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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已经变“富”,但依然需要外资

2017-04-01华民

南风窗 2017年7期
关键词:东道国跨国公司生产率

华民

中国已经变“富”,至少资本存量是巨大的。于是,当下一些人开始轻视外资对于中国经济的价值,对部分外资的“撤资潮”,有人也不以为然。外资真的对中国不再重要了吗?显然不是。

国际资本流动可以区分为两种不同的形式:一种是金融资本;另一种是产业资本。前者是通过金融活动来实现资本在国际间流动的,后者则是通过跨国公司对外投资来实现资本在国际间流动的。这两种跨国资本流动无论对于资本流出国还是资本流入国家,都会带来巨大的影响。

资本存量多不意味着不需要资本

先来讨论金融资本。一般而言,金融资本流出对流出国来说总是有利的。资本之所以会流出,第一是套利,即本国资本供给过剩,从而需要流向那些资本相对稀缺的国家和地区来增加资本的收益;二是降低风险,当一国的资本存量过多时,就需要通过跨境投资组合来分散风险。

对于资本流入国来说,则会产生以下两种效应:一种是积极的;另一种则是消极的。

从积极的方面来讲,资本流入对于东道国、特别是低收入发展中国家来讲会带来两大益处:一是增加了资本供给;二是增加了外汇供给。

这有助于闭合发展中国家大都会遇到的增长两缺口:即本国储蓄不足的缺口和外汇供给不足的缺口。前者有助于增加流入国的资本积累,促进投资、加速经济增长;后者有助于增加进口,包括资本品进口和消费品进口,这对提高生产效率和居民生活水平都会产生积极的作用。

进一步的分析还可以发现,境外资本的流入不一定与流入国的资本存量相关,还要看流入国的金融体系是否有效和健全。假如存在金融压制或者市场失灵的时候,即便资本流入国有再多的资本存量(储蓄),也无法满足市场的融资需求,于是那些无法从本国金融体系中获得融资来源的市场主体便会倾向于境外融资,从而导致境外资本的流入。

由此可见,对于中国这样一个还在发展中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来说,究竟需要不需要外来资本,既与资本存量的多少有关,也与金融体系是否有效相关。

但是,资本流入也有可能给流入国带来消极影响,这主要发生在资本流入国政策扭曲或者金融市场失灵的时候。比如,2005年中国汇改时,便给境外短期套利资本流入提供了机会。

中国是个以贸易为本的国家(原因在于作为非工薪阶层的农民数量过多,只要产能释放便需要通过出口来加以平衡),原本应当坚持固定汇率制度来减少出口部门的汇率风险,但是在贸易顺差的压力下,管理层放弃了固定汇率制度,转而选择了浮动汇率体制。由此就产生了两个问题:

第一,除了调整汇率之外,是否还有更好的方法来平衡贸易顺差,答案当然是肯定的,那就是贸易自由化,而且这种方法会比汇率浮动更加有利于实现贸易平衡。原因就在于中国的贸易顺差不是一个价格问题,而是一个结构问题,这种结构问题源于国际分工和贸易自由化的结构性失衡。

中国在国际分工中承担了加工制造,加工贸易必然会造成贸易顺差,顺差之大小则取决于增加值的大小,制造业具有最小盈利规模约束,以致产量必须足够大,必定是本国居民所消费不了的,故而需要通过出口来加以平衡。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能够通过服务业和农业的贸易自由化来增加中国不具有比较优势的经济部门的进口,将会对贸易平衡产生积极的作用,然而这样做难免会使那些部门中的既得利益者受损,从而难以付诸于实践而不得不选择汇率改革。

第二,如果想用汇率浮动来平衡贸易顺差、乃至国际收支,汇率就必须超调,这意味着有效的汇率制度改革应当是从固定汇率变成完全浮动汇率。但是,从实践中看,汇率超调实际上具有单边性,即贬值可以超调,升值则不能超调,因为贬值可以促进出口和经济增长,而升值则会打击出口,进而对经济增长带来不利影响。

然而,中国2005年决定汇改时已经处于大规模贸易顺差的状态,汇率浮动带来的结果一定是升值,因此,为了防止汇率过快升值,便选择了处于中间状态的、有管理的浮动。但是,由于汇率不能超调,人民币升值的远期溢价便难以消除,从而产生了巨大的套汇空间,致使境外短期套汇资本大量流入。

在央行储备资产不断增加的情况下,央行不得不被动增加货币供给,最终导致资产、特别是房地产价格暴涨。由此可见,要想控制短期套利资本的流入,就需要建设一个安全且有效的金融体系,这才是金融深化和改革的关键所在。

“东道国”更能从跨国公司受益

再来讨论以跨国公司为载体的产业资本流动。跨国公司的发展过程,大致经历了这样几个阶段:

在上个世纪的50-60年代,跨国公司大都是其母国的政策工具,不是被用来实现母国政府对外扩张的经济目标,就是政治目标;进入1970年代之后,跨公司逐渐摆脱本国政府的控制而开始寻求自己独立的经济利益;自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跨国公司为改变其在国际市场上的不良声誉而开始走上市场友好的道路。

进入21世纪以来,跨国公司为了实现可持续的发展,在市场友好的前提下,又开始推行环境友好型发展的战略。有必要指出的是,尽管市场友好和环境友好已经成为跨国公司发展的基本趋势,但不能排除在东道国监管不力的情况下,仍會发生跨国公司市场垄断和破坏环境的行为。

总体而言,跨国公司发展到今天,其对世界经济的正面影响要远远大于负面影响。但是,问题在于什么样的企业才能成为跨国公司呢?根据美国经济学家梅里茨的研究,世界各国的企业具有异质性,这种异质性源于它们之间生产率的差异。根据生产率的差异,企业大致上可以分为四种类型:

生产率最低的企业,它们由于无法获利只能选择退出;生产率一般的企业,由于缺乏国际竞争力而选择在本土生产和销售;生产率较高的企业,不仅可以在本土生产和销售,而且还可以出口;生产率最高的企业,它们所具有的企业优势决定了不仅可以出口商品,并且还可以对外进行直接投资。

弄清楚了这种区别,才能正确理解为何在当今世界几乎所有国家都会采取积极引进跨国公司的开放策略,原因就在于,引进跨国公司在本质上就是引进先进生产力,并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道理很简单,生产率低的企业不仅不能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有时甚至连把各种生产要素组织起来开展生产活动的能力都没有。只有生产率最高的企业才能实现全社会生产要素的有效组合,并在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前提下,增加所有要素的收入。

据此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国家需要不需要引进外国跨国公司的直接投资与这个国家拥有多少资本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引进跨国公司的经济意义不在于有多少资本流入,而是在于企业的异质。

在弄清楚了企业异质这个问题后,我们还有必要进一步来讨论跨国公司直接投资对资本流出国(母国)与资本流入国(东道国)的影响如何?一般而言,东道国的获利要比母国的获利要多得多。对于跨国公司的母国来说,会产生三大问题:

第一,产业空心化,这会导致就业输出、工资收入下降和政府税收减少;第二,技术扩散,从而会缩小母国与东道国的技术差距,直至最终丧失技术优势。

第三,扩大收入分配差距,由于本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会减少就业机会、降低工资水平,从而会扩大中低阶层(制造业就业人口)与高收入阶层(拥有人力资本和金融资产的人口)之间的收入差距。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差距并不能够通过收入再分配来加以控制,原因就在于政府无法对已经离岸的跨国公司征税。

但是,对于接受跨国公司直接投资的东道国来说,情况就不同了。如前所述,只有最具有竞争力的企业才能成为跨国公司,因此,跨国公司会拥有大部分企业所没有的资源:比如先进的技术、管理知识、以及国际市场的销售渠道和品牌等。

所以,引进外商直接投资不仅可以增加东道国的生产性资本,而且还会给东道国的企业带来巨大的溢出效应,即學习的机会。后进企业向先进企业学习可以有两个渠道:一是向先进企业购买技术专利;二是通过与先进企业的合作,哪怕是地理上的邻近(增加引力),都可获得来自于先进企业的技术溢出和知识溢出。

比较这两种学习方法,后者的成本要低得多,而且机会也要多得多。各种各样的实证研究都已经表明,凡是有跨国公司进入的国家经济增长都比较好,并且技术进步也要相对快得多。回顾一下中国对外开放的历史,不难发现,中国每一个重要的工业领域之崛起几乎都与跨国公司的合作有关。

时至今日,只要中国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发达工业化国家,我们就没有理由拒绝引进外商直接投资。即使成为工业化发达国家,只要还有学习机会,我们仍然需要积极引进外商直接投资。在这方面,美国为我们提供了有益的经验。

日本自1980年代开始,鼓励企业对外投资,结果导致泡沫破灭、经济长期衰退。然而美国却一直是发达工业化国家、甚至是全球范围内引进外国跨国公司最多的国家之一,结果,美国经济虽有周期性的波动,但却始终保持着可持续的增长,并且还在技术上处于全球的领先地位。

总而言之,一个国家究竟需要不需要引进外国资本,与本国的资本存量多少、以及流量的供给能力没有必然的关系。关键在于本国的金融体系是否有效,以及本国的企业是否具有竞争力。

当一国的金融体系缺乏效率,企业竞争力相对较低时,引进外国资本,不管是间接投资还是直接投资,都会对本国的经济增长带来积极的促进作用。

因此,当下那些轻视外来资本、在企业几乎不具备竞争优势时就鼓励企业走出去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前者会导致与发达国家技术差距的扩大,后者则会造成资本外逃和储备流失,进而导致经济不可持续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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