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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日休《春秋决疑十篇》述论

2017-04-02

焦 桂 美

(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淄博255000)

皮日休《春秋决疑十篇》述论

焦 桂 美

(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淄博255000)

《春秋决疑十篇》是皮日休针对刘知几《史通·惑经》阐发的见解。皮氏驳难《惑经》,立足于据赴而书的记事原则、维护《春秋》的讳书笔法、对《春秋》义例持开放态度,基本以三传及注、疏中的传统观点为主,对唐代官方义疏既有继承,更多补充,观点较平允,文辞较简约。该文是研究皮日休的《春秋》学成绩及中晚唐经学史的重要资料。

皮日休;《春秋决疑十篇》;《春秋》学

皮日休,字袭美,湖北襄阳人,居于鹿门山,自号醉翁先生,唐懿宗咸通八年(867)进士及第,历任苏州军事判官、著作佐郎、太常博士、毗陵副使等。《唐才子传》云其后来参加黄巢起义,或言“陷巢贼中”,任翰林学士,起义失败后不知所踪。咸通七年(866),自编《文薮》,又与陆龟蒙有唱和集《松陵集》等。

“原本经术”是《皮子文薮》的基本特点,《四库全书总目》云:“今观集中书、序、论、辨诸作,亦多能原本经术。”[1]1300。皮日休弘扬孔、孟之道,尊崇王通、韩愈,由《皮子文薮》中《请孟子为学科》《请韩愈配享太学》等文可知,此早为学界熟知。对皮日休于晚唐儒学发展之贡献及在唐学、宋学转关中所起的作用,王国轩有《皮日休与晚唐儒学》专文论述①王国轩《皮日休与晚唐儒学》,参见《孔子研究》1989年第1期。。皮日休的《诗经》研究特点、成绩,赵棚鸽有《皮日休的〈诗经〉阐释》一文讨论②赵棚鸽《皮日休的〈诗经〉阐释》,参见《河北师范大学学报》2009年第5期。。《皮子文薮》中有《春秋决疑十篇》,可以代表其《春秋》学研究倾向、成绩。那么,《春秋决疑》所决何疑?皮日休是如何决疑的?其治《春秋》有何特点?鉴于这些问题此前尚无专文探讨,此做初步论述。

一、《春秋决疑十篇》所决何疑

皮日休《文薮序》云:“两汉庸儒,贱我《左氏》,作《春秋决疑》。”[2]2此数语固然表明了皮氏于三传之中独尊左氏之倾向,但如细揣《决疑》,不难发现,这十篇实际是对刘知几《史通》外篇《惑经》观点的驳难,具有极为明确的指向性。

刘知几《史通·惑经》篇本着实录、直书之精神,列举四十四条证据指责《春秋》有“十二未谕”“五虚美”,斥其“真伪莫分,是非相乱”[3]381、“略大存小,理乖惩劝”[3]375、“动称耻讳,厚诬来世”[3]377。皮日休不满于刘知几的这些观点,对其中二十七条举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二十七条涉及了“未谕”之一、二、三、七、八、十、十一七条及“虚美”之一、二两条,即《惑经》中的大部分条目都在皮日休决疑的范畴之内。

《决疑》对刘知几批驳之例或直接引用,或选取其要。直接引用者如《决疑》其九:“夫《春秋》之旨,获君曰‘止’,诛臣曰‘刺’,杀其大夫,执我行人,郑弃其师,陨石宋五”[2]34,此针对《惑经》“其虚美一”:“又‘获君曰止’,‘诛臣曰刺’,‘杀其大夫曰杀’,‘执我行人’,‘郑弃其师’,‘陨石于宋五’。”[3]382刘知几举以上诸例,旨在说明孔子修《春秋》多沿古史旧文,司马迁赞其笔削之功似为虚美。皮日休认为《春秋》以鲁史为据,明不诬于人;孔子因笔削其义,故有“知我罪我”之慨。对孔子笔削之力,刘知几提出质疑,皮日休则予以肯定。

选取其要者如《决疑》其二“夫赵孟以无辞伐国,杞伯以夷礼来朝,《春秋》皆贬之曰‘人’、曰‘子’”[2]32。此针对《惑经》“所未谕一”:“赵孟以无辞伐国,贬号为人;杞伯以夷礼来朝,降爵称子。虞班晋上,恶贪贿而先书;楚长晋盟,讥无信而后列。”[3]371比较可见,刘知几举出四例,而皮日休仅选取前两例。此条刘知几据“良史以实录直书为贵”[3]381的原则,认为无需贬降:“此则人伦臧否,在我笔端,直道而行,夫何所让?”[3]371皮日休则从推亡固存的角度维护《春秋》隐大书小的做法:“若不罪大者为之隐,推亡也。其罪小者必以书,固存之也。”[2]32

《春秋决疑十篇》皆如以上两例,无论全引《惑经》之例还是部分选取,皮日休之论均针对《惑经》而发则确凿无疑。

二、皮日休是如何决疑的

皮日休与刘知几的分歧主要表现在对《春秋》记事原则、避讳笔法、义例态度的不同认识上。

(一)立足于据赴而书的记事原则

刘知几以明镜照物、虚空传响为喻,提出“苟爱而知其丑,憎而知其善,善恶必书,斯为实录”[3]374的观点,并以此为原则对《春秋》记事提出批评。如哀公十年齐人弑齐悼公、襄公七年子驷弑郑僖公、昭公元年公子围弑楚郏敖三事,《春秋》皆书“卒”而不书“弑”。但于宣公二年赵盾弑其君、文公十八年莒仆弑其父,则明书弑,刘知几认为五者事同书异,《春秋》如为齐、郑、楚弑君隐,则会使恶人漏网,得不到惩治:“必以彼三逆,方兹二弑,躬为枭獍,则漏网遗名;迹涉瓜李,乃凝脂显录。”[3]371针对这一观点,皮日休认为赵盾书弑,沿自董狐;莒仆弑父,里革已彰。《春秋》只是承彰而书。而郑、齐、楚弑君,《左传》皆以疾赴,则是据赴而书。据赴而书是《春秋》记载鲁国之外史事的基本原则,虽不书弑,惩、耻之义已隐其中:“赵盾反不讨贼,董狐谓为弑君;莒仆以其宝来奔,里革谓其弑父。斯二者,罪名巳彰,仲尼承彰而书耳。斯三逆者,弑君以疾赴。仲尼非可诬也,据赴而书者,不忍也。故不忍也者,耻在其中焉,惩在其中焉。夫《春秋》弑君三十六,其余之逆,亦据赴而书耳。”[2]32这是《决疑》第一篇的主要内容。可以看出,刘知几是从秉笔直书的实录精神出发提出质疑,皮日休则从经承赴告、褒贬于中的立场阐发己见。

刘知几对《春秋》据赴而书持反对态度,原因是赴告所言,多非其实,“或兵败而不以败告,君弑而不以弑称,或宜以名而不以名,或应以氏而不以氏,或春崩而以夏闻,或秋葬而以冬赴”[3]381,如据赴而书,“遂使真伪莫分,是非相乱”[3]381。他认为据赴而书会因“苟有所告,虽小必书;如无其告,虽大亦阙”[3]380,其结果一方面会使记事“巨细不均,繁省失中”[3]380,另一方面会因赴告阙略导致事件始末难寻。其于后者,在“所未谕十”中举定公六年书“郑灭许,以许男斯归”而哀公元年书“许男与楚围蔡”例,认为“夫许既灭矣,君执家亡,能重列诸侯,举兵围国者何哉?”[3]379-380皮日休《决疑》第八仍以《春秋》据赴而书、不赴不书的原则为据对此做出阐释:“当复之时,其赴不至于鲁,故不书耳。”[2]33实则,据《春秋二十国年表》,定公六年郑灭许,以许男斯归,元公成立。则斯虽被执,许并未亡。哀公元年,许男与楚围蔡,此许男即元公成也。此例乃刘知几考之未详。

据赴而书源于《左传》,体现的是修史者的审慎态度:“夫子作《春秋》,来告则书,不告不书。来告者皆承其说,不改其辞,慎之也,故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若不告而书,及来告者改而书,万一传闻失实,如信史何?故又曰:信传信,疑传疑。”[4]177清皮锡瑞认为“《春秋》重义不重事”[5]83,“即有阙文,无伤大旨”[5]83,对《春秋》性质的认识亦可谓一语中的。

(二)维护《春秋》的讳书笔法

《公羊传》曰:“《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6]2244《榖梁传》云:“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7]2421避讳是《春秋》体现其微言大义的方法之一。刘知几并不反对“虽事乖正直,而理合名教”[3]377前提下的避讳,他反对的是“外为贤者,内为本国,事靡洪纤,动皆隐讳”[3]354,及“国家事无大小,苟涉嫌疑,动称耻讳”[3]377,认为墨守避讳会使恶行隐匿,“厚诬来世”[3]377。他在“所未谕八”中指出鲁之隐、桓戕弑,昭、哀放逐,姜氏淫奔,子般夭酷之类,都属于为本国避讳,是可以理解的,但如鲁成公被晋人逼迫为晋景公送葬(“公送晋葬”)、鲁哀公与吴国结城下之盟(“公与吴盟”)、鲁僖公被齐国扣押(“为齐所止”)、又被邾国战败(“为邾所败”)等皆隐讳不书,就烦碎之甚了。皮日休认为以上诸事之所以避讳,是因为均为鲁国之耻,其《决疑》其七阐释四事性质曰:“周之有葬,鲁送可也。如晋以盟主而臣鲁,讳之者?讳乎以诸侯而事诸侯。诸侯有过则削地,有逆则夷宗,齐、鲁一体,讳之者?讳乎以诸侯而止于诸侯也。夫天下有道,小国事大国。邾小国也,而鲁讳之者,讳乎以大国而败于小国也。”[2]33皮锡瑞“晋葬吴盟,齐止邾败。斯皆谊重尊亲,内讳国恶”[5]83之说,正是对皮日休观点的进一步深化。

刘知几于《惑经》“所未谕三”中举“狄实灭卫”与“河阳召王”两例,旨在表明他对《春秋》“多为贤者讳”的不满:“观夫子修《春秋》也,多为贤者讳。狄实灭卫,因桓耻而不书;河阳召王,成文美而称狩。斯则情兼向背,志怀彼我。”[3]374皮日休《决疑》其四认为《春秋》载此二事,并非为齐桓、晋文避讳,而是旨在表彰齐桓救助诸侯、晋文朝周勤王的行为:“狄实灭卫,因桓救而获全,斯不灭矣;文实召王,因王来而称狩,斯不召矣。苟桓不能救卫,文不能匡王,必书狄灭卫,晋人召天王于河阳矣。故春秋之时,灭人国者多,救人国者鲜,仲尼旌其恤患也。背周者众,朝周者鲜,仲尼旌其勤王也。”[2]32皮日休的观点得到了皮锡瑞的认同:“灭卫不书,河阳言狩,皆褒桓、文之霸绩,岂有向背之私情?”[5]83

由上可见,刘知几反对动辄则讳,仍然出于实录追求;皮日休维护讳书笔法,则是基于对《春秋》大义的尊崇。刘知几重视惩恶,皮日休倾向扬善。刘知几彰显的是史学家的精神,皮日休体现的是经学家的坚守。

(三)对《春秋》义例持开放态度

义例是汉晋以来学者研治《春秋》的重要方法。刘知几不仅重视史例,而且认为最早的义例见于《春秋》:“夫史之有例,犹国之有法。国无法,则上下靡定;史无例,则是非莫准。昔夫子修经,始发凡例;左氏立传,显其区域。科条一辨,彪炳可观。”[3]81刘知几既然承认《春秋》有例,便以后世归结之例绳之《春秋》,对不合义例者提出异议。其于“所未谕七”中云:“凡在人伦不得其死者,邦君已上皆谓之弑,卿士已上通谓之杀。此又《春秋》之例也。”[3]376他据此提出桓二年书曰“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及僖十年又曰“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二事不合义例,认为“夫臣当为杀,而称及,与君弑同科。苟弑、杀不分,则君臣靡别者矣”[3]376。皮日休并未局限于弑、杀通例,而是根据事件本身的性质分析二事,认为用“及”乃“贵之也”:“夫君称‘弑’也,而云‘及’者,是君臣无别也。弑之者,罪臣下也。夫孔父以夺室见弑,荀息以立君被诛,是无辜之怨,是以‘及’。褒之者何?自臣及君也,盖贬华父与里克也。俾孔父之死,如与夷之死。荀息之死,如卓子之死。‘及’之者,贵之也。”[2]33

《春秋》是否有例,尚难确定,董仲舒“《春秋》无达辞”[8]181、司马迁“《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9]3297说似较合本意,如以汉晋以来学者归纳的凡例绳之《春秋》,就过于局限了。由上例可见,刘知几恪守通例,皮日休则据经分析,相比之下,皮氏的态度更为开放。

三、皮日休的《春秋》学特点

由《春秋决疑十篇》考察皮氏《春秋》学特点,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一)视《春秋》为经

比较可见,皮日休与刘知几的根本分歧源于对《春秋》性质的不同认定:刘知几以之为史,推崇实录直书;皮日休视之为经,尊奉褒贬大义。我们说,孔子修《春秋》尽管绍承古史旧文,但记载史实非其意图,借事明义方为目的。《孟子·滕文公下》“知我罪我”已明言其深意,太史公“深切著明”复申述之。刘知几认为史书应该坚持实录直书的原则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在于他把《春秋》完全看作史书就显偏颇了,其结果即如章学诚所说“刘知几得史法而不得史意”[10]610。皮日休以《春秋》为经,继承了《春秋》据赴而书、蕴含微言大义等传统观点,就其立足点来说,是符合《春秋》的性质的。

(二)立论以《左传》为主,兼及《公》《榖》

经承赴告、据赴而书是《左传》的重要观点,也是皮日休立论的根本依据。上述诸例外,皮日休在《决疑》第十及《补泓战语》中还特别强调过《左传》的价值。刘知几在“其虚美二”中以“宋襄公执滕子而诬之以得罪,楚灵王弑郏敖而赴之以疾亡”为例,对《春秋》皆承告而书的做法再次提出批评:“是则无辜者反加以罪,有罪者得隐其辜”[3]384,认为左丘明论《春秋》之义所说“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3]384、“善人劝焉,淫人惧焉”[3]384为虚美之词。《决疑》第十指出此类据赴而书及阙而不书的情况的确难以起到惩恶劝善、警示乱臣贼子之作用,皮日休因此表彰左丘明“发决其奥,廓通其玄”[2]34之意义,实际也是对《左传》阐明幽微、补注经义价值的充分肯定。《补泓战语》说的是楚宋泓之战中楚既济未阵,司马子鱼请击之,宋襄公不以战,卒败而退之事,皮日休对“公羊氏以为文王之战,亦不过此”[3]52之说提出批评,认为“公羊氏违丘明之旨,为文王之战,亦不过于此,罪也”[3]53,尊左氏贬《公羊》意旨明确。

皮日休在以《左传》为主的基础上,也吸纳了《公羊》《榖梁》的观点,如上举桓公二年书曰“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及僖公十年又曰“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二事,《公羊传》以孔父、荀息为贤,贤孔父正色立朝、贤荀息不食其言。皮日休释“及”为“贵之也”[2]33,说与《公羊传》相近。“狄实灭卫”条,《榖梁传》于僖公二年虽云非天子不得专封诸侯,但传、注都强调了齐桓存卫之仁。传云:“虽通其仁,以义而不与也”[7]2391,范宁注云:“存卫是桓之仁,故通令城楚丘。义不可以专封,故不言迁卫。”[7]2391则皮日休赞扬齐桓公救卫的行为或受《榖梁传》启发。

(三)对唐人之疏既有继承,更多补充

九经义疏作为唐代官方颁行的定本,必然对皮日休产生影响。研究发现,《春秋决疑十篇》沿用孔颖达、杨士勋、徐彦疏处较少,更多的是对唐人未疏处的补充,体现的是皮日休的独立见解。

《决疑》第三篇的观点与杜注孔疏有比较明显的继承关系。该篇云“夫齐荼野幕之弑,事起阳生;楚灵乾溪之缢,祸因常寿,而《春秋》归罪于陈乞、公子比者,不其远乎?”(按:常寿当为观从,皮氏误。)此篇针对的是《惑经》“所未谕二”:“齐乞野幕之戮,事起阳生;楚比乾溪之缢,祸由观从。而《春秋》捐其首谋,舍其亲弑,亦何异鲁酒薄而邯郸围,城门火而池鱼及。”[3]371刘知几以为阳生弑齐荼,却归罪于推举阳生之陈乞;观从弑楚灵王,却归咎于辅佐其即位的公子比。《春秋》不追究阳生、观从之罪,反而使陈乞、公子比无端蒙祸,这是“捐其首谋,舍其亲弑”,不可理喻。皮日休针对刘知几的责难,认为《春秋》并非避重就轻,而是追根溯源,一并惩治:“野幕之弑,罪归陈乞,阳生之罪可知矣。乾溪之缢,罪归子比,常寿之罪可知矣。《春秋》之旨,譬酷吏决狱,髠钳之刑,尚犹不舍,刀锯之戮,何自而逃?”[2]32细究皮说,当源于《左传》杜注孔疏。昭公十三年经“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弑其君虔于乾溪”条,杜注:“比非首谋而反书弑,比虽胁立,犹以罪加也。”[11]2068哀公六年经“齐陈乞弑其君荼”条,杜注:“弑荼者,朱毛与阳生也,而书‘陈乞’,所以明乞立阳生而荼见弑,则祸由乞始也。”[11]2161孔疏引《春秋释例》阐释了追究陈乞、楚比之罪的意义:“《释例》曰:‘若郑之归生,齐之陈乞,楚公子比,虽本无其心,《春秋》之义,亦同大罪,是以君子慎所以立也。’其意以为弑君之恶,恶之大者,虽则本无其心,君实由之而死,若舍而不责,则下无所忌,故书其名,成其罪,所以示来世,励后人,为教之远防也。”[11]2068皮氏申述虽言简意赅,直截了当,但其与杜注、孔疏之渊源仍显而易见。

《决疑》中更多的条目是针对无疏者做出的阐释。如前举《决疑》第七所列四事,杜预注均云“讳”或“耻”*按:“公送晋葬”,杜注:“讳不书,晋葬也。”“公与吴盟”,杜注:“不书盟,耻吴夷。”“为齐所止”,杜注:“公既见执于齐,犹以会致者,讳之。”“为邾所败”,杜注:“邾人县公胄于鱼门,故深耻之。”。四事皆无疏,皮日休以杜注为据做出的分析,弥补了《左传正义》之不足。又如《决疑》其五“夫哀八年及十三年,公再与吴盟,皆不书。(八年注云:不书盟,耻吴夷。十三年注云:盟不书,诸侯耻之,故不录也。)桓二年,公及戎盟于唐,则书”[2]33,此条针对《惑经》“所未谕四”而发,其中,哀公八年、桓公二年均无疏,哀公十三年之疏与注无关。皮日休据杜注阐发己见:“吴实华族,其道夷也。以强要盟,不曰夷乎?戎实夷族,其道华也。以道好盟,不曰华乎?故耻而不书,惩也。以戎而书,劝也。”[2]33此说虽未必确,但在《正义》无疏的情况下,可备一家之言。《决疑》其八“郑灭许,许男斯归”条,皮氏所说“当复之时,其赴不至于鲁,故不书耳”[2]33同样可补《正义》无疏之不足。皮日休的观点后世不乏认同者,以皮锡瑞《〈史通·惑经〉书后》吸纳尤多,此由上文所引约略可见。

皮日休对《史通》的关注虽然仅限于《惑经》一篇,但就现有文献来看,他应该是最早对《史通》进行研究的学者。唐末柳璨的《史通析微》是第一部对《史通》全书进行研究的著作,久佚。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云:“璨以刘子玄《史通》妄诬圣哲,评汤之德为伪迹,论桀之恶为厚诬,谤周公云不臣,褒武庚以殉节,其甚至于弹劾仲尼,因讨论其舛谬,共成五十篇”[12]296,则其言辞之激烈、立论之犀利大约可推。柳书成于乾宁四年(897),较《皮子文薮》成书(866)晚三十余年。

综上所述,皮日休《决疑》针对刘知几《惑经》篇阐发己见,立论基本以三传及注、疏中的传统观点为主,与唐代中后期啖助、赵匡等人的疑经惑古倾向不同;《决疑》对唐代官方义疏既有继承,更多补充,观点比较平允;《决疑》文辞简约,不做考据,体现了中晚唐经学的义理化倾向。该文对研究皮日休的《春秋》学成绩及中晚唐经学史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

[1]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皮日休.皮子文薮[M].萧涤非,郑笃庆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3]刘知几.史通通释[M]. 浦起龙通释.王煦华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4]郭孔延.史通评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5]吴仰湘编.中国近代思想家文库·皮锡瑞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6]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春秋公羊传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

[7]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春秋榖梁传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

[8]钟肇鹏主编.春秋繁露校释:校补本[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

[9]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10]章学诚.文史通义校注[M].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5.

[11]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春秋左传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0.

[12]晁公武.郡斋读书志[M].孙猛校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 杨 爽)

On Pi Rixiu’sTenEssaysonDoubt-solvingofSpringandAutumnAnnals

Jiao Guimei

(SchoolofLiterature&Journalism,ShandongUniversityofTechnology,Zibo255000,China)

TenEssaysonDoubt-solvingofSpringandAutumnAnnalswas composed by Pi Rixiu responding to Liu Zhiji for hisShiTong-DoubtingtheClassics. Guided by the principle to write about the past on the basis of the past records, to keep the technique of writing by avoiding mentioning what should not be mentioned as is often used inSpringandAutumnAnnals, to hold an all-embracing attitude toward the typical stylistic criticism applied inSpringandAutumnAnnals, Pi Rixiu refuted Liu for his worksDoubtingtheClassics, resorting mainly to the traditional views presented in the three Commentaries as well as in the notes toSpringandAutumnAnnals. With its viewpoints just and sound, its language easy to understand, this piece of writing, inheriting and supplementing the official commentaries on classics in the Tang Dynasty, is of great importance for studies of Pi Rixiu’s achievements in the study ofSpringandAutumnAnnalsand the classics of middle- and late-Tang Dynasty.

Pi Rixiu;TenEssaysonDoubt-solvingofSpringandAutumnAnnals; studies oftheSpringandAutumnAnnals

2016-09-18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唐五代经学史”(13B2S013)。

焦桂美,女,山东高密人,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I206.2

A

1672-0040(2017)01-005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