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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的女人不会衰老
——论张爱玲小说的女性服饰描写

2017-03-30陈慧敏

长治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曹七巧旗袍张爱玲

陈慧敏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高贵的女人不会衰老
——论张爱玲小说的女性服饰描写

陈慧敏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古人云,衣以彰身。身处时代巨变中的张爱玲,在作品中对女性服饰描写细腻而大胆,寓意深刻,风格独特,更表现出厚重而丰富的文化内涵。文章力图进一步探讨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服饰描写及文化价值。

张爱玲;小说;服饰描写;文化价值

一、引言

服饰作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仅仅是人们的遮身蔽体之物,也代表着文化的进步,政治历史的变迁,是一部“史书”。现代文学作家中,很难找出还有谁像张爱玲那样津津乐道于服饰了。张爱玲对服饰的独特审美品位,是她在封建化与西洋化交织的大家族下的“古老印记”。她的文学小说世界,充满着各式各样的服装,或华美,或美艳,或凄冷,或凋零,文如衣,事如衣,最直接的表现了人的社会化,角色化。通过服饰描写反映了丰富细腻的女性情感世界,跌宕起伏,聚散离合,构成了张爱玲笔下千姿百态的女性世界。本文通过对张爱玲小说中女性人物服饰设计的背后的文化背景,色彩,款式搭配,材质,力图发掘出服饰描写下的多重寓意以及文化内涵。

二、时代背景下的服饰变革-中西杂糅

在研究张爱玲小说中的服饰描写前,我们有必要先对人物当时所经历的近现代服饰变革做一番审视。张爱玲笔下的大部分人物的生活年代处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之前,此时恰恰是中国服饰改革的时代,也是中国社会政治生活急剧变化的时期。特殊的政治环境,使服饰不仅仅作为人民生活中琐碎渺小的存在,而成为政治变革,振奋国民精神的一个重要推动力。进入到近现代以后,服饰改革并不是简单的废除陈旧陋习的简单行为,而是使国民改头换面,去旧迎新的大事。

“我们的时装的历史,一言以蔽之,就是这些点缀品的逐渐减去。”[1]20张爱玲的这句话,巧妙的总结了晚清女性服饰变革的主要内容。服饰变得简洁、合理、清晰起来。通过完全的废弃缠足、改变服装风格迅速建立起新的时尚观念。在国民政府的“新生活运动”下,要求民众服饰“整洁、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纱、绉、绸、缎质地的各式旗袍,西式连衣裙搭配烫发、长丝袜、高跟鞋、围巾等饰品成为当时中国女性服饰最时髦的设计理念[2]42。尤其在五四运动后,民主与科学开始替代人们根深蒂固的封建残余思想,加之西方现代文化的东渐,人们一边固守本土文化,一边吸纳外来文化,在中西文化的双重冲击下,进行着艰难地探索和试验,出现了这个时代独有的文化现象,经历了一场民族与世界、传统与时尚的融合。表现在服饰上,就是中西服饰的杂糅。

三、小说人物服饰色彩-女性的无声语言

色彩不仅仅是一种具体可观的外在形象,还是一种“表情”,从而形成一种无声的“语言”。正如张爱玲所说,“对于不会说话的人,衣服是一种言语,随身带着的一种袖珍戏剧。”[1]98色彩所表现的尽管含蓄,但所表现的也是最直观最具感染力的。这些明艳的色彩,是她生命中的温暖,通过刺激的色彩表达对生命的赞美,对生活的无限憧憬。人们在接触色彩时会不自觉地联想和把握到色彩表象背后的意蕴。对色彩极为敏感的张爱玲,使她在文章中大量使用浓厚的色彩。张爱玲对色彩的调配,更钟情于中国几千年沉淀的民族传统。比如赤金、粉红、深蓝、潮湿的绿、雪青、磁青这一类颜色的使用,使人感觉艳丽大于和谐。

在母亲的指导下,张爱玲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色彩搭配理念,运用艳丽色彩的强烈对比,葱绿配桃红,宝蓝配果绿,松花色配大红。借助色彩明暗对比,将鲜亮的色彩与人物内心的灰暗、苍凉相对照,将色彩的使用与人物命运的变化相对应,反映人物心理,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从对人物的描写来说,服饰装扮的刻意浓墨重笔更是渗透了特定的情调和文化意蕴。典型的例子体现在小说作品《红玫瑰和白玫瑰》之中,红玫瑰代表热情放浪的情人,白玫瑰象征圣洁清白的妻子,但外表看似贤良淑德的妻子却暗中与人勾结,运用白色进行了反讽。描写王娇蕊的出场时,她写到:“一件曳地的长袍,是最鲜辣的潮湿的绿色,沾着什么就染绿了。她略略移动了一步,仿佛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上便留着个绿迹子。衣服似乎做的太小了,两边迸开一寸半的裂缝,用绿缎带十字交叉一路络了起来,露出里面深粉红的衬裙。”[3]259这里“深粉红”和“鲜艳潮湿的绿色”就是色调反差极大的对比,但恰恰是这种看似不和谐才更反衬出王娇蕊带有撩拨性的诱惑,犹如红玫瑰般热情放肆的天性。

现实生活中,张爱玲所偏爱的是鲜辣光辉的颜色。然而我们回归到她的作品时,会发现对于人物服饰的着色与她本人现实生活中的喜好是大相径庭的。黑白两个色系是运用最多的。《封锁》中的吴翠远“她的手臂,白倒是白的,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此时在张爱玲的眼里白色全然没有纯洁、干净的意思,成了扼杀女性陪葬的“寿衣”,黑色也不再是高贵大方,成了“杀人者”的制服。充斥冷酷,空洞,满纸都是疾病与死亡的肃杀。这些黑白包裹下的女性,都在无声的折磨中消逝,仅有的挣扎并不是突围,而是更深的牢笼。

四、服饰的风格款式-女性对美的追求

张爱玲本人对古旧款式复古的服饰有种特殊的情结。1944年,在她出版的《流言》中她将自己的照片也收入其中,其服饰也是“一袭拟古式齐膝夹袄”。在张爱玲眼里凝结了一种美,在显赫的家族回忆和不幸的家庭记忆纠结中变得残酷,又成为了痛并快乐着的温暖。例如:《沉香屑 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的日常打扮:“穿着南英中学的别致的制服,翠蓝竹布衫,长齐膝盖,下面是窄窄的裤脚管,还是满清末年的款式。”[3]27这段细腻的描写暗示了她当时的时代背景,交代了她的身份,又暗示出她过度在意外表、轻浮浅薄、贪图享乐的性格缺陷,从而象征性的暗示了她必然沦落的悲惨下场。

从审美的角度看,张爱玲笔下的服饰款式颇具美感。式样繁多,各具特色,有简单大方的学生装,有旧式的长袍大褂,还有流行时尚的短裤、衬衫、睡袍,其中最具典型的是中国的旗袍。在中西文化融合的背景下,小说的人物服饰设计思想体现了对于民族服饰的新式改良。旗袍本属于满族的传统服饰。随着妇女解放运动的高涨,西方文化的入侵,女性意识逐渐觉醒,开始在社会上工作,去学堂念书。她们要求穿着更舒适简单的服装,更希望社会地位上获得提高。在20年代到40年代之间,旗袍进行了很大的改良和进步,衣袖和裙裾不断减短,镶滚变细甚至消失,衣服逐渐由宽松到修身,女性的体态曲线逐渐得以体现。从衣领设计上看,“先是时兴低领,继而流行高领,即使在盛夏酷暑,薄如蝉翼的旗袍必须配上高耸及耳的硬领,以示时髦。”[4]22还有百褶裙、荷叶袖等大量西式服装的采用。在《半生缘》中,曼璐穿着“黑色长旗袍,袍叉里露出水钻镶边的黑绸长裤”[5]245。再后来,长及脚面的旗袍开始流行起来。如《五四遗事》中的密斯范上袄下裙是当时女性流行的穿着,小说中描写到“脖子上围着一条白丝巾,周身毫无插戴,只腕上一只金表,襟上一支金自来水笔”[3]326白丝巾是当时流行的饰品,金表的流行是由于旗袍衣袖剪短,金自来水笔是知识分子的标志。抗战爆发后,人们爱国抗战的热情高涨,使之支持国货,追求朴素的衣着。其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还体现在年轻的知识女性穿着男装,《相见欢》里伍太太的女儿苑梅“头发扎马尾,穿长裤,黯淡的粉红绒布衬衫,男式莲绒灰绒线背心”[3]356这些细节显示女性有了独立的价值观。

五、服饰的质地-女性命运的呐喊

服饰的质地种类繁多,更是体现了中国古典文化与西方现代精神的交叉渗透。从质地上我们可以分为,竹布的、棉的、纱的、丝绸的、天鹅绒的、软缎的。首先服饰的质地体现了人物一定的身份和等级。从古至今,服饰都是高低贵贱和地位的标志,绫罗绸缎是富贵的象征,棉麻布料则是底层人员穿的。《琉璃瓦》中的姚家老爷生了七个女儿,虽然家境并不阔绰,但姚先生对他的几位待嫁女儿做了“极周到的计划”,把功夫主要花在了服饰上。大女儿铮铮三朝回门穿的是青狐大衣,里面穿着泥金缎短袖旗袍;二女儿曲曲见心上人王俊业时穿着乳白冰纹绉的单袍子,三女儿心心穿着藕色镂花纱旗袍。张爱玲在写作中所流露的审美倾向好像与她自身的特立独行相违背,但实际上这些都是为了适应人物,突出人物个性,暗示人物身份,推动剧情发展,预示人物命运,为后文埋下伏笔。再如棉布是底层人士的典型穿着。小说《花凋》中的小姐们穿不起丝质的新式衬衫,又嫌布褂子累赘,于是干脆索性就穿了一件空心的棉袍夹袍。人物郑川娥夏天浅蓝,冬天深蓝,终年穿着蓝布长衫。似乎家庭中的败者和胜者,都是由服装检验着。历次争夺战中的败者川娥穿着一袭不合体的白裙装,成为她被冷落、遗弃直到最后悄然凋谢的悲剧命运的最有力见证。

《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就在岁月流转中体会到了生命的流逝,爱情的破灭,人性的幻灭。当姜季泽突然造访时,曹七巧的装扮是“家常穿着佛青实地纱袄子”上精心搭配了“一条玄色铁线纱裙”,薄纱的质地会给人以若隐若现的性感魅力,表达了曹七巧内心深处对爱情的向往让她不由自主想借助服饰表达。而曹七巧十八九岁做姑娘的时候,又是如此的服饰,“镯子里也只塞得进一条洋绉手帕……高高挽起了大镶大滚的夏蓝布衫袖”[3]131夏蓝布的质地,让我们在质朴的衣料和简洁色调中体会到了曹七巧散发的青春气息。洋绉,为表面呈绉缩状的纺织物,就是“舶来品”,在家境一般的曹七巧身上搭配如此质地的手帕,更加显现以服饰风格朴素淡雅的规范下,曹七巧对于时髦和华贵的追求。

六、结语

服饰在千百年的发展中凝结了本民族悠久的历史传统和浓厚的文化积淀,也体现了人类的心理意识。服饰描写成为了张爱玲刻画女性性格和命运的重要手段,有着烘托人物心理,渲染艺术氛围,刻画人物性格,暗示人物命运的作用。张爱玲在作品中的服装设计虽看似定位在服饰,但定位在文化,在对于女性地位的揭露,女性的身体美、服饰美和命运苦相对比,她的“每一笔都是严格地写实,然而在每一笔都会体现出象征的空灵”。[6]161在痛苦与欢乐、爱与恨、落寞与辉煌之中,她赋予了服饰更多的灵魂。同时,也体现了她对于中国传统服饰文化的回归和认同,显示出她改良与开放思维的相互结合。

[1]张爱玲.流言.[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2]邓如冰.人与衣:张爱玲《传奇》的服饰描写研究[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3]张爱玲.张爱玲全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4]黄强.衣仪百年:近百年中国服饰风尚之变迁[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

[5]张爱玲.半生缘[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6]余斌.张爱玲传[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3.

(责任编辑 史素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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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14(2017)04-0056-03

2017—06—08

陈慧敏(1991— ),女,江苏盐城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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