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劼人与卢作孚的实业交往
——围绕在嘉乐纸厂周围的名人档案解密之二
2017-03-31付金艳四川乐山师范学院文新学院
付金艳/四川乐山师范学院文新学院
在嘉乐纸厂现存的档案中,有这样一份档案。
资料一:
中华民国十四年八月廿三日即乙丑岁七月初五日(星期日)
万基造纸公司发起人集会于磨子街110号李劼人家,为筹备期间第一次正式集会,出席者有李劼人、郑璧臣(成)[1]、程宇春、陈子立、宋师度、陈翥鲲、杨云从、李澄波、王怀仲、卢作孚共十人。
首由李劼人说明创意办此公司之由来,并介工程师王怀仲与众;次即由王工程师述其在外国、外省调查纸业之经验并川省之需要。众人讨论历一时许,都认创办此业为必要,议决在筹备期间不妨再招发起人。
(一)又议决着手之前。须由王工程师亲自赴绵竹、灌县、夹江等处实地调查材料、产额、原料价值及场地等;
(二)于调查期间即函天津机器工厂询造纸机情形;
(三)凡发起人若前次已纳二十元为工程师归川盘费者续补三十元,共凑五十元;若新加入之发起人则一次纳五十元,为王工程师调查旅费及筹备处之办公费;
(四)俟工程师事竣归来,即一面作计画(划)书招股一百,去函定制机器,预拟须缴定钱五百元,当于去函时汇去;
(五)继议定本公司定名“万基造纸公司”[2];
(六)公推李劼人为筹备主任,在筹备期间每次集会由主任通知发起人,出席在五人以上始开议;
(七)筹备期间暂假磨子街110号杨家花厅为会所;
(八)议决后即由各人亲笔书认股数目,除王怀仲认股五百元外皆认一千元,自出与代募任便。当时得认股数共九千五百元。发起人朱良辅系最后由宋师度将认股单携去,由本人亲书认股一千元,连前各发起人所认达一万零五百元。
各发起人亲笔所写之人孤单粘附。
资料二:
十四年八月二十三日,发起人第一次集会于李劼人家。
李劼人认股一千元,自出五百元,代募五百元;郑璧成认股壹千元,自出五百元,代募伍佰元,总府街锦华馆六十五号;程宇春认股壹千元,自出、代募(各)五百元,东胜街12号;陈子立承认自出、代募共壹千元,布后街八号;宋师度自认、代募共壹仟元,同上;陈翥鲲认募壹仟元,提督街精益酷庄;杨云从自认股壹仟元,西御河沿七十一号;李澄波认壹股壹千元,总府街国民公报发行处;王怀仲认半股伍百元;卢作孚自认、私募共壹仟元;朱良辅自认、代募壹千元。
资料三:
中华民国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即乙丑年九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万基造纸公司众发起人在李劼人家开第二次会议。
是日到会者为李劼人、王怀仲、宋师度、朱良辅、郑璧臣(成)、陈子立、程宇春、杨云从、陈翥鲲,新增发起人二:刘星垣、钟继豪。
李澄波因事不能至,函托郑璧臣(成)代表,卢作孚出省因,彼与孙少荆只合认五百元。是日孙少荆亦因事不能至,有函来告缺席。卢作孚函言已邀俞凤岗加入,但通知寄出,是日竟不来且无一字通告。(卢二信孙一信粘附)。
是日议事略计如下:
(一)工程师王怀仲报告调查之经过(有报告草稿粘附);
(二)决定厂址设在嘉定。对此议案稍有争执,有主设成都。……后因殚明设成都不经济,始决议设在嘉定。但陈翥鲲意欲不惬,宣言尚在考虑,中途退席。
(三)通过草章;
(四)决议派工程师附天津购机器,众议旅费九十元,三个月在津督造机器费用一百一十元,购成之后并督运回川;
(五)决议赶印计画书、草章、正式收据等件;
会议至此天色已入暮,刘星垣因头疾先退,托朱良辅代表。是日一则为工程师慰劳,一则饯行,设有酒食,遂入座且食且议第六款:
(六)因工程旅费及定购机器时即日应缴纳二千五百元之款,遂议决由发起人各于七日内先交一小股,前已交过五十元,故只再补五十元,嗣余三个礼拜内交二百元以便汇京。宴毕即散。
新加入发起人之地址:
刘星垣,鼓楼北二街六十五号;
钟继豪,成都邮务总局内。
档案中赫然出现这样一个名字——卢作孚。卢作孚是近现代中国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毛泽东曾说:“在中国民族工业发展过程中,有四个实业界人士不能忘记,他们是搞重工业的张之洞,搞化学工业的范旭东,搞交通运输的卢作孚和搞纺织工业的张謇。”[3]搞交通运输的卢作孚一生创造了很多神话,最为有名的就是参与了被誉为中国“敦刻尔克大撤退”的行动:1938年武汉失守后,卢作孚率领他的船队经过四十天的奋战,把三万多撤往重庆的人员和近十万吨迁川的工厂物资抢运到了四川。这一次行动,把卢作孚和他所创建的民生公司载入了史册。嘉乐纸厂档案展现了历史曾经的一个瞬间,即卢作孚在筹措创办民生公司的时候,也参与发起创办嘉乐纸厂。
从资料一可以得知,发起人之前就已针对创办工作有过热议,并且为筹集王怀仲的回国旅费进行了一次集资。因为没有具体记录,故无从得知卢作孚有无出资,但是在1925年8月23日,卢作孚作为发起人参会并认股。资料二显示当时卢作孚是自认和私募一股,合计一千元。资料三显示在发起人第二次会议时,卢作孚有事不能来,认股也变成与孙少荆合认股500元。虽然人不能亲到,他还是邀请了当时成都地产大鳄——俞凤岗加入发起人行列。为此他专门写了两封信给李劼人,可惜这两封信已经遗失,无从得知卢作孚当时出省去了哪里、他是怎么说动俞凤岗的、为何他认股数量要减少。
不过,笔者在查阅卢作孚的相关文献记载中,发现卢作孚当时是在上海,为新筹建的民生公司订购轮船。早在成都负责通俗教育馆的时候,卢作孚就萌生了要创办实业的念头。1925年7月他辞去通俗教育馆馆长职务后,有了发展交通的打算,并在8月返乡着手实施。在《卢作孚年谱》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10月11日民生公司筹备会在合川通俗教育馆和陈家花园举行,到会者有卢作孚、刘勃然、陈念孙、周尚琼、黄云龙、陈伯遵、彭瑞成、赵瑞清、余文舫、张程远、卢志林、刘润生等23人,多为卢作孚同学、好友、地方商贾和知名人士,公推卢作孚为筹备主任。会议议定创设民生公司,定股本为5万元,每股500元,分4次缴纳,由各发起人分头劝募,张程远为出纳,彭瑞成协助张程远在合川收款以及筹备公司的成立;卢作孚、黄云龙(卢作孚的同学)担任造船,筹备员赴申旅费,由陈伯遵(卢作孚幼时的老师)垫付银洋200元。一切筹备人员,一概不支月薪,包括第一次到上海购船的旅费也由个人垫支[4]。
民生公司的筹备方式与万基公司的筹备如出一辙,都是同样的约股集资方式、同样的筹建计划。初期集资入股5万元,都是邀请同人、好友、地方商贾和知名人士完成的。1926年8月30日在上海订制的“民生轮”驶回合川,标志着民生公司的正式营业;嘉乐纸厂也在1927年4月正式投入生产。
与民生公司的发展壮大不同,嘉乐纸厂的发展非常艰难,从1927年到1935年时开时停,一直苦苦支撑。期间卢作孚还邀请李劼人到民生公司做了两年的民生机器修理厂厂长(1933—1935),后因两人经营理念不一致,李劼人离开了民生公司回到成都进行文学创作[5]。在全身心投入于创作的同时,他利用自己广泛的人脉,为嘉乐纸厂的发展尽心尽力。而作为曾经参与发起创办嘉乐纸厂的卢作孚也不忘初心,对嘉乐纸厂的发展予以力所能及的帮助。
1935年底,卢作孚因民生公司运营成功而出任四川省建设厅厅长,上任后积极筹划利用四川丰富的造纸资源建设大规模的造纸厂。嘉乐纸厂抢抓机遇,计划加入进来并积极扩充生产规模。1936年正月,王怀仲厂长专门出川考察,亲赴京沪、华北等地的造纸厂参观,到7月才返川。嘉乐纸厂的工程师梁彬文应卢作孚之约任省建设厅技正,专门筹划大规模造纸厂。可惜的是,大型造纸厂建设计划因卢作孚的离任而搁浅,嘉乐纸厂失去了一次发展壮大的机会。
1936年,卢作孚在重庆时设法帮助嘉乐纸厂搞到机器运输免税证[6]。
抗战时期,嘉乐纸厂生产的嘉乐纸被称为“上等纸”,大量纸张被运往陪都重庆,所需的航运得到了民生公司的大力支持。
1946年,卢作孚还与李劼人、永利老总范旭东、金城银行经理戴自牧等商议在四川合办一个大规模的纸厂,可惜因为范旭东逝世而作罢。
嘉乐纸厂虽然没有像民生公司那样为时局“力挽狂澜”,但是在抗战时期它践行了李劼人的实业理想,那就是“作中国西南部文化运动之踏实基础”[7]:抗战时期纸张严重匮乏,随着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市场对于纸张的需求急剧增加,一时洛阳纸贵。嘉乐纸厂生产的“嘉乐纸”被称为“上等纸”, 最大限度地满足了抗战期间大后方各行各业的用纸需求,为抗日战争时期的文化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8]。
生于1891年的李劼人与生于1893年的卢作孚,在1925年的时候差点共同办成了一个纸厂。今天我们很难想象,要是卢作孚当初与李劼人携手经营造纸业,会是怎样的情景。但是无论是投身造纸业还是交通运输业,二人的目的都在于实业救国,且二人的实业业绩为世人所称赞,二人的报国理想为后人所缅怀。
本文为“2015年四川省社科联、乐山师范学院学科共建项目(编号:SC15XK059)”、“2015年四川地方文化资源保护与开发研究中心资助项目(编号:15DFWH006)”与“2015年四川基层文化服务中心资助项目(编号:jy2015b06)”阶段性成果。
注释与参考文献:
[1]文章中引用档案均来自四川省乐山市档案馆,标点为笔者添加。郑璧成非郑璧臣,应系笔误,括号内文字为笔者纠错。
[2]万基造纸公司选址在乐山后,改名为嘉乐纸厂。
[3]转引自卢国纪的《我的父亲卢作孚》,第444页,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4]张守广编:《卢作孚年谱》,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
[5]参见拙著:《实业家李劼人档案揭秘》,上海书店,2016年。
[6]1936年7月19日,卢作孚在写给朱树屏的信中提到“运嘉乐纸厂机器免税证请速交李劼人”。参见黄立人主编,项锦熙、胡懿副主编:《卢作孚书信集》,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11月,第529页。
[7]1925年,少年中国学会曾发起填写《组委会调查表》的活动,同为少年中国学会会员的李劼人和卢作孚都填写了调查表。在 “事业”栏里,李劼人填写内容为“现在初入社会,尚无事业之可言。近正在成都方面集资组织造纸公司,拟作中国西南部文化运动之踏实基础”;卢作孚填写的是“办理成都通俗教育馆”。参见张允候等编:《五四时期的社团》,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4月,第519页、523页。
[8]参见拙著:《实业家李劼人档案揭秘》,上海书店,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