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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版角度探析《小说月报》对冰心的传播与塑造

2017-03-29吴高余

传播与版权 2017年10期
关键词:小说月报新文学冰心

吴高余

从出版角度探析《小说月报》对冰心的传播与塑造

吴高余

《小说月报》对冰心及其作品的推介与传播并非无意识的,而是充分运用现代出版手段,借助出版传播规律,“引导”读者,“定位”读者,建立读者阵地,从而塑造自身在新文学阵营中的品牌和影响力。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新文学话语权和出版制度的重塑。

《小说月报》;冰心;出版;传播

从1921年在《小说月报》12卷1号上发表《笑》开始,到1930年在21卷1号上发表《三年》,冰心在《小说月报》上共发表了20多篇小说、散文和杂谈。作为新文学运动中成立最早,影响和贡献最大的文学期刊之一,《小说月报》以刊物为阵地,以文学研究会为社团背景,以现代出版传播体系为基础,对冰心不遗余力地进行推介甚至“包装”,使其获得了较同时期许多作家更大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成功地将其塑造成大众尤其是青年和学生最喜爱的“为人生的艺术”的现实主义作家之一。

从出版角度来看,《小说月报》在对冰心的推介与“包装”上,几乎囊括了现代出版学中的全部手段,诸如作品预告、读者通信、访谈、征文、评论等。

作品预告。在冰心作品发表的前一期最后一页,以“重点篇目”或“值得注意”的文章向读者预先告知。如《小说月报》12卷3号、6号、10号对即将发表的《超人》《爱的实现》《最后的实现》的预告。

读者通信。如南阳邦加烈港中华学校W·C·ching向郑振铎来信咨询冰心作品出版及购买事项。①《小说月报》14卷5号“通信栏”。《小说月报》之前曾反复声明,由于人手不够,询问书籍出版等属个人私事,“并非各表一个见解,没有给第三者一看的必要”②《小说月报》13卷8号。,但此次“自违诺言”,足见对冰心的重视。

作品附注。《超人》在《小说月报》刊登后,茅盾(即沈雁冰)以“冬芬”为笔名加了一个附注:“雁冰把这篇小说给我看,我不禁哭了起来!谁能看了何彬的信不哭?如果有不哭的啊,他不是‘超人’,他是不懂得吧!”③《小说月报》12卷4号。这种自导自演的手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刘半农、钱玄同在《新青年》上关于“白话文”的双簧戏,以及1921年11月1日《文学旬刊》第18期上叶圣陶和刘延陵关于发起《诗》月刊的“双推磨”,意在为冰心的作品制造传播和接受的先导性舆论。

作者杂谈。让作者直接出面,向读者阐释自己的文艺观,以便让读者能更全面地了解自己。1921年4月《小说月报》12卷4号刊载了冰心的“文艺杂谈”,提出了自己的文艺见解:发挥个性,表现自己;反偶像崇拜,反袭古,反陈规;崇尚个性自由;创造“真”的文字!

专题征文。《超人》发表后,《小说月报》立即发起了其期刊史上唯一一次“特别征文”活动:“对于本刊创作《超人》(本刊第四号)《命命鸟》(本刊第一号)《低能儿》(本刊第二号)的批评。”并许以优厚稿酬吸引作者投稿④《小说月报》此次“特别征文”公开的报酬是:“甲名十五元,乙名十元,丙名五元,丁名酬本馆书券。”当时物价水平大约1元可以购买18斤大米或7斤猪肉,甲名15元一篇3000字以内的短文,当属高稿酬。,这种作品创作出来后,迅速组织读者(评论者)进行研讨的现象,在《小说月报》期刊史上是极为罕见的。

创作批评。“创作批评”栏目设置于13卷8号,终于13卷9号,共刊出了6篇批评文章。除去一篇批评《商人妇》《缀网劳蛛》的文章,其余全是关于冰心作品的批评。时隔一月,在13卷11号上,又刊登了3篇批评冰心的文章。如此大规模,而且连续性地对一个作家进行评论,冰心实属《小说月报》的唯一一人。

《小说月报》何以会调用如此多的出版手段,大力推介冰心及其作品,其内在目的和逻辑是什么呢?

20世纪初,新文化运动开始后,文艺创作活跃,无论是个人还是团体,不需登记注册均可创办期刊。一时间,各类期刊林立,要想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站稳脚跟,实现赢利,则必须凸显特色,树立品牌。《小说月报》作为文学研究会的机关刊物,其倡导的“为人生的艺术”使其与注重艺术性的《创造季刊》、宣扬性灵侧重小品文的《语丝》等刊物区别看来。期刊有了特色定位,并不代表拥有了品牌。品牌建设是一个漫长的实践过程,需要有体现这一特色定位的代表性作家和作品,且能被读者所认可。纵观文学研究会的12位发起人,其中有将近半数不进行文学创作,有些甚至出身军界(如蒋百里)。另一方面,在文学研究会发展的众多会员中,绝大部分属于文坛新秀,而此时的冰心已名声在外——这从1919年12月1日《晨报》创刊一周年纪念增刊的排版上可见一斑。①冰心的《晨报……学生……劳动者》一文与胡适的《周岁》、鲁迅的《一件小事》、周作人翻译的《圣处女的花园》共刊,其时冰心尚未满20岁。从这个角度来看,选择冰心作为《小说月报》的“代言人”,将其作品作为社团“为人生的艺术”这一文艺主张的体现,使之成为《小说月报》品牌建设的基础,无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事实上,《小说月报》也正是沿着这一思路来“塑造”冰心及其作品从而寻找自己的读者群的,这从其对冰心作品的“创作批评”中体现得尤为突出。

“创作批评”栏目共“择优登载”了9篇评论文章,其中有8篇是针对冰心作品的,内容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冰心的作品契合了现代青年的苦闷。有些评论者甚至不惜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或生活实感来比附冰心的作品,如潘垂统的《对于〈超人〉〈命命鸟〉〈低能儿〉的批评》,张友仁的《读了冰心女士的〈离家的一年〉以后》,剑之的《论冰心的〈超人〉与〈疯人笔记〉》。

冰心作品的功用在于能“援救一般颓丧的社会青年”。张友仁在文章中说“受了作者的同化”,“作者笑,读者亦笑;作者哭,读者亦哭;作者烦恼忧思,读者亦烦恼忧思;作者飘逸旷达,读者亦飘逸旷达”。式岑在《读〈最后的使者〉后之推测》中称冰心的作品拿“爱”来慰藉人们。敦易在《对于〈寂寞〉的观察》一文中赞扬冰心的作品“于人生有刺戟”。②《小说月报》13卷11号。

冰心的作品宣扬“爱”的人生观、宇宙观以及生死观,体现出思想上的新颖深邃。冰心的作品艺术上有纯洁诚挚的心灵、诗意轻灵的描写、清丽优美的文句、安闲华贵的气度。

可以想象,当时所投稿件远不止这几篇,但“择优登载”的这8篇鲜有论及作品的节奏、结构、语言等文学性内容,更多强调的是“感动”“宣泄”“与青年的沟通”“于人生有刺戟”,侧重的是冰心小说的感染性、价值判断的真实性和小说对生活的干预性。很明显,所谓的“择优登载”经过了《小说月报》编辑们的“精心筛选”——凸显“为人生的艺术”。这一点与另一个文艺社团创造社的评论形成鲜明对比。1922年11月,创造社资深评论家成仿吾挥舞着文学的解剖刀,认为“《超人》的艺术,也仍不免有笔者前面说过的几层缺点。她写没有爱的生活,也只就客观的现象描写,也错在把何彬写到了极端的否定;她写过去的追忆,也很安插得勉强;她写爱的实现,也是热有而力不足”。“冰心女士……的作品,不论诗与小说,都有一个共通的大缺点,就是她的作品,都有几分被抽象的记述胀坏了的模样,一个作品的戏剧的效能,不能靠抽象的记述,动作是顶要紧的,最好是把抽象的记述投映(project)在动作里。”③成仿吾:《评冰心女士的〈超人〉》,《创造季刊》1卷4期。

20世纪20年代,中国正处于“打破一个旧社会,建立一个新社会”的新旧交替期和变革转型期,“那时候正是一方面个人主义思潮煽狂了青年的血,而另一方面‘老青年’们正惴惴然忧虑着‘五四’所掀动的巨人(被侮辱与被践踏的民众)将为洪水之横决”④朱璟(茅盾):《关于〈创作〉》,《北斗》1卷1期。。在这种社会思潮下应运而生的新文学以“新”为立足点,以青年和学生为主体。由此看来,《小说月报》在经过“择优”和“筛选”后,选择冰心作为“为人生的艺术”的实践者,用同龄人的身份来感触青年人在时代变迁中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宣泄、排解青年人的苦闷,既是时代的契合,也是有意的选择——利用同为青年人的亲近感,共同感知社会变革带来的新问题,彰显自我,张扬个性,寻求共鸣,引导读者和支持者,建立自己在新文学运动中的文艺阵地。

《小说月报》对冰心的传播与塑造直接影响的是期刊品牌和新文学读者阵地的建设。深层次上,则与文学研究会的社团建设,甚至新文学话语权紧密相连。文学研究会自提出“为人生的艺术”的文艺主张后,“这个主张并没有引起什么影响,却只得到了些冷笑或恶嘲”。“主观方面,文学研究会提倡‘人生艺术’的一部分人却只以批评家身份呼号而不以创作家的身份来实行,也是失败之一因。”⑤朱璟(茅盾):《关于〈创作〉》,《北斗》1卷1期。有了理论主张,却没有实践创作,无异于文学研究会在开空头支票。同时,外部环境的胁迫、生存的危机也要求文学研究会须加快推出实践了自身文艺主张的作家作品。如果说其他社团尤其是创造社尚未成立之前,文学研究会因为缺乏竞争尚能坐稳新文学盟主位置,那么创造社成立之后,情况就变得不妙——创造社成立的当年,就创造了新文坛上的多项第一⑥创造社成立当年,创作出版了第一部现代白话短篇小说集、第一部现代白话长篇小说、第一部现代意义上的新诗集,等等。,显示出理论与创作的实绩,而此时的文学研究会连自己的代表性作家尚在筹备运作之中。以至于连茅盾都不得不承认:“热情奔放的天才的灵感主义的中国浪漫主义由创造社发动而且成为‘五四’时期的最主要的文学现象。”①朱璟(茅盾)《关于〈创作〉》,《北斗》1卷1期。所以,选择冰心及其作品,用出版传播的手段加以“重塑”,既是社团内部建设的需要,也是新文学话语权的建设需要。此后,社团—期刊—作家作品的范式也成为一种隐性的出版制度,参与到现代文学的构建中。

可见,《小说月报》对冰心及其作品的推介与传播并非无意识的,而是对现代出版手段的充分运用,借助出版传播规律,“引导”读者,“定位”读者,建立读者阵地,从而塑造自身在新文学阵营中的品牌和影响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新文学话语权和出版制度的重塑。

[作 者]吴高余,长江出版集团九通电子音像出版社副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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