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明:我信仰科技改变生活
2017-04-01荣智慧
荣智慧
黄明明心目中的英雄就是乔布斯。作为明势资本的创始合伙人,他希望像红杉资本那样,帮助像苹果、思科、雅虎、谷歌这样渴望改变世界的科技公司发展壮大。
44岁的黄明明穿着高领T恤和牛仔裤,外面是深蓝色的休闲西服。他的面前是星巴克“爆款”咖啡杯,身旁会议室的门上有块小牌子—“Deep Blue”(深蓝),整个公司内的氛围相当“科技范儿”。
出現在这里的“Deep Blue”,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20年前战胜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的电脑“深蓝”。从那一刻起,人工智能一词席卷全球,人们开始严肃地思考机器人与人类的关系。
“看来你确实很了解”,黄明明笑了,“另外一个会议室门上的牌子就是‘AI(人工智能),当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挂上‘Alpha Go”。
两块小牌子,传递的是黄明明的兴趣所在;作为明势资本的创始合伙人,他把钱几乎都投在了高科技领域。
前不久的“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腾讯公司创始人马化腾在议案中采用了“三个红利消失”的说法。这个说法是黄明明在去年的几个创投分享会上提出来的。“现在这个观点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黄明明表示,这证明坚持高科技方向来弥补人口、流量、技术红利的缺失,并没有走错。
“感兴趣才能做得长久”
从北京四中、上海交通大学、芝加哥大学商学院一路读下来,又顺利进入世界知名的波士顿咨询公司,黄明明一度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但是谈到事业,直到40岁创立明势资本,他才觉得是有点摸到了自己的内心。
1996年,黄明明坐在惠普中国区总裁孙振耀的面前说:“一个人要想创业,最好首先有过两种工作的经验,一个是产品经理,知道产品是怎样被设计生产出来的;一个是销售人员,熟悉用户的需求,能把产品卖出去。”孙振耀当场给了他销售职位,让他负责惠普Unix服务器在华东区的渠道销售。
“我基本上跑遍了华东当时的六省一市。有次站在39℃的街头,汗水渗透了西装。”黄明明回忆道,“我一改之前跨国公司老是‘端着的工作作风,下到二三线城市给业务员讲授产品,做销售培训。在竞标时,我和他们一起做计划,甚至有时候,集成商有需求,我把华东一线的销售主管,包括技术支撑的老大,都拉过去给他们做服务。”
两年后,黄明明负责的惠普华东区渠道,销售额达到5000多万美元,还拿到了整个惠普在全球的销售最高成绩奖,这时他只有25岁。感到做销售已经没什么挑战之后,芝加哥大学商学院的MBA成为他的下一块跳板。
1990年代末,正赶上美国的第一波互联网浪潮,黄明明等不到毕业,就从硅谷拿着300万美元回到上海,和几个朋友创办了投融资的B2B网站—盟达中华网。那时候,中国网友对互联网的认知,还停留在五笔打字和DOS系统上,黄明明的第一次创业惨遭失败,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从商学院毕业,黄明明一开始去的是波士顿咨询公司。公司的领导对他赏识有加,允许他毕业一年之后再入职。这是知道他生性爱闯,给他留一份天南海北后的“托底”。结果黄明明还是没能留下来,“你去过硅谷就知道,大家穿着T恤和牛仔裤,言必称‘科技改变世界,所以我不可能再回到咨询公司那个西装笔挺的环境里了”。
2005年回国后,他成为蔡文胜的合伙人,协助这位265.com创办人引入谷歌的战略投资。谷歌进入中国后,第一个收购265.com,令所有互联网人大吃一惊。有消息称,谷歌为此至少付出了2000万美元。2007年的这一次成功交易,使得黄明明在互联网领域声名大噪。
更成功的案例,是后来上市估值高达50亿美金的“汽车之家”网站。作为天使投资人,黄明明表示“赚了100倍”。汽车之家的总裁秦致,是黄明明的高中同学,在北京四中时担任生活委员。“他负责擦窗户,管得事无巨细。所以他在运营汽车之家的时候,也会关注到很多细节,并且享受这个过程。”“让我每天坐在这儿,把同一件事做上一百遍,未必是我的专长。”
“人和人是有区别的。应该想清楚自己最擅长什么,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感兴趣才能做得长久,做得长久才能做得优秀”,黄明明分析道。在北京四中上学时,黄明明和几个同学考试前卖起了电子贺卡,受到老师批评。但黄明明“就是觉得好玩儿”,别人都在玩命复习,他就要和别人不一样。
“我不相信黑科技”
“我一向不相信所谓的黑科技,搞了一两年,就跑出来声称自己做成世界第一,我特别反感这种忽悠”,黄明明说,“我们欣赏的是那些真正脚踏实地、认认真真投入几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的心血,认真研发产品、技术的这些人。我们坚信这样的人,才能在长期得到最丰厚的回报。”
“你看世界上最好的,甭管是高端制造的机床设备、精密仪器还是高分子材料,在很多核心技术领域,我们其实是落后很多的,核心原因是什么?是我们不够聪明吗?肯定不是,中国人在很多领域都能出世界级的科学家,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这种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去做事的人呢?尤其在我们相关的领域,经常碰见靠纯忽悠还获得社会追捧的,这让我比较生气。”
对于科学研究和科学制造,黄明明一向用严肃的眼光来看待。这大概也是受到了父母的影响。黄明明父母均毕业于哈军工(注: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简称哈军工),父亲从事导弹流体力学研究,母亲从事海军通讯工程研究。在黄明明很小的时候,母亲多次把他放在外婆家,这样自己才能到东海去做试验。
“这种东西,可能会对我现在做技术类的东西有影响。而且我比较坚信:第一、科技改变生活;第二、科技能够强国—那时也是倡导这个的年代,所以那时候大家的梦想一说就是科学家嘛,每个人都要做科学家,虽然没有做成科学家,但我觉得在我们那代人里面,都会有这样的烙印。”
1986年1月28日,美国“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升空73秒后爆炸,机组7名工作人员全部罹难,其中还有一位中学教师,她本来要在太空为美国的中小学生讲授两节有关太空和飞行的科普课。这件事让只有13岁的黄明明记忆犹新。“虽然中国当时没有直播,但我们看了《新闻联播》里转播的画面,受到的冲击都蛮大的。”
“因为那时候的中国,大家还处在解决温饱的阶段,第一觉得这个事儿可能跟你平常的生活不是那么搭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些人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干这样的事情?一下子就挑战了我们原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第二,你突然发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一批最精英的科学家,代表人类去探索外太空和前沿的很多东西,这实际上就比咱们受的教育里面喊一萬句口号啊,对你的触动大得多。”
如今黄明明干脆设了一个“发现者基金”,名字来自于另一架大名鼎鼎的航天飞机—“发现者号”。“发现者号”曾经39次飞上太空,而且每次都成功返航。直到现在,黄明明仍旧认为,“在对核心技术和未来的探索中,没有失败这个词,失败的英雄也是英雄!”
黄明明坦言,他们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对美国多半是向往的。就像《中国合伙人》里面描写的,大家各有各的原因,但是大抵跑不出科技、文明和制度几方面的吸引力。而美国读书的生涯,也成了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我觉得出国读书会开阔你的眼界,甚至会改变我们在传统教育体系里的习惯。之前一路上的都是最好的学校,从中学到大学,但是你到了芝加哥大学,那会儿是全球诺贝尔奖得主最多、学术气氛最浓的一所大学。你到了那儿发现,东西方的教育理念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说我们上的第一堂微观经济,老师就是个诺贝尔奖得主,上来就告诉你,我这课考试的时候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你说A也可以,B也可以,只要你的理论能自圆其说,就能在我这儿拿到5分。中国去的学生当时一看就全傻了嘛,说没标准答案这课怎么学?中国学生最擅长的,越是好学生越是去记标准答案,或者求那个正确的解,但这里突然告诉你,这个世界,尤其是在真实的经济世界中,没有所谓唯一的标准答案。”
“实际上,教授是用这种方法启发你独立思考、独立思辨的能力嘛,所以西方的教育体系是:一要学会问问题,二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这对我们这些一直在国内受到最好教育的人,是非常大的震动。”
黄明明的经济学成绩很好,总能拿全A。有位得过诺贝尔奖的教授曾对他说:“小子,作为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你是最幸运的。欧洲和美国的经济发展已经十分成熟了,而中国正是百废待兴,下个世纪就是你们的时代。”
“科技改变世界”
黄明明有句名言:“你可能听我在外边讲‘汽车之家赚了100倍,那是你没看见我在其他项目里赔得躲在厕所里哭。”
“即使是最伟大的创业者在其刚刚上路时,也往往不能预知自己未来的成就。”黄明明说,“前段时间,美国红衫资本内部有一个80年代乔布斯找红杉融资时候的PPT。乔布斯预计未来5~10年,全球可能会有几十万人来使用苹果产品。但他当时远远没有想到,苹果今天能影响全球几亿人。”
他心目中的英雄就是乔布斯。“你看拍得最好的乔布斯的传记片,乔布斯绝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好人。他生性多疑,对自己的亲人,哪怕对自己的私生女啊这些,都是非常mean(吝啬)的一个人。包括他每次的产品发布,偏执到极致,搞得所有团队的人都发疯。但是,他做的产品是推动人类历史往前进步的,从最早的电脑,到手机,所有这些东西。”
“我觉得,他一定不是一个从众的老好人,他是一个以一己之力改变时代的人,科技史上的英雄。这是我定义的英雄,未必是商业上超级超级成功。乔布斯在美国也不是最有钱的人对吧?但他创造的公司、产品,改变了时代,或者说推动了时代往前发展。”
黄明明直言不讳:“我们希望向红杉资本看齐。”他希望像红杉资本那样,帮助像苹果、思科、雅虎、谷歌这样渴望改变世界的科技公司发展壮大。“我们的目标是,在关键节点上,最早地参与那些能够撬动历史进程的科技类公司的发展,然后帮助它成为一家改变世界的伟大的科技公司。”
因为这个信仰,黄明明避开了不少雷区。“前几年最火的O2O上门服务,我们一家都没投。一个美发师在店里一天可以服务二三十个人,在北京上门的话一天撑死服务两三个,虽然刨去了房租成本,但效率下降了十倍,意味着你的价格就要提高好几倍—如果用户不埋单,那就是我们VC埋单。我们在这些模式里,看不到技术对效率的提升。上门服务提供的价值非常有限,但是效率严重降低。补贴一停,订单量立刻断崖式往下走。”
“投了汽车之家之后,很多洗车O2O找到我。他们的逻辑是说,‘只要用户在我这儿洗过车,服务后续就都是我的了。我跟李想(汽车之家创始人)也经常讨论,他说这都是扯淡,洗车到其他服务没有任何必然的关系。”
“还有P2P金融,一些线下的小公司包装一个互联网名字,然后就开始说‘我是互联网金融公司了。很少有创始人跟你谈风控的问题,这很可怕。我是芝加哥商学院学金融的,我说这玩意儿我真想不明白。”
黄明明和同事们讨论了好几天,最终决定把投资领域锁定在技术驱动的、有长期价值的公司,包括:人工智能、大数据和高端制造领域。他发现制造业的问题是,人口红利几乎消失殆尽,中国劳动力成本急剧上升;号称制造业第一大国,但依然还停留在人口密集型的粗放式加工层面。“中国从2013年就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工业机器人市场,但95%的工业机器人还是从日本和德国进口。”
在过去的十年里,黄明明也看到了本土成长起来的掌握核心技术的企业,例如华为和大疆的成功,基于扎实的技术和持久的钻研,它们的产品能够和世界顶尖的同类企业竞争。这坚定了黄明明的信念—“高端设备制造、智能制造是我们实业中的脊梁,扎实做底层的技术开发,一旦到了某个节点,它终究会迎来爆发式的增长。”
明势资本跟红衫资本一起投资的“李群自动化”,前不久跟软银和赛富签了估值过亿美金的B轮。“李群自动化”的创始人石金博,父亲是一名老航天人,她从小就喜欢研究机器人。前不久,热播纪录片《超级亚洲》中,展示键盘装配操作的就是李群自动化的SCARA机器人。在该应用中,SCARA机器人能够快速精准地抓取按键,将按键有序放在键盘的指定位置,并配合机器人视觉飞拍仪器,通过飞拍基数,对按键针脚来料规格进行识别,大幅度保证良品率。
黄明明还举了德速数控的例子。这也是明势资本投资的公司,专门制造高端机床。创始人彭子平出身贫寒,没有什么华丽的履历,但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不相信中国人造不出能打败德国、日本同类产品的高端机床。我这辈子就干这一件事情了。”今天,德速刀库的销售占到了市场的20%,另一款产品的性能指标已比肩日本同类产品的水准,其价格仅是日本同类设备的40%。两年前,这家初创公司的全年销售额还不到1000万人民币,两年后,已接近1亿。
在彭子平这类创业者身上,黄明明也看到了技术的另一面:技术能最大程度抹平人与人之间很多不公平的状况。“哪怕今天最贫穷的人,借助互联网技术手段,也可以和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一样获取信息,获取知识,并因此而改变命运。我认为,这是我们对‘科技让世界更美好的另一种诠释,科技可以为每个人带来更公平的机会。这是我们追求的东西,我们愿意为它奋斗。”
“招人的话……”黄明明略一停顿,“很简单,一句话,他必须信奉‘科技改变生活教。”
黄明明
天使投资人,曾和蔡文胜创办265导航,最后卖给了Google。随后收购网际快车,投资创建酷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