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张爱玲笔下男主人公的形象

摘 要：在张爱玲的小说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笔下那些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她们经历的喜與悲、情与爱都让人感触很深。但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通常都会遗忘她笔下那些陪衬在女性角色身旁的男性角色，或是说主导着这些女性命运的男性主体，即同样也被张爱玲刻画得非常饱满、生动的男性形象。

关键词：张爱玲 男性形象 绝望

张爱玲作品的背景以清末、解放前的上海为主，地点也是她生前生活过的场所，如北京、香港、英国等。当我们仔细阅读她的作品，再参照其自身的经历，不难发现有许多形象都包含了张爱玲自身的影子。张爱玲出生于显赫的贵族家庭，自幼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性格特点贯通了西方文化的鲜活与东方文化的沉重。她的身上有一种非常独特、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情感丰富、才华横溢、成熟之中带着些许天真烂漫，悲观之中掩饰不住对生活的热爱。当经历了父母的离异、再婚、继母的冷酷、父女的反目后，张爱玲对世态人情有了格外深切的感悟。张爱玲是一个描写爱情的高手，描摹人情世故，无不细致入微。然而张爱玲一支笔，写尽了人世间的离合悲欢，却写不出一段属于自己的圆满爱情。所以作者最早接触“张爱玲”的作品，是源于对她和胡兰成之间爱情故事的探究。世人并不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只觉得胡兰成的政治身份是汉奸，有妻室，年纪大到几乎可以做张爱玲的父亲，于是都为张爱玲的执着感到惋惜。在乱世之中，他们从相识、相知、相恋，直至最后的分手，都堪称是一场“传奇”。可胡兰成是懂张爱玲的，懂她贵族家庭背景下的高贵优雅，也懂她因为童年的不幸而生成的及时行乐的思想。于是，在世人诧异的眼光中两人相爱了。那一年，张爱玲24岁，胡兰成38岁。张爱玲与胡兰成的短暂乱世之恋，既给张爱玲带来了飞扬恣肆的生命欢愉之感，又给她带来沉重的打击。

张爱玲笔下的女性形象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和经历，却都无法摆脱最终的悲剧命运。正是张爱玲创造的这些女性，她们经历的喜与悲、情与爱都让人感触很深。但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通常都会遗忘她笔下那些陪衬在女性角色身旁的男性角色，或是说主导着这些女性命运的男性主体，即同样也被张爱玲刻画得非常饱满、生动的男性形象。

一、《倾城之恋》的男主人公范柳原风流自持、温柔沉静

离婚七八年的流苏一直住在娘家，原本是陪着七妹宝络去相亲，却因与相亲对象范柳原跳了几支舞而被娘家嫂子尖酸刻薄的羞辱了一顿。“三奶奶叹口气道：跳了一次，说是敷衍人家的面子，还跳第二次，第三次！”紧接着“四奶奶又喃喃骂道：他还会要你这败柳残花？”由此可见，流苏在娘家过得并不开心，甚至有些委屈。“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流苏在经历了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后，对有钱男人已产生了极度的不信任。“柳原真心喜欢她吗？那倒也不见得”无论范柳原是否真心喜欢自己，但和范柳原在一起，至少能让她摆脱了经济上的困顿，家人的冷眼与讽刺。在香港饭店的那天夜晚，流苏正跳着舞，“范柳原把她从另一个男子手里接了过来，道：你好也罢，坏也罢，我不要你改变，难得碰见像你这样的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流苏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个过了时的人罢了。柳原道：真正的中国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远不会过了时。”他知道身边的女人嘴里说喜欢他，身体上屈服于他都是为了他的钱罢了。所以他是不会对这些女人付出真心的，但在轰炸中范柳原感受到了白流苏的一点真心，这是她在其她女人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柳原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地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于是战争摧毁了一座城，却成就了白流苏的婚姻，但结果仍是苍凉的，不相信爱情的两个人在战争中却有了契合点，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他们虽然结为夫妇，但一切都不会改变，“他们继续走路，柳原又道：鬼使神差地，我们倒真的恋爱起来了！流苏道：你早就说过你爱我。柳原笑道：那不算，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功夫恋爱。”范柳原把谈恋爱作为他征服女人的一种手段。婚姻并没有让他放弃纸醉金迷的放荡生活，只是在他心里至少把流苏已经当成了自己人，俏皮话再也不会对白流苏说了，而是省下来留给了别的女人。可见婚后柳原还是会出去玩女人。而白流苏虽在物质上成为了赢家，在精神上却仍然是输家。他不会让一个女人管束住他。流苏也清楚他们之间的结合，只是因为那场战争，她懂得如何去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生活中寻求到平衡，各取所需。

二、《色戒》的男主人公“易先生”心狠手辣、精明狡诈

易先生是个典型的官场人物，“生得苍白清秀，前面头发微秃，褪出一只奇长的花尖；鼻子长长的，有点‘鼠相”，他生性阴险狡诈，老奸巨猾的他行走于草木皆兵的名利界与纵情声色的欢场，是金钱美色诱惑的对象。一群充满爱国热情的大学生投入到刺杀汉奸易先生的行动中，作为同伴中最美的王佳芝无疑是这次“美人计”行动中最重要的主角。在爱国心的驱使下，王佳芝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这次行动中。当第一次刺杀行动失败后，已经“失身”的她沦为同伴的笑柄。此时的王佳芝对于他应该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在第二次刺杀行动时，王佳芝的心态发生了些许变化。“事实上，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那便是让自己的灵魂得到解脱。

王佳芝利用挑选钻戒这件事把易先生约了出来，打算借机暗杀他。他跟在她后面来到珠宝店，去配“丢了碎钻的梨形红宝石耳坠子”，实际上这是一个事先设置刺杀易先生的圈套。“当她问完多少钱，几时有……易先生笑道：我们不是要买个钻戒做纪念吗？就是钻戒好不好？要好点的。”“他脸上的微笑有些悲哀，本来以为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样的奇遇……对女人，礼也是非送不可的，不过送早了就像是看不起她，陪欢场女子买东西，他是老手了……此刻的微笑也丝毫不带讽刺性，不过有点悲哀。”当两人在灯下看钻石时，他们之间似乎就如同其他情侣一样，她发现“他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中轰然一声，若有所失”。紧接着便是低声一句“快走”。“那，难道她有点爱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因为没恋爱过，不知道怎么样就算是爱上了。”王佳芝是真爱他的，然而易先生并未领情。“他一脱险马上一个电话打去，把那一带都封锁起来……不到晚上十点钟统统枪毙了。”原来放走易先生就意味着放弃自己的生命。“她临终前一定恨他，不过‘无毒不丈夫，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他。”那一刻易先生的想法真是让人唏嘘不已。易先生对王佳芝是有点感情的，对于中年以后能有这番遇合他还是感动的。“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他们是原始的猎人和猎物的关系、虎与怅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作为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若不是发生这样的事，他是可以一直把她留在身边的。但最终他还是被政治前途、个人身份所左右，只有杀了王佳芝灭口，才能保住他的地位。

三、《红玫瑰与白玫瑰》的男主人公振宝不负责任、双重人格

男主人公佟振寶出身贫寒，靠自己的努力出洋得了学位。学成归来之后，又获得了很高的社会地位。之所以把女人形容成玫瑰是因为他的初恋情人的名字叫作玫瑰，在伦敦与玫瑰分手时，在玫瑰强烈的攻势下，他本有机会占她的便宜，但他控制住了自己。这时候的振宝是有自制力的，他的行为被一种责任感和道德感束缚着。这样一个既深受中国传统文化思想道德的熏陶，却又崇尚西方文化的松弛自由的好人，灵魂深处却备受煎熬，他渴望激烈的爱情和丰盈的肉欲带来的刺激与放纵。但他的生命里，他所要的一切都是双重的，永远都在两者之间挣扎、抉择。第一眼看见娇蕊，他完全被她的热情和美丽所征服。他喜欢的就是这种“热的女人、放浪一点的，娶不得的女人”。但理智又告诫他，这样的女人是碰不得的，但在振保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肉欲激情。在情欲的诱惑下，他如愿得到了娇蕊的身体以及她的爱。在不考虑现实的情况下，他爱她。当娇蕊说出：“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时他落下来眼泪。他为娇蕊的真心而感动。可当娇蕊真的爱上振宝，为了和他在一起，甘愿和自己富有的丈夫离婚时。振宝的传统道德思想又开始作祟，他害怕母亲的谴责、社会的舆论、自己的前途。在得知娇蕊的丈夫要回国的消息后，振保的内心又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次的恋爱，整个地就是不应该，他屡次拿这犯罪性来刺激他自己，爱得更凶些”。这是振保觉得他和娇蕊的这种关系就快要结束了，他不愿结束，不愿失去这个女人。可当她决心一心一意地跟随他时，他却真正地害怕旁边这个女人将会毁了他构建的一切。于是他感到惶恐，他内心的情感也在动摇。在爱情与现实生活之间，他永远都是忠于生活，抛弃爱情的。

几经权衡，振保断绝了和娇蕊的关系，娶了门当户对、身家清白、大学毕业、母亲中意、自己理想的婚姻对象孟烟鹂。看似圆满的婚姻慢慢出现了种种的不圆满。没有爱情的婚姻终究是惨白而乏味的。“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白玫瑰（圣洁的妻）是他婚姻理想，红玫瑰（热烈的情妇）是他爱情理想。同时也是他双重人格的外在物化表现。振宝在妻子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激情，而烟鹂在丈夫的冷漠中也逐渐成了一名怨妇。妻子的不忠，使他的双重人格再一次受到剧烈的震裂。因此他开始完全地放纵自己，公开的在外面找女人来报复他的妻子。振宝在对妻子的报复中得到了快感，但他也因此断送了自己的一生，整日只能生活在痛苦屈辱和煎熬之中。在传统的伦理道德思想和进步的自由婚恋思想的冲击下，振保这个谨慎保守的“好人”，最终败退在传统的舆论压力之下，成为爱情的牺牲者。

四、《五四遗事》的男主人公“罗”处事犹豫不决、冲动自私

男主人公罗为追求婚姻自由想和密斯范结婚。但他同第一任妻子张氏离婚用了六年时间，和第二任妻子王氏离婚用了五年时间。“当第一次离婚酝酿得相当成熟，女方渐渐有了愿意谈判的痕迹时，他却得知密斯范在和‘开当铺的相亲，据说后来‘开当铺的还给密斯范买了一颗大钻戒作为订婚戒指。因担心重又回妻子身边，势必成为终身的笑柄。”因此“他仍旧继续进行，给了妻子一笔很可观的赡养费，协议离婚”。为追求婚姻自由，给前妻一大笔赡养费是情理之中的事。离婚后的罗又立刻请媒婆到本城的染坊王家去说亲。谈成之后“罗把田产卖去一大部分，给王家小姐买了一只钻戒，比传闻中的密斯范的那只钻戒还要大……”可见罗这人不仅个性冲动、意气用事，而且考虑问题更是极不成熟；当再一次在船上见面时，他发现坐在对面的密斯范“……她竟和从前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这使他心里只觉得恍惚”。两人旧情复燃之后，罗又开始了他的第二次离婚。“这次（第二次）离婚又是长期奋斗，密斯范呢，也在奋斗。她奋斗的对象是岁月的侵蚀，是男子喜新厌旧的天性……他永远不要她改变，要她和最初相识的时候一模一样。”范等了十一年才迎来与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这一刻。

然而婚后，罗却觉得她“简直变了个人……在家成天躺在床上嗑瓜子，衣服也懒得换，污旧的长衫，袍叉撕裂了也不补……。”这婚前与婚后的差异让罗不能接受，最终罗接回了他的两位前妻。“反而许多人羡慕他稀有的艳福，在‘一夫一妻制的社会里，他却拥有着三位娇妻在湖上谐隐。”这让等待了十一年才获得“婚姻幸福”的密斯范情何以堪？也正如朋友取笑罗“至少你们关起门来就是一桌麻将。”这样的描写极具讽刺意味，作为接受过新教育的五四青年们，以“向往婚姻自由，追求人人平等”为口号，却走不出封建腐朽制度的怪圈。这对整个社会而言，是非常可悲的。

正如张爱玲在《有女同车》中所说“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张爱玲虽然痛斥这个宗法父权专制的男性霸权社会，可最终她也还是逃不掉世俗的命运，无论是念着、怨着，她终究是写了一辈子的男男女女之间的情爱故事。就算是在现实中逃脱了男性的纠葛，但在她的小说中，始终是纠缠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无法自拔。张爱玲所刻画的这些男性形象，在传统封建思想的禁锢下，尽管也有付出过真感情，但在面对现实抉择时，仍旧会为了自保而选择放弃爱情。可对待社会、工作、生活，他们是积极进取的，他们发奋读书、努力工作、回报社会，无论从哪一方面去看他们都是好人。可再完美的男人也有其劣根性，张爱玲精心刻画的这些人物形象承载着历史的重任，在凄美的故事中展现社会各个层面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故事也充分揭示了男性内心的丑陋与无奈，使作品呈现出含蓄、细腻、幽默、悲凉的审美特征，给人以真实感。

参考文献：

[1]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2]张爱玲.色戒[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3]张爱玲.怨女[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4]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5]李艳辉.绝望中的希望 无奈下的凄凉——论张爱玲的人生经历对其笔下女性形象塑造之影响[J].安徽文学，2011，（6）.

[6]蔡晓飞.浅析张爱玲笔下女性形象的情爱观[J].赤峰学院学报，2011，（8）.

[7]刘真.论张爱玲小说中的男性形象[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

[8]夏世清.色·戒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前世今生[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颜卓辉 广东惠州 广东省技师学院 51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