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视问题,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2017-03-31陈健美
陈健美
〔关键词〕ADHD儿童;家长;辅导个案
区未成年人心理健康辅导中心常常接待一些因无法解决孩子出现的各种问题而前来求助的家长。面对孩子的问题,家长的情绪也呈现“亚健康”的状态,或忧心忡忡、或无奈痛苦、或自责内疚。他们陷入自己情绪的漩涡,无法看清表象之后的真实问题,更无从着手去解决问题,所以帮助家长正视问题、看清问题是心理辅导重要的第一步。
焦虑的父亲
【情景描述】一天下午三点多,一位父亲带着他的儿子来到辅导中心,爸爸中等个头,戴眼镜,穿蓝色条纹衬衫、米色休闲裤,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咨询中心二楼的楼梯,显得有点气喘吁吁,加上九月的午后阳光炙热,他的额头亮晶晶的,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这位父亲就嚷道:“我真的很生气,老师不该这样做!这样做算什么呢!”语气中充满了焦虑和愤怒。孩子呢,我都还没看清他的样子,他就一溜烟地跑进了沙盘室开始玩起来了。因为当时两间咨询室都被占用了,于是我就在接待处和这位面带愠色的父亲聊了起来,同时我拿着以往的咨询记录翻看了一下,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以便更好地处理后续可能出现的问题。
通过父亲的叙述和以往的咨询记录,我了解到孩子今年八岁,读二年级,不久前被儿童医院诊断为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DHD),在课堂上注意力不集中,经常开小差,甚至有时会离开自己的座位。因为影响正常教学秩序被班主任安排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也没有安排同桌。
而父亲这次的生气源于收到了班主任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他的儿子躺在教室的地板上,而老师则抱怨:这样的孩子简直没法教了,希望家长好好管教管教!父亲有点激动地向我说道:“孩子躺在地板上肯定是有原因的,要么被老师批评了他不开心,要么同学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老师不去关心,反而责怪,我觉得不能理解。我家孩子可能是有问题,但是作为老师不应该关爱学生吗?他还那么小,难道老师就要放弃他了吗?”话语间充满的委屈和愤怒。
【应对与分析】从父亲的描述和以往的咨询资料来看,孩子的ADHD固然是现阶段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但这个问题的改善和解决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父母的引导、家校的配合,以及专业的训练,并非一蹴而就。而现在面对这样一位怒气冲冲、对孩子的问题充满担忧和焦虑的父亲,我决定先倾听父亲的倾诉,疏导其负面情绪,让其讲述生气背后的原因,同时了解更多关于孩子的情况。
父亲与班主任之间的矛盾
【情景描述】我尝试积极倾听,但这时我意识到我很难共情,因为作为一名教师,我明白班里有这样一名学生,班主任是多么痛苦!任课老师频频告状,课堂教学每每因为这个学生的异常行为而中断,与其父母沟通又常常无果……于是我尝试让父亲理解教师的苦衷,“一个班级四十多名学生,老师的确应该多关心你家孩子,但老师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我太过鲜明的立场可能引起了这位父亲的反感,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说道:“我也体谅老师,我知道老师忙,要管的学生也多,但是就让我们家孩子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没有约束他更不可能认真听讲了,我也和老师商量过能不能给他配一个脾气好一点的同桌,让同桌管管他,可是老师拒绝了这个要求,她说没有家长愿意自己的小孩和我家孩子做同桌,会影响学习。”“而且我本来每天打一个电话给孩子班主任,想了解孩子一天在校的情况,但是老师总是说在忙、不方便等等,所以现在沟通也越来越少了,不是现在都提倡‘家校共育的嘛,现在孩子出现问题,为什么班主任就不愿意和我们家长一起来帮助孩子呢!”父亲又开始抱怨起来。
【应对与分析】这位父亲面对自己孩子的ADHD,希望得到班主任的帮助这原本无可厚非,但“为我的孩子配一个脾气好一点的同桌,帮助管理他的课堂行为”这样的要求可以说是建立在牺牲另一个孩子学习质量的基础之上的。二年级的孩子本身专注力和控制力不高,课堂中需要教师通过一定的方法让他们保持注意集中,而让他们在学习过程中额外承担“管理”ADHD同桌的任务,我想这是不合理也是不现实的要求。只是教师过于直接的拒绝伤害了这位父亲,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是令人嫌弃的“问题孩子”。我尝试真诚地与父亲探讨这个问题,表示能够理解他提出“给孩子安排同桌”这样的要求,同时也有理有据地将这样的要求并不可行的理由进行了阐述,父亲表示可以理解。
针对每天打电话与班主任沟通一事,我认为似乎太频繁了些,而且每天不固定时间的电话询问既影响班主任的正常工作,也容易使其产生厌烦情绪。于是我建议父亲和班主任商量好每周固定时间通话1~2次,内容以反馈问题、解决问题为主,减少情绪冲突。同时我提示父亲要注意沟通技巧,如果问“我的孩子这周在学校表现怎么样?”班主任可能无法聚焦问题而泛泛而谈,造成沟通效率低下;反之,针对具体问题进行提问,如“我家孩子在课堂上注意力保持时间有没有变长一些?”“中午就餐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和同学产生冲突?”这样,家长把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抛给教师,同时也引导教师在这些方面加以关注并提供更具针对性的帮助。
什么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
【情景描述】此時,有一间咨询室空出来了,我们进入咨询室。这时父亲转变了话题,他谈到明天还要带孩子去市区医院看专家门诊,寻求治疗的机会,想着孩子还小,改变的可能性比较大,不想错过治疗的最好时机。看着他略带疲惫的双眼和稍有些凌乱的头发,我似乎能体会一名ADHA孩子的父亲所面临的窘境和内心的焦虑,便说道:“去市区看病也真是一件挺辛苦的事情,看得出你很爱自己的孩子,也为孩子付出了很多。”他好像得到了我的认可和鼓舞,眼光中掠过一丝兴奋,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和我述说他对儿子的付出,“老师一直说我家孩子学习不行,成绩不好,但我现在天天帮他弄作业的,有时候弄到晚上十点多,数学题目一个个过关。”他也对孩子抱有深切的希望,“现在我家孩子可能是有点问题,但是他不笨,只是特别淘气,也许有一天他在学习上开窍了,说不定他会赶上的,毕竟他还那么小,都说不准的!”对于二年级的孩子做作业做到十点多我有些担忧,于是提示他,“辅导作业到晚上十点会不会太晚了点,可能会影响孩子第二天的精神状态。”父亲回答道:“没办法啊,陈老师,你不知道现在学习任务有多重,而且他班主任又总说这个孩子学习这么差是不行的,我就不相信我们家孩子的学习真的就弄不好,我现在天天盯着他做作业,我觉得他已经进步很多了!”
【应对与分析】谈话进行到这里,我能够明白这位父亲的焦虑,同时也注意到一个问题,这位父亲特别重视孩子的学习问题,谈话中说起孩子的教育也是围绕学习展开的。而对于孩子表现出的注意难以集中、上课离座、影响课堂秩序等ADHD症状,则避重就轻地用“淘气”来解释。我尝试让父亲认识到孩子无法集中精力学习、学习效果差以及在课堂上无法控制行为、让班主任深感头痛的根本原因都是——注意缺陷和多动行为。父亲似乎一下子还不能接受这一点,还执着于学习问题,认为自己努力辅导会帮助孩子提高学习成绩。于是我引导他,“孩子现在二年级你可以每天给他辅导功课到十点多,那他读三四年级,甚至初中的时候你也打算这么做吗?”父亲沉默了,于是我又提示道,“就像你说的孩子并不笨,但影响他学习的是他的专注力不够,专注力是学习的基础,没有这个基础很难学好,而且随着年级的上升这个问题会越来越突出。”点破了这一层,这位父亲终于意识到孩子的学业成绩固然重要,但寻找治疗和帮助来提高孩子的专注力更重要,这是一个根本问题,也是整个事件的主要矛盾。
案例思考
一、疏导负面情绪,理性面对问题
负面情绪满溢是前来求助的家长的普遍问题,他们遇到了有关孩子教育的棘手问题,但由于自身对青少年儿童心理发展规律的认识不足,以及与青少年儿童沟通能力的欠缺,无法妥善解决现阶段孩子所面临的问题,往往产生焦虑、愤怒、责怪的情绪,甚至与孩子之间产生强烈的冲突。被负面情绪迷住了双眼的家长们难以冷静下来理性地分析问题,常常抓着浮于表面的外部因素来解释问题——孩子不爱学习都是因为网络游戏过于盛行,孩子不愿去学校都是因为老师不够关心、同学不够友善——这种心态并不利于问题的解决。就像本案例中,这位父亲刚到心理辅导中心时,急于表达他对孩子班主任的恼怒情绪,纠结于“老师不该这样做”,看不清问题的主要矛盾。只有通过倾听、共情、解释、探讨等方式进行疏导,将家长的主要精力从负面情绪中解脱出来,才有可能产生理性看待当前问题的可能性。
二、提供实用技巧,增进沟通效益
心理辅导区别于心理咨询的一个重要的点在于心理辅导可以提供建议性的指导。在本案例中,父亲与班主任的沟通中出现了难以调和的矛盾,“为孩子安排同桌”的要求被班主任直接拒绝了,每天通话询问孩子情况的做法也不被班主任所接受,父亲与班主任的沟通陷入了僵局。陷入僵局的原因在于双方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并且采用了不恰当的沟通方式。认识到这个问题,我提供给这位父亲实用的技巧以提高沟通的效益,首先降低电话询问的频率,减少班主任的反感;其次,约定好电话询问的时间,尽量不打扰班主任正常的教学与生活;再者,沟通问题而非情绪,提问尽量具体而有针对性,引导班主任关注家长所关心的问题,同时使沟通更有条理。
三、引导正视问题,寻找主要矛盾
对孩子的未来抱有美好的希望是父母的本能,基于这样的愿望,父母倾向于从外部寻找产生问题的原因,而对孩子的本身的問题选择性地忽略。本案例中的这位父亲,对孩子的注意缺陷和行为多动问题没有真正重视,只是用“顽皮”和“淘气”来解释,同时将注意力指向班主任的“不恰当”的管理和对孩子学习问题的过度重视。在这种情况下,真实问题和主要矛盾无法呈现,致使父亲在错误的方向上(与班主任置气、努力辅导功课)花费了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辅导中,我通过分析使他正视孩子身上的真实问题,以及整个事件的主要矛盾,使其找到正确的努力方向,即将孩子的ADHD治疗与训练放在首要位置。改善这个问题,与班主任的关系和孩子的学习问题都将得到相应的改善。
(作者单位:上海金山区教育学院,上海,201508)
编辑/张 帆 终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