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奸妻,可戏
2017-03-31
我意识到必须结婚,是在我决定离婚的时候。
那个春天,我发现他骗得我体无完肤。出轨不是我最厌恶的事,我也不觉得它至于让人离婚——我32岁了,我知道这种事总可以谈,有时甚至可以解决。而且,我也出轨过。他应该不知道。当然也有可能他其实知道。那样就更有趣了。
而他所骗我的事像岩石上长出的绿苔藓一样湿漉漉包裹住了我的整个生活。他的生日是假的,他不是双子座,他公司团建去的其实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不是菲律宾。这些事并没那么重要,可关键就在于它们的不重要。倘若欺骗是为了方便出轨,为了隐瞒关键的历史,我还能给他的说法一个解释。可加油站的位置,眼镜的度数,菲律宾,这些都太不重要了。我没法理解他为什么骗这些。
生活塌下来。存在变成超现实的。哭着打电话给朋友时,我难以相信自己真的坐在家里那张三人位的白沙发上。崩塌,我弯下腰,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而无法控制。我端着碗走去淋浴间洗,掰到最左端的热水龙头烫伤了我的手臂。
然而并不是痛苦的感觉。是隔绝。模模糊糊的隔绝。
我听到模糊的声音如同游泳时听岸上的人说话。我知道他们正在说话,也似乎知道他们说什么,但似乎与我无关,并不清晰。我游着,没有方向,让自己不沉下来。我和周围隔着几立方米的水,似乎缓解了外界的震荡,也让我时刻可能窒息。
给我们共同的一位熟人打电话时,我坐在那张白沙发上却觉得自己像在飘浮中。我扯开沙发垫,让后背靠住沙发的硬框。好了,清楚了一点。
这位熟人我只见过两次,但他恰巧介绍了我丈夫和我认识。正像猎头公司喜欢说的那样,帮助你找到工作的往往是比较边缘的社会关系,那些人容易按標签想到你,也不够了解你的缺点。他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只是同行聚会时他偶然出席,平凡的,三十出头的,做市场调查的,已婚的,和善的男性。大家循例互留电话后,他把我丈夫介绍给我认识。
他和我丈夫也根本不熟。婚礼上他带太太和儿子出席,儿子满场乱跑,打碎了一瓶红酒,把绿色主题婚礼桌子上的铃兰揪下来塞进一个小女孩的衣领,那个小女孩也满场乱跑起来。我们没有介意。虽然收了红包,但婚礼后回了红包数额两倍的购物卡给他。我想这个感谢足够。他也回电表示感谢。我认为这件事整个妥当,充分。
当时我没有想到以后还会打电话给他,但这已经是最近一个半月我给他打的第四个电话。我丈夫的外遇对象是他们俩的前同事。我想知道我丈夫和她是否有历史,是刚开始交往,还是由来已久。是青年时的思慕终于落实到肉体,还是多年来从未结束,而我才是第三者。
每累积一袋新谎言,我就需要给他再打一个电话。顺理成章地,意料之外地,我每一次都在电话中哭起来。
第四个电话中他说他对我有好感,“一直以来”,“我们”,“你应该也知道”,“这周四”。我意识到没有婚姻、婚姻出了问题的、不幸的女人是可以调戏的。爱情表达是个笑话。像张爱玲说的,“汉奸妻人人可戏”。只要是处在不完满的婚姻中又傻到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女人,他们就认为理当接受装扮为进攻的骚扰。你就是可以用浪漫的话,摸腿,含义丰富的邮件欺辱的。
我决定不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