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姐姐的守护者》中的生命伦理困境

2017-03-29闫思含

长治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坎贝尔布莱恩莎拉

闫思含

(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苏州215123)

《姐姐的守护者》中的生命伦理困境

闫思含

(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苏州215123)

文章借助叙事学方法分析美国当代作家朱迪·皮考特的作品《姐姐的守护者》,试图指出文本中的不同视角叙述导致的话语冲突体现了当代现实生活由疾病和医疗所激发的生命伦理困境,以及在困境中人们不同的选择。

生命伦理;困境;话语冲突

人类文明的高速发展给生活带来诸多便利的同时也带来很多是非难分的困扰,“试管婴儿”“器官移植”也是大众司空见惯的事情。世界卫生组织在1987年第49届世界卫生大会上制定的人体器官移植指导原则中的原则四是“不得从活着的未成年者身上摘取移植用的器官。在国家法律允许的情况下对再生组织进行移植可以例外”[1]195。西方文化背景和思想观念比较开放,容易接受器官自愿捐献,美国也建立了自愿捐献法。另外医学上,为了增加活体器官来源,确实有鼓励有遗传关系的亲属之间相互移植的举措。

在《姐姐的守护者》中作为父母的布莱恩和莎拉也确实这样做了,为了拯救自己的女儿凯特,他们通过体外受精的方式孕育了和凯特最适配基因的女儿安娜,在延续凯特生命的同时,也让安娜从出生起就失去了自己的医疗所有权,不得不把自己身上的脐带血、白血球、干细胞、骨髓甚至是肾脏捐献给姐姐。刚出生时,安娜没有选择的权利,可当她有独立的意识时,却被亲情的枷锁困住,在自我和亲情的选择中煎熬着。

小说由不同叙述者的第一人称自白交织而成,托多罗夫将这种18世纪英国小说家常用的手法称之为“重复性叙事”,即“多种话语提及同一件事”。其好处在于“几个不同的人物对同一事实作补充叙述;一个或数个人物相互矛盾的叙事,使人对事实或一个具体事件的确切内涵产生怀疑。”[2]25一书中,作者通过安娜、杰西、莎拉、布莱恩、坎贝尔、茱莉亚六人的视角展开情节。在不同人物叙述中,我们可以了解不同人的观点立场。读者以局外人的身份去判别孰是孰非,体验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带来的伦理道德的碰撞,由此引起的一场争论也引起我们的反思。

一、亲情与自我的困境

德国哲学家康德曾说“人是目的,人在任何时候要被看成是目的,永远不能被看成手段”[3]81。“人是目的”这样的定义让我们都明白,人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和意义,不能被视为别人实现目的的工具。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拥有独立的思想,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实现自我,而后获得维护生命和人性的尊严。“世界上的每个人作为个体都有自己独立的个人身份,同时作为社会性的人,又会有其特定的社会身份。二者之间究竟是和谐共存还是矛盾冲突主要源于不同伦理身份间的同质性或不可调和性。”[4]

凯特和安娜是亲姐妹,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凯特因罹患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从两岁起就忍受病痛折磨,但她得到了所有人的疼爱和同情,爸爸妈妈、弗恩警长、医生护士……作为诉讼监护人的朱莉亚告诉了我们:在安娜的一生中,每个和凯特谈过话的人都站在凯特那边,她(安娜)正在尽力避免我也弃她而偏向凯特。安娜的出生就是为了拯救凯特,她身上的脐带血、白血球、干细胞、骨髓,甚至是肾脏都要无条件捐给凯特。她无法有正常的家庭和校园生活,只因她随时都要成为凯特的器官供体,准备营救凯特。

(一)殉难者——安娜

“我和凯特是连体双胞胎,你看不到我们相连的部位,但那时我们很难分割”,安娜曾这样说。“我来看凯特,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我来是因为,没有她,我很难记得我是谁。”[5]130同为受难者,但凯特最后得到了解脱,而安娜在取得医疗决定权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离开人世。

“人是目的”这个命题在安娜身上从来都没有实现过,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做过属于自己的决定。如果把人生作为一道选择题,那么安娜的一生就是只有一个选项的单选题——做凯特的供体。安娜几乎没有得到妈妈莎拉的真正重视,我们不能否定莎拉对安娜的爱,只是对凯特的爱远远多于对安娜。莎拉爱的天平永远都指向凯特,“只有在想她能为我另一个女儿做什么的时候,我才会想到这个女儿。”[6]93。

因此安娜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不管你是谁,你的一部分永远希望自己是别人。而有一秒,你的愿望已成真,那是奇迹。安娜希望得到莎拉和布莱恩的重视,希望自己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希望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医疗决定权。但同时她爱自己的家人,她不愿意让凯特死。可是自我和亲情中一定要做个抉择,她的选择是做真正的自己,说出自己的心声,打一场官司,赢得医疗决定权。

官司打赢后戏剧化的一幕出现,安娜在车祸中丧生,在被断定脑死亡后肾脏还是捐给了凯特。这样的安排或许缓和了莎拉、布莱恩和安娜之间的冲突,也是对安娜生于苦难、逝于苦难的人生总结,只是这样的结局会让身边所有人在怀念和遗憾中度过余生。

(二)求道者——凯特

在全书中,凯特的视角一直是被掩藏的,她的话语始终处于被掩藏的状态,我们只能从别人的叙述中去了解凯特,但是小说的最后一节却是以凯特的视角来叙述。大家都知道凯特是个病魔缠身的患者,可是从未看到她的心路历程,仅能从别人的话语中去推测判断。而结局的反转却让我们重新认识了坚强善良的凯特。

“我想,我们就和任何一对姐妹一样。我们会为了该放谁的CD吵架,会谈论帅哥……有时候她是一个很棒的妹妹,但有时候,我希望她从没出生。”“我只是厌烦了等待又冒出什么病来。我想我已经把大家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太久了,你不觉得吗?”[7]360

历来,我们都是生病了就到医院看病,谨遵医嘱,可是我们从未想过既然病人有选择接受治疗的权利,自然也可以选择放弃治疗。作为病人,凯特自然有为自己疾病申诉的权利,治疗或放弃。而莎拉和布莱恩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凯特的心情,只是想要治愈她,他们从未让凯特自己做决定。小说对凯特视角的掩藏正是凯特的一种真实写照,在生病的日子中,她从未真正发声,心未被聆听。凯特对于自己疾病的决定权不应掌控在父母手中,而应在自己手中,因此,她拥有选择放弃治疗的权利。

直至最后一次法庭辩论中,安娜说出了真相,是凯特要安娜不要捐肾脏,甚至凯特说出“杀了我”这样的话。凯特渴望解脱,她希望家人可以正常生活。在自我和亲人之间凯特选择了亲人。

小说对凯特视角的掩藏不仅设置了悬念,更重要的是当结局揭晓的时候带给我们极大的心理冲击,对凯特作为受捐者立场的话语提供更丰富的表述空间。双重反转的结局,第一层是由安娜讲出诉讼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凯特,第二层是安娜虽然打赢了官司,但一场车祸结束了她的生命,关于医疗决定权的诉讼的结果显得毫无意义。

安娜和凯特,一个是器官捐赠者,一个是受捐者;一个想要拥有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一个想要摆脱没有尽头的治疗。本身两者就是一对相互依赖又相互对立的矛盾体。

二、生命与道德的困境

不到两个星期的事情,作者却用了24万字来描绘。其中顺序与插叙交叉进行,现在进行中的故事中间杂着对过往的回忆。作者在这部小说中,安娜、杰西、布莱恩、坎贝尔、茱莉亚的叙述都是以顺序为主,加以插叙的润色,渐渐将故事的前因后果告知我们。

而母亲莎拉的叙述则是从过去到现在,从1991年到2002年,直至现在。我们仅能从别人眼中了解现在的莎拉。这种特别的叙述方式使读者游离于过去与现在之间,随着故事的进行,一点点的深入,使自己向真相靠近。小说较多的运用了慢叙,让我们细细品味每个人的内心世界。

布莱恩、莎拉一直在寻找在安娜和凯特中寻求平衡的方法,既让凯特能健康的活下去,又能让安娜、杰西开心成长。他们有一致的目的的同时也有着矛盾的观点。

(一)迷茫者——莎拉

与别的叙述视角不同,莎拉的叙述是从1991年直至2010年,其间我们看到了她作为母亲的无奈与迷茫。为了救凯特,她的眼睛似乎被掩盖,在她的眼里只有凯特,几乎没考虑过安娜的感受、杰西的心情。她一味地骗自己凯特会好起来的,她只看到了凯特的病痛,在为凯特手术前后奔波,却从来没听安娜的心声。

“当你被告知你的孩子得了致命的疾病,做父母的必然落入两个境况之一:一是你想挽救她的所有努力都是白忙一场,一是你的脸颊挨了一拳,你以为没事了,孰知世事难料,你得在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继续挨拳头”[8]217,在莎拉的描述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慈爱的母亲,而在其他人的描述中我们却清楚地看到她的变化。

“她再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女人了。她不是那个在乡野旅行时,会数有几个土拨鼠的女人……不是在最深的夜里告诉我,她会爱我,直到月亮失去它在天空的立足点的女人”[9]245,布莱恩时常这样想。莎拉不再是恋爱时纯真的少女,转变为一个为了患重病的女儿牺牲自己一切。在生活的重压下,苟延残喘,执着地想要凯特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她却忽略了另一个女儿的身体健康和心理想法。莎拉这一路只是履行一个母亲的职责,但她为了拯救一个女儿却牺牲了另一个女儿的身体健康。从这个角度上看,她是迷茫者,迷失在凯特的病中。

(二)慈爱者——布莱恩

布莱恩虽然和莎拉一样,在治疗凯特的过程中承担着伤害安娜的角色,但是和莎拉不同,他爱的天平在凯特和安娜之间摇摆,他也一直试图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未果。“因为我不知道要去何处寻找答案。我知道什么是对的。我知道什么是公平。但是,这两者在这里都不适用。我可以到庭作证,我可以考虑说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什么应该做,什么必须做。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十三年了,我还是没有找到。”[10]325

布莱恩总会细心观察,他注意到安娜一直戴的项链不见了,注意到提起诉讼后两面为难的安娜,他会把安娜带到消防站照顾,他也曾想过为安娜作证不再让安娜成为凯特的器官供体。可是他也无法做到公平的对待每个孩子,他是慈爱者,只是他没有找到答案,最终还是追随莎拉站在凯特这一边,希望安娜的器官可以治疗好凯特。

作为父母的布莱恩和莎拉,对于凯特尽心尽力,扮演着慈爱者的角色,但是对杰西和安娜却显得不那么公平。他们的爱有时沉重的让凯特无法承担,但他们的爱有时又轻的让杰西和安娜感受不到。他们是道德世界的迷茫者,一直找寻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直至安娜逝去的那一刻他们才明白。

三、权利与正义的困境

在小说中,坎贝尔和朱莉亚都是站在法律的一边,他们是正义的化身。正是有他们的帮助,安娜才能打赢这场官司。一位是律师,一位是诉讼监护人。尽管如此,可是在道德伦理面前他们也有犹豫和困惑。就像是古希腊掌管治安的女神忒弥斯,她虽是法律和正义的化身,但是左手的天平秤也出现了摇摆不定的情况,这象征着法律的权威受到冲击,不再是衡量一切案件的标准。而冲击它的正是爱、道德还有人性。

(一)神职者——坎贝尔

在“安娜要不要捐肾”这个问题上,大家都很为难纠结,仅有坎贝尔一人坚定地站在安娜一边。“我的工作是保护安娜的法律权利,打赢官司。那才是我要做的事”[11]111,安娜在亲情和自我之中游离,多次想要放弃诉讼时,坎贝尔总是那个立场坚定的人。他曾和安娜这样说“安娜,我唯一可以为你争取权益的方法,是你能否向每个人证明,当我走开时,你还可以为你自己奋战”[12]206。

在小说中,作者设置了很多悬念,有很多读者无法理解的问题。坎贝尔的话语中也隐藏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坎贝尔原本是个追求名利的人,为什么会不计代价帮助安娜打这场官司?还有他身边那只叫做“法官”的看护犬的作用是什么,他每次给别人的解释都不同?每每坎贝尔的狗被拒之门时,坎贝尔给出的解释都不同。面对咖啡厅的侍者,“我得了SARS,它会计算我传染给多少人”;面对法警,“我近视,它带我看路灯“;面对茱莉亚,“只是个同事,它会做法律评论”;面对公寓保安,“我是个康复中的酒鬼,狗会阻止我喝啤酒”;面对医院的安全人员,“我有心律不齐的毛病,而它有心肺复苏术的执照”;面对朱丽叶的路奇叔叔,“我是色盲,它会告诉我红绿灯什么时候变色”[13]197。可是直至最后一次法庭辩论时,坎贝尔突然癫痫发作,此时我们才明白看护犬真正的作用,同时我们也明白为什么坎贝尔会和心爱的恋人分手。

坎贝尔是律师,是站在法律的一方,但是在这个案件中,他从未犹豫过,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专业的律师,具备职业素养;另一方面,他和安娜有相同的感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癫痫给他带来的痛苦让他下决心帮助安娜。而且他知道人性的独立和自由,他明白每个人都应独立,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应真正从属于自己。

作为神职者,坎贝尔很好地履行了他的职责,赢得了这场诉讼;作为神职者,他站在法律的一边;作为神职者,他给了朱莉亚自由,“你是如此独立,你是一缕自由的灵魂。我不想剥夺你的本性”,即使被误解,也要让心爱的人幸福。

(二)传道者——朱莉亚

“现在,安娜每次面对她妈妈的时候,都会退缩。每次凯特出状况,她也会退缩,即使她认为自己有能力。可是,她以前从没有作过这么重要的决定,她必须考虑这么做姐姐会有什么后果。”[14]197朱莉亚话语的定位是传道者,在法律范围内,作出对安娜最有利的决定,她的话对法官的决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作为诉讼监护人,和律师最大的不同就是必须具备道德准则和爱心。坎贝尔只是从安娜的角度看,怎样打赢这场官司。而朱莉亚则更多的顾虑到安娜的心路历程,她会考虑到安娜在提起诉讼后所处的为难境地,她扮演的是和事老的角色,周旋在安娜、凯特、坎贝尔、莎拉和布莱恩之间,起着传道者的作用,她的任务是在法律范围内尽力实现伦理和道德的平衡。“我会考虑安娜最大的利益,向法官报告。问题是,我支持她或者反对她的决定都不重要,两者都会毁掉她的人生。”[15]261她也明白,一家人的爱是超越法律的。作为诉讼监护人,她考虑的就不仅仅是法律。

坎贝尔、朱莉亚与莎拉是对立的两方,虽同为安娜战线,但是一个在法律的准则上保护她,一个在伦理道德中守护她。两人都常常出入法庭、与法官打交道,他们是法律正义的化身。但在这场诉讼中,所谓的法律正义在爱和道德面前,似乎受到了冲击,它不再高高在上,而成为了阻碍人们情感的绊脚石。

四、结语

作为作品的生产者,隐含作者有意或无意地选择我们会读到的东西,而作品则是隐含作者“选择、评价的产物”,是隐含作者“自己选择的总和”。朱迪·皮考特创作的《姐姐的守护者》虽并未直接显现自己的评判,但却借由小说中人物之口表达出来。北大教授申丹在《叙事、文本与潜文本》中曾说到“从读者解码的角度,所谓‘隐含作者’就是隐含在作品中的作者形象,它不以作者的真实存在或者史料为依据,而是以文本为依托”[16]284。

法庭上狄沙罗法官做出最后的决断“可是就像两位律师都指出的,这个案子不仅关于安娜和一个肾脏,它关于这些决定该怎么作,以及我们该如何决定,由谁来做决定。答案是——没有正确答案。所以身为家长,身为医生,身为法官,乃至于整个社会,我们都在摸索中做能让我们晚上睡得着的决定——因为道德远比伦理重要,爱远比法律重要。”“事实上,这里有些成年人似乎忘记了最简单的儿童游戏规则:你不能没取得别人的同意,就拿走他的东西。”[17]378敞开心扉后,一家人的相拥远比诉讼的结局温暖。

[1]李本富.医学伦理学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社,2007.

[2]托多罗夫.文学作品分析.王泰来译[M].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1958.

[3]康德.道德形而上学原理.苗力田译[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

[4]宁明.生命伦理与社会伦理的角力——《蛙》中的伦理困境与救赎[J].山东社会科学.2015,(08): 108.

[5][6[7][8][9][10][11][12][13][14][15][16][17]朱迪·皮考特.姐姐的守护者.林淑娟译[M].海南:南海出版公司,2010.

(责任编辑 史素芬)

I106.4

:A

:1673-2014(2017)01-0048-04

2016—12—10

闫思含(1993—),女,山西晋城人,在读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学研究。

猜你喜欢

坎贝尔布莱恩莎拉
转世为鸡
Eight O’Clock/by Sara Teasdale八点钟
完美主义者
梦想做“完美母亲”,更难成为好母亲
完美主义者
坎贝尔 从草根球星到房产大亨
坎贝尔和他的幸运玩偶
盲点(2)
聪明的布莱恩
三根孔雀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