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才是“上帝”
2017-03-30闫红
闫红
我最近活得很窘迫。主要是每到午饭的点儿,我就要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将冰箱开了又关,最后给自己下一碗方便面了事。以前可不是这样。我会从容不迫地打开手机,“翻牌”一个外卖APP,看看有哪些美食在等我“临幸”。我想点炸鸡就点炸鸡,想叫披萨就叫披萨,和快递员交接不过一分钟,相互致谢,皆大欢喜。
现在这些全成了泡影——我们小区物业有了新规定,快递的电瓶车不许进小区。据说是有人反映快递的车会撞到老人,还有快递员会顺手偷东西。可在我们这个鼻屎大的小区,如果有老人被撞倒或是哪家被窃,都会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然而我全没听说。
为了照顾每到饭点就抗议的胃大爷,我曾鼓足勇气,跑到物业办抗议新规定,隔着柜台,跟他们要证据。物业的人只是翻了翻白眼,就把我一人晾在了那里。我顿时有置身于官府衙门的错觉。没办法,虽然物业是我们业主雇来的,现在却是他们决定我们的生活。
不久前小区开暖气时也是这样。我们小区的暖气有总闸,每家还有分闸。我去物业办交暖气费时,听工作人员说,这两天先给各家开分闸,开闸时会有人敲门,防止万一暖气片漏水没人知道。再等暖气公司把总闸打开,暖气就来了。他们说得井井有条,我自然信以为真,和家人轮番在家值守。直到我们等成了望夫石,还是没人来敲门。直到某日,下起了大雪,小区业主群里活跃异常。一部分人欢天喜地地说,暖气来了!另一部分人惊恐万状地说,我家咋没有动静?
我属于后者。那個晚上,我将暖气片摸了又摸,它高贵矜持,冷淡如常。最要命的是,楼上和对门的暖气都开了。这种被“钦定”漏掉的感觉,让我从心底凉到了脚后跟。在空调的“轰隆隆”声中,我辗转难眠,积攒着明天去“讨伐”物业的勇气。
第二天我匆忙去找物业,结果还在楼梯上,就听到上面鼎沸如菜市。等我进门,只见各种声音表情裹挟着愤怒,一个穿着物业制服、笑得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就站在这片愤怒的中心。围着他的人那么多,我凑上去也白搭,只好叹口气,默默地下了楼。
那雪下得正紧,我心中凄凉,如林冲夜奔,如来自北方也去不了南方的狼。就在这时,我突然看见了物业办的唐师傅,立刻奔向了他,一迭声地套近乎,满心欢喜地“押”着他朝我家走去。
一路上,他不断被走向物业办的人认出来。于是人们都调转方向,跟在他身后。我们这支队伍越来越长,所经之处又有许多人从窗口探出头,凄厉喊道:“请来我家开一下暖气吧!”或哀切地说:“我家有老人小孩啊!”唐师傅不回头,不做声,只是按照远近一一走进跟随者的家中。每一家都以现代家庭最高礼节相迎:“不用脱鞋!真的,您就直接进来吧。”我忍耐着一家家的“拦截”,终于成功地,带着唐师傅来到家门口。
又过了两天,还有人家的暖气没开通,但也只能忍耐下去。反正我们已经忍耐了物业费涨价,忍耐了单元门换卡,忍耐了电梯里挂满各种广告……从前人们以单位聚居,私人生活都被单位主宰;如今散落于小区,得,物业又成了主宰你生活质量的新“上帝”。还好,忍耐早成了我们的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