他们所研究的事业具有如此的献身精神。很多一流的高教学者完全地走出了学术的象牙之塔,自觉地将他们的研究服务于日常的大学管理。特別是在院校研究这样的领域,由于数据和信息的敏感性,很多一流的研究不能在学术杂志上发表,研究者亦无法跻身于人人羡慕的终身教职行列。美国高等教育事业之所以有今天的辉煌,高教研究者功不可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作为高教研究领域的先行者,美国学者们的成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这个行业未来的发展。所以,从美国高等教育说起,对中国高教研究未来发展的意义应该是不言而喻的。

一 问题的根源

作为一个学科领域,高教研究的发展道路并不平坦。不仅来自管理和决策部门及其他学科领域的抱怨之声不绝于耳,连高教研究学者自己在面对学界和社会的批评时都常常显得底气不足。南加州大学的凯扎(Adrianna Kezar)教授在一个全国性的问卷调查报告中指出,现有的高教研究文献在其“所能有和应有的重要性以及实用性方面还相距甚远”[1]10。事实上,“ 百分之九十八的高教研究的文章和书籍只对作者本人有用”[2]。著名学者乔治·凯勒(George Keller)甚至声称:“大学校长们在工作中既不参照、亦不运用高教研究的文献……如果高教研究有朝一日从地球上消失,没有人会为此感到任何遗憾”[3]。 对于高教研究者来说,四十多年来在理论和实践上的探索似乎并没有为他们在传统的学术殿堂里争得一席之地:相反,关于高教研究低效益、低水平的评价却几乎成了学界的共识。

但美国最初的教育模式并非如此。美国大学基本脱胎于英国的牛津和剑桥模式,即本科学生以小型住宿学院为组织单位,在每个住宿学院内由住校教师指导学生的学习和生活。英式的住宿学院设有餐厅、图书馆、自修室和教室,而且学生课外的各种体育、社会和文化活动亦以住宿学院为单位来展开。按照这种住宿学院的管理模式,大学教授除了担当教学工作以外,还要兼顾学习指导、宿舍管理、心理咨询、院校研究等所有在今天被列为高校行政管理的工作。尽管英式的住宿学院制度从来就没有在美国大学里真正地实现,但美国的本科教育在早期基本传承牛津和剑桥模式。假如美国教授们后来仍然愿意在教学和科研之余继续承担住宿学院所要求的学生管理工作的话,那么高校行政管理根本不会向职业化的方向发展,高等教育研究亦没有可能另立门户,成为一门应用学科。

然而,随着德国研究型大学模式的引进和普及,美国大学以本科为中心的住宿学院传统逐渐被边缘化;代之而起的是以学术研究为中心的研究型大学模式,教授的科研水准成为衡量大学学术声望的标尺。同时,随着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日益发展,课堂人数日益增加,越来越多的课程由研究生助教来承担,教授与学生之间的接触和交流则与日俱减。在这种情况下,由教授继续负责日常行政事务,既不现实也无可能。因此,高等教育行政管理的职业化势在必行,对于这一新的职业进行研究并提供指导的需求也随之产生。特別是现代大学已成为如前加大校长克拉克·克尔所说的“复杂型大学”(multiversity)[4],其内部和外部的多重功能之复杂,必然导致在行政管理上日渐细致的专业分工。换言之,行之有效的高校管理与决策已经很难像过去那样仰赖于个別领袖人物的雄才大略,而是更加需要建立在专业化的知识和深入细致的研究基础之上。

美国高等教育研究的早期发展大致经历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20世纪50至60年代。“二战”以后美国国会为退伍军人提供免费大学教育的提案(G.I. Bill)得以实施,大学随之迎来一个扩张的时期。从大学数量到入学学生人数的急剧增长,给大学的管理带来无数新的问题和挑战,高等教育研究应运而生。密歇根大学著名高教学者彼德生教授(Marvin Peterson)指出,最初的高教研究学者有的“来自其他学科,只是偶尔涉足高教研究,有的则将他们的研究从原来的领域完全转移到高教研究领域”[5]。同时,许多来自传统学科的优秀的学者在担任了学校重要的行政领导职务之后,也成为高教研究领域中活跃的力量。

早期的高教研究学者为了应对高校管理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而进行研究,但他们也不时地重操旧业,回到自己的本行继续其研究工作。虽然用心不一,但其研究对于高教管理的影响丝毫不减。用彼德生的话说,“显然在这个时期高教学者是他们校长的座上客……高校的管理者们对高教研究极为重视,因为后者能够帮助他们了解学生并管理好他们成长中的校园”[6]25。这时的高教研究根本不存在任何理论与实践脱节的问题。

第二阶段:从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这是高教研究作为一个学科领域迅速发展的时期。早期高教研究学者卓有成效的工作为大学高教研究学位点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新增的学位点急需补充新的教授和研究人员,而刚从现有的高教研究专业毕业的博士则是满足这种需求的主要来源。一个由高教专业毕业生培养下一代高教专业教学和研究人员的过程由此开始,彼德生教授称之为“克隆过程”[6]25。

随着大学的高教专业有越来越多的本专业毕业生担任教授,新一代的学者们不再有自己的非高教研究的“本行”,当然也无法像他们的老师那样不时地“借用” 一些 “他山之石”来攻高教研究之玉。同时,高教研究的传统及学科的性质决定了其研究课题无法回避高教管理和决策中的实际问题。假如新一代的学者们能像他们的老师那样专攻实际问题,他们会少了许多烦恼。但高校的学术升迁制度又决定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出路是远离应用研究。不管喜欢与否,他们必须为自己开拓一块狭窄的、充满行业术语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专业领地。

在这里,通过“克隆过程”培养高教人才的结果变得扑朔迷离。一方面,今天的高教研究学者继承了前辈的许多“优良基因”,包括跨学科的研究传统和对于现实的高校管理和政策问题的关注。他们不仅善于发现和应对高教管理过程中出现的各种现象,而且总能在整个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研究工具箱里找到合适的研究方法且运用自如。另一方面,前辈们的一些“ 不良基因”亦对今天的高教研究学者产生了负面影响。 比如说,前辈学者对于理论建设毫无兴趣,因为他们总是将其他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拿来为己所用,而且从不想到归还。久而久之,这种态度在高教领域形成传统。德国卡塞尔大学特齐勒教授(Ulrich Teichler)认为,今天的高教研究作为一门学科不仅在理论和方法上毫无建树,而且整个学科领域亦显得凌乱且琐碎[7]。

到了 20世纪90年代,高教研究作为一门学科已经发展成熟,但这种学科专业化发展的代价是学者在高教管理行业中日渐孤立[6]25。他们不仅在诸多传统学科的合唱队伍中显得沉默低调,而且居然逐渐地从高教管理者的行业协会中由积极参与者变成局外人。

以上对于高教研究作为一个学科发展的简略回顾至少可以说明三个问题:(1)大学的多元化和管理的职业化呼唤高教研究的有力支持;(2)高教管理对当代大学所具有的重要性使得为其服务的高教研究再也无法由 “业余爱好者”来承担;(3)高教研究作为一个学科发展至今,既没有得到管理者、决策者的应有的重视,也没有赢得其他领域同行的尊敬。

因此,美国高教研究的现状是,从宏观角度、理论高度对高等教育基本问题的研究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实在少得可怜。高教研究的理论根基因此变得支离破碎。同时,在美国大学的学术文化中求生的年轻的高教学者们为了取得学术地位,或者只是为了取得终身教职,唯一的出路便是成为某一个狭窄领域里的专家[8]。

二 高教研究呼唤理论建设

如前所述,对于高教研究的批评大多集中在实证研究和实际应用之间存在的鸿沟,但真正困扰高教研究人员的却是诸多方法论的问题,而后者才是影响高教研究质量并引发信任危机的原因所在。

在对高教研究现状所做的一项全国性的调查中,凯扎教授发现,对于高教研究中所存在的问题,许多高校管理人员竟然异口同声地认为是由于高教研究领域中“缺少名著”所致[1]10。然而有趣的是,这些日理万机的管理人员对于研究文献的态度并不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功利;相反,他们“所感兴趣的是对现象背后的假设进行检视的哲学性著作。对于他们来说,只有能够促成高校深刻变革的著作方能成为名著”[1]11。这条重要的“顾客反馈信息”对于高教研究者来说当如醍醐灌顶:一味关注现实并不能使高教研究在管理者眼中变得更加有用,更不能使研究者在学术界变得更加可敬。既然如此,让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多年来高教研究专业的教授和其他研究人员所做的实证研究也没有赢得高教管理界的青睐呢?

在此我们首先应当了解,一个“好”的理论起码应该具有两个功能:它不仅能够解释已经发生的现象,还必须能够预测将要发生的现象。两者缺一不可。约翰·冯·诺伊曼(John von Neumarm)在研究博弈论的时候常常用热力学来做例子。他发现,仅仅准确地测量热力并不能产生关于热的理论;物理学家先要有一个理论,然后才知道怎样根据这个理论去准确地测量热力。同样,经济学家是在诺伊曼、纳仆(John Forbes Nash Jr.)等理论家们开发出博弈论的理论之后,方才能够利用这个工具来测量经济学中的许多变量。当大学管理人员呼唤“对现象背后的假设进行检视的哲学性著作”时,他们显然对许多仅仅满足于解释现状的所谓理论研究颇有微词。他们希望了解的是,这些现象背后是否还有涌动的暗流,当同样的条件再次出现时是否会引发同样的现象。作为一个工具,好的理论必须能够帮助管理者对大学里的各种现象做出解释,但管理者们更需要以理论作为工具对大学的未来发展做出预测和规划,防患于未然。

事实上,在高教研究界,研究人员和管理人员“所见略同”;他们对于严谨而又有用的理论的缺失早就感同身受。凯扎教授的研究表明,绝大多数的高教研究人员将那些致力于概念和理论建设的研究视为名著;同时,对于发表在本领域顶尖杂志,包括《高等教育评论》(The Review of Higher Education)、《高等教育研究》 (Research in Higher Education)等杂志上的那些堆砌数据而缺少理论深度的文章,他们表示不值一读[1]10。在做研究项目时,几乎所有的高教研究者,包括大学的教授、专业政策研究人员以及院校研究人员,都费尽心机地在现有文献中搜寻理论基础和概念框架,以此来帮助立论、检验假设或指导研究活动。然而,不尽如人意的是,尽管美国高教研究领域中实证研究独领风骚,而且研究者所运用的统计方法也越来越成熟复杂,但似乎很少有人愿意或者能够在此基础上往前多走一步,在运用现有数据对繁复的教育现象进行实证分析之后,将研究结论提升到理论的高度。结果是,高教领域统计数据堆积如山,实证研究汗牛充栋,而理论建设却千呼万唤不出来 (或出不来)。已有的那么几个理论被拖来拉去,用以解释(很多其实是误导)高等教育领域所出现的各种问题。

比如说,丁托教授(Vincent Tinto)的理论原来只是为解释大学生的辍学问题而开发的。丁托认为,大学生在校期间在学业和社会交往两方面与学校大环境的融合程度决定他们是否能够顺利完成学业(或最终辍学)[9]。这一理论模式的建立经过无数实证研究反复测试得到证实,而且在实践中确能有效预测辍学行为,并帮助学校采取措施预防辍学事件发生。在丁托发表其理论以后的三十多年中,这个原来不错的辍学理论竟然被用来解释很多毫不相干的教育现象,如学习成绩、补习结果、课外活动的参与、心理发展水平等等,而且在研究方法上多以多元回归方程来检验各种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程度。显然,高教研究在理论建设方面的落后状态不仅有损整个学科的健康发展,而且也给那些应用性的实证研究带来诸多不便。试想,没有理论支撑,怎么样的假设值得研究者们为收集数据并进行检验而大动干戈?没有理论支撑,统计模式做得再漂亮、再复杂,除了排列出相关系数,研究者又何以证实因果关系?

其实,高教研究学者也早已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中的许多人也和商业管理研究学者一样在从事着艰苦的理论建设工作。但不幸的是,高教研究者似乎更多地受到大学管理中的现实问题的纠缠。这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坊间对高教研究中理论与实践之间存在鸿沟的指责其实是一种误诊,而运用定量研究方法特別是随机设计的实验研究就能增加高教研究的“科学性”的说法更是不着边际。高教研究真正需要的是以严谨的态度进行定量和定性的实证研究并以此为基础力求在理论上有所建树,而后者才能揭示纷繁复杂的高教管理问题背后所包藏的意义、性质和挑战。一个理论一旦成立,仍需不断地经受测试、调整和改进;它必须具备解释和预测的双重功能,从而使这一理论的“使用者们”能够在信息充分的环境中做出有效的决策。正如科罗拉多州立大学林汉教授(Susan A. Lynham)所说:“好的理论一定是在实践中有用的理论。”

好的理论还一定是简洁明了的。丁托的辍学理论之所以受到高教研究界的追捧, 原因之一就是它特別简明扼要:一个学生只要在学业和社会交往两方面与学校大环境取得融合,那么他成功完成学业的几率就大大提高;否则他就面临辍学的危险。对于研究者来说,这样的“假设”完全可以用数据来测试或证伪,因而就有可能上升为理论。对于管理者来说,这个理论在描述了大学生与学校大环境的关系之后,还为他们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来改善学校的各方面工作提供了明确的路线图。而后者才是高教研究呼唤理论建设的原因所在。

像丁托的辍学理论这样的高教理论毕竟太少,因而在大量的高教研究文献中读者常常被铺天盖地的统计图表所淹没。而大部分管理者既不愿承认自己因为缺乏统计学基础而无法读懂这些研究,又不能撇开实证研究而回到那事必躬亲的工作视察模式。毕竟,在我们今天动辄上万人的大学里,管理者有多少精力也无法靠视察来解决问题、规划未来。

高教研究作为一个学科领域几乎从诞生的那天起就不断地在理论和实践这两个端点之间寻求一种平衡。假如说高教管理行业的兴起是高教研究学科兴起的原动力,那么最初的高教研究学者的确勤勤恳恳地以研究和解决高校层出不穷的问题为己任,虽然做出这样选择的代价是对本学科理论建设和知识积累的忽略。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样的忽略代价高昂。高教学者为高校管理服务的精神和行动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赞赏,高教管理作为一个新兴的学科反而因为过于贴近现实而受到传统学科的排挤和打压。

总的来说,高教研究在学术界所面临的尴尬局面从很大程度上起源于行业内外一种普遍的误解,即理论研究会导致高教研究脱离日常管理的实际。而著名学者乔治· 凯勒对高教研究尖刻的批评(“不结果的树”)更是加深了这种误解。诚然,并非所有的理论都能在实践中找到用武之地;事实上,在许多学科领域理论建设所涉及的纯粹是在观点、假设和概念层面上的思辨活动,与实践的确没有太多关联。但是,在商业管理研究和高教管理研究这样的应用学科中,理论是研究者们经过认真细致的实证分析之后,对于教育现象从简单描述到建立规范这样一个逐渐积累的认知过程。这种认知必须具备两大基本特征:其一,既然理论的目的是指导实践,理论建设的过程必须与高教管理的实践紧密相连;其二,理论建设是一个过程而非结果;高教理论的成立必须建基于对量的或质的数据进行科学分析和反复检验之上。理论建设的过程就是研究影响实践的过程,也是研究者为高教学科的建设积累知识的过程。

为了构筑坚实的学术基础,高教学者必须在其日常的研究活动中与管理和决策者通力合作,更加自觉地进行理论建设。从目前高教研究领域的格局看,管理者和决策者们都有自己的政策研究和院校研究人员来为他们提供基本的数据收集和分析服务,因而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到四十多年前那样,依赖高教研究人员及其研究文献辅助其决策。但是,政策研究和院校研究人员在为辅助管理者进行决策而进行应用研究时却常常面临一个困境,即严谨而有用的理论框架的严重缺失,而这正是大学和其他研究机构的高教学者的用武之地。政策研究和院校研究人员往往拥有大量的数据,而大学和其他研究机构的高教学者则更加熟悉各种研究方法和理论框架;这两支研究团队的联袂将为高教研究学科的发展创造一个双赢的局面。

三 探寻大学管理研究之道

一流的大学得益于一流的管理,一流的管理有赖于一流的研究。当一所大学的管理不尽如人意时,我们可以很容易地责怪管理者的决策失误,而很少会就管理问题责怪研究者。这种情况恰恰说明研究者至今未能在大学管理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起到他们应起的作用。高等教育研究学者们在学术的象牙塔之塔中流连忘返,用学术化的语言来阐述其研究成果,全然忽视了他们的研究最重要的服务对象——大学管理者以及关注高等教育的一般大众。如果大学管理者得不到研究支撑,其决策的唯一方式只能是“拍脑袋”;如果一般大众不能理解高等教育的特点与规律,就很容易产生对高等教育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么,我们所孜孜不倦以求的所谓大学管理研究之道究竟是什么呢?以辅助大学管理决策为己任的大学管理研究者们究竟该经过什么样的“修炼”方能“得道”呢?

大学管理研究之道是管理者和研究者之间的同舟共济、配合默契。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时代,管理者和研究者之间的关系早已成为皮与毛、唇与齿的关系。所 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在过去也许更多用来指称研究者对于管理者的依附:没有管理者在研究经费上的支持,任何研究都无从说起。但是,随着大学、超大学的出现,管理者假如不想继续拍着脑袋进行管理和决策的话,那么他们只能借助研究者的高教述评、质的研究、定量研究等研究工具来辅助管理和决策。

大学管理研究之道是管理者的高瞻远瞩和研究者的深入浅出。没有前者,研究者只能自设假想作沙盘推演,其研究结果很容易沦为数字游戏;而没有后者,即便管理者坐拥整个研究团队,他们也难以影响其决策过程,而缺乏研究支撑的高瞻远瞩至多只是空中楼阁。在高教研究领域里,管理者时时抱怨高教研究脱离大学管理的实际,连研究者自己也作如是说,因此以讹传讹,人们将高教研究的症结简单地归之于理论脱离实际。但是,根据我们前面所引述的研究,至少管理者和研究者在一个问题上看法一致,即高教研究领域缺少具有理论深度的“名著”。假如高教研究连理论本身都缺乏,那么脱离实际从何谈起?事实上,高教研究真正缺少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能够直接用于日常管理的理论,而是一些着眼于未来发展、具有前瞻性的新思想和新观点。这种新的思想和观点的产生首先得益于大学领导者的远见卓识,然后经过研究者在大量数据的基础上所做的科学论证,最后通过有效途径在大学管理中得到传播和运用并形成理论,其效用亦在此过程中得到检验。所以,大学管理研究之道说到底还是管理与研究的最佳组合。

大学管理研究之道还是一个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过程。粗略地说,美国的高教研究是小心求证有余而大胆假设不足;中国似乎正相反,大胆假设有余而小心求证不足。这种方法论上的偏执对作为一个学科领域的高教研究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它使高教研究不仅在传统的学术殿堂里没有安身立足之地,而且在实践的领域里也被视为一棵“不结果的树”。这样看来,对于大学管理的研究过程其实也是管理者和研究者一起反躬自省的过程。我们需要大胆假设,这种假设来自于我们对大学生才智发展潜能的客观评估,对教学与科研之间的关系、科研项目管理、大学课程设置、通识教育、职场培训等许多问题的重新认识,对大学管理者所面临的各种困难和挑战的深刻理解,对全球化形势下大学发展前景的展望。我们也要小心求证,这种求证是对从今天走向明天的每一步骤认真细致地所做的准备工作,是对其他学科研究方法论的尊重和借鉴,是在收集和分析大量实证数据后对于各种假设和理论的甄別,是在努力丰富学科知识库存的同时对于大学日常管理和决策的及时回应。

最后,大学管理研究之道是科学,也是艺术。作为一门科学,高教研究和管理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逐渐成为一门“系统化的知识”。高教研究者运用逻辑思维与实证方法对大学管理中的各种现象进行搜证、概括、归类、分析、判断,并在理论的层面进行总结。他们的工作成果被管理者用来作为决策的辅助,并在大学管理实践中得到验证。但是,高教研究不同于自然科学研究。化学家在混合两种不同化学元素之前就能肯定地告诉你混合后的试管里将产生什么新的物质;天文学家能够准确地预测下一次日全食将在何时、何地发生,还能顺便告诉你哪里是最佳观测点。相比之下,高教研究学者面临的问题却要复杂得多。他们既不能保证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帮助管理者找到最佳的决策方案,也不能预测教授在科研上的作为或学生学习的成效。他们研究大学生发展、大学行政机构运作、教学科研等各种活动以及大学管理中的这些不同方面的相互作用,并试图在描述这些活动的基础上建立理论模式。然而,任何理论模式都是对纷繁的教育现象的一种简约化。这种理论模式不可能顾及毎一个细节,正如在一幅北京地图上不可能标出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但从外界对高教研究的诸多指责来看,人们似乎对高教研究的所谓“科学性”常常颇有微词;他们以自然科学的精确性作为参照,要求高教研究者在他们的“地图”上标出每一栋房屋上的裂缝、每一条街道上的坑洼。事实上,地图能够帮助旅行者到达他所想去的地方,但制作地图的人无法,亦无意提供每一步骤的具体执行方案。否则,这就不再是北京地图,而是北京本身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学管理研究之道又是一门艺术。和所有的艺术家一样,大学的管理者和研究者必须具有想象力和创造性,尽管这种创造性似乎可遇而不可求。即便掌握了高教领域里最前沿的理论或思想,管理者和研究者也并不按图索骥。真正的管理者、研究者必须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对于不同的思想、观点和理论具有深刻的理解、整合和沟通能力。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大学的使命、哲学和理念),但他们心中从来就没有一条到达彼岸的直通路线。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必须以高度的热情来感染众人,以自己的人格魅力来鼓励大家合作,以强大的理智来容忍错误、含糊和不确定性,甚至要以在学术圈子里讳莫如深的一点冒险精神来实行改革。和艺术家一样,他们的直觉和本能亦常常走到前台甚至影响决策,但那更多的是深藏其中的知识底蕴以一种毫无预警的方式在参与行动。

[1]Kezar.Understanding the research-to-practice gap: A national study of researchers’ and practitioners’ perspectives[M]∥A Kezar,P Eckl.Moving Beyond the Gap between Research and Practice in Higher Education. New Direction for Higher Education No. 110. San Francisco, CA: JosseyBass, 2000.

[2]Kezar,Eckel. Editor' Notes[M]∥A kezar,P Eckl.Moving Beyond the Gap between Research and Practice in Higher Education.New Direction for Higher Education No. 110. San Francisco, CA: JosseyBass, 2000:1.

[3]George Keller. Trees without fruit: The problem with research about higher education[J]. Change,1985,17(1):7-15.

[4]Clark Kerr.Godkin Lectures at Harvard University[R],1963:11.

[5]Peterson.Critical choices: From adolescence to maturity in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J]. The Review of Higher Education,1986(10):144-156.

[6]Peterson.The tyranny of success:The research-practice tension[M]∥A Kezar,P Eckel.Moving Beyond the Gap between Research and Practice in Higher Education.New Direction for Higher Education No. 110.San Francisco,CA:Josseybass,2000.

[7]Teichler.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and higher education policy and practice: The researchers’ perspective[M]∥U Teichler,J Sadlak.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Its Relationship to Policy and Practice. Oxford, England: Pergamon, 2000:4.

[8]Colbeck. Reshaping the forces that perpetrate the research-practice gap: Focus on new faculty[M]∥A Kezar,P Echel.Moving Beyond the Gap between Research and Practice in Higher Education. New Direction for Higher Education No. 110. San Francisco, CA: JosseyBass, 2000:35.

[9]Tinto V. Leaving College: Rethinking the Causes and Cures of Student Attrition[M].2nd ed.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3.

(责任编辑 徐冰鸥)

The Predicament and Countermeasure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On American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CHANG Yuan

(SchoolofEducation,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086,China)

It is well known that the United States has been leading the trend of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world for more than half a century. However, the complaints from administrative sectors and other disciplines are endless. Even the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ers themselves seem to lack confidence. Low efficiency, low level, fragmented theoretical foundation,and the divorce of theoretical research from practice have become the consensus of the academic community. Therefore, in order to build a solid academic foundation,higher-education researchers should cooperate with administrators and decision-makers in their daily research activities to construct the theory more consciously. At the same time, they should explore the research way of university administration,making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play their due role in university administration.

higher education;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university administration

2016-12-10

常 园(1987-),女,山西太原人,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教育经济学和教育管理学研究。

10.13451/j.cnki.shanxi.univ(phil.soc.).2017.04.019

G640

A

1000-5935(2017)04-013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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