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伊春

王菲

伊春是个美丽的小城，到处是青的山和绿的树，抬头便可以观山，俯首便可以纳凉，目光所到之处尽是清雅。

去的时候，正值夏日，当然会有一怀盛开得正烈的花，还有讨喜的民宅，这民宅有致地排列在半山腰上，看着便会想起“水村山郭酒旗风”这样的诗句，安静中有着烟火气息的热闹。

小城并不很大。可是，要知道，单这一个小字，已经透尽了城的万般婀娜和风情。

但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小，街道宽广，行人和车辆稀稀落落的，楼都不高，我居住的兴安塔宾馆出门向右侧一直走，坐了车子到中心地带也要十多分钟，中心地带自是市井繁华之地，众多商业店铺拥挤在一处，林林总总地运作着它们的营生。

老辈人传下来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还真是这么一个理儿！

这里兜售山货的店铺很多，木耳蘑菇蓝莓，还有由蓝莓鲜果加工出来的各种饮品。

进得里面，便会有温和的店主人对你介绍这些山特产的品行、种类、好坏，他们只是在介绍着，却并不介意你是否购买，那种语调，那种望着你的眼神，那种敦厚的个性，有种智者的味道，看尽世间荣辱兴衰，落脚在一处，过的不过都是日子罢了，既然过日子看的便是一种心气，一种态度，一种删繁就简的过程而已。

这是所有伊春人散淡的一种生活方式，小城虽然是城市，但生活节奏缓慢，几乎看不到往来匆忙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行人，也没什么上下班的高峰期。时间就是这样一成不变地走着，成为历史也好，走向未来也罢，好像和这座小城没有任何关系。

我喜欢这种散漫着把时光过薄的样子，安静的光阴在门外流淌，而室内，是静止的。

逛了几家这样的店铺，最后我只买了一瓶蓝莓果汁，十块钱，可爱的女店主一再说，你要好好尝尝，真的好喝，伊春是蓝莓之乡，这饮品都是纯的，好喝着呢！

看她低声顺气的眉眼儿，哪里有不相信她说的话呢？所以，出来的时候多少有点儿■，总觉得只买了这一点子东西，愧对了女店主这聊天时的盛情，菲薄了一段初相识的情谊。可是也没办法，学习尚未结束，想买的东西又多，若现在买了实在不知道■里■嗦地该归置到何处。便在心里偷偷留下承诺，回家的时候一定会来这里，一是看下这初识的旧人，二是购置回去带给亲人们的礼品。

这是向西走，若出了宾馆大门朝东，那一帘山色便落在眼里了。这么说又是错的，这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城，站在街角，轻轻地转三百六十度，眼睛里皆是起伏的山峦，层林叠嶂，郁郁葱葱。不过是东面这帘山色距离小城相对要近好多，那山色仿佛便挂了眼前一样。

这是一个风轻云淡的地方，房前栽花，屋后拥柳，开门便是一片苍翠的青山，生活在这里是在修行着的。

我一直觉得，一座小城，如果有山可以相依，这小城和城里的人是幸福的，若这山上又尽是盘根错节原始苍凉的树，那这小城和小城里的人就是幸运的了。他们不用担心大规模的拆建直接影响他们的生活环境，他们依然可以每天沐浴在阳光下，徜徉在绿风里，欣然地往返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多好。

从伊春回来以后，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若是需要寻一个地方终老的话，那就选伊春吧！因为它不但有山可以相依，还有潺潺的流水可以依傍，它的母亲河汤旺河昼夜不息地流淌，就像神秘的小兴安岭贯穿小城全境静静地守护它一样，汤旺河也在用自己柔美而风韵的身体默默滋润着小城中的一切。

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是美，到处都充满了灵气，花开得分外精神，叶也透着翠色的光亮，就是人，一个个都水灵灵的，像极了那脆生生的洗干净了的藕。

初去小城，穿了到脚踝的长裙，上身一件白色背心外面着了棉加丝的开衫。正是盛夏，可是，朋友却让我加件衣服，有些将信将疑，但依然照做了，结果，下车那阵阵凉风吹来时，我才知道，朋友说的是正确的，我这身略似早秋的衣服在伊春小城落过雨的清晨，是再适合不过的装束了。

这样的小城，如避暑山庄一样，盛夏里来这里待上一两个月，是对自己最大的照顾。

到了宾馆，因为这里丰富的负氧离子竟睡了好一个大觉，真的是醉氧了，眼睛都睁不开，只想多睡一会儿。

去小城南山公园时逢上了雨，那时候还没到半山腰，附近刚好有一个山庄，我只能这么说，因为那建筑貌似山庄，可是却没看见开放，也没见到一个人。站在飞起的檐角下，看着眼前这突然而来的雨，“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几个字一下子闪现在眼前。真的是一场山雨的，却没有那可以洞穿满楼的风声。

说也奇怪，住在这山里，守着这小城，心思是宁静的，和这里的时光一样，不紧不慢，缓缓行着。而这里的雨，说来便来，本来早上还是碧瓦晴空的，只有几大朵白云在空中飘着，因为云的白更突兀了天空的蓝。可是，午饭刚过，窗外便传来了雷声，接着便是瓢泼般的雨水。只一阵，在我们还不曾想去关注外面的天气时，太阳又出来了。这山里的雨真成了变脸的娃娃，说哭便哭呢！

听当地老人们说，这山里，也就是五营森林公园深处有一棵神树，神树附近有一眼泉水，神树有八百多年历史了，据说在神树身上发生了很多神奇的故事，说这神树可以显灵，在当地很多人的身上都验证了。当然，这都是一些美丽的故事，既然是故事，也就只是故事了。但也正因为有这样那样的故事，才给这座美丽的小城，给小城外这片原始而广袤的森林增添了无限的神秘，小城便愈加地可爱而有传奇韵味了。

但这泉水却不知道有多久了，总之，这树守着这山，这泉又守着这树，小城的人们便一辈辈地生活下来。

为了这树这泉，在五营森林公园那条蜿蜒逶迤却又宽阔的山路上，我一直走了很远，又走了土路才寻到。

树被一个木头搭起来的台子圈着，很大的树冠撑在天上，树身也要几搂粗，那台子很有点儿唱戏的戏台的感觉，四外从台子顶端又拉下来很多线，线上贴着经幡样儿的彩纸，看着仿若有了巫气，让人不自觉地想起那些个生活在丛林深处的部族，或者民族，有的会着蛊术，有的又吃活人，想想都很骇人。

我在神树正前方像模像样儿地许了个愿，然后转身去寻那眼泉。

其实也不知道那水是否是泉眼流出来的，在神树不远的地方发现很小的一线水在地上流着，很细的一条水线，却找不到水的出处。我用那水润了润脸，洗了下眼睛，权当是泉眼中的水，或者是端午节早上的露水吧！

也去了小城的木雕园和北山公园，那里的风光一样的美好，走马观花之后却写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到处都是痴迷的沉醉。

其实，便是这样写，以这样的笔触描写这样一座城市，也好比那种粗线条的作画，落笔几下，便是一道风景，整幅图看起来粗糙潦草，但画的人因为心在那里面，也便有了感情流过的痕迹，所以，即使文字再簡陋，也显见着有一份心情而有些可爱了。

伊春虽然是一座林区新城，但因它下面的金山屯区曾和金辽时代有着一些历史渊源，小城的积蕴便厚重起来。除却这些，只看小城本身，看小城人烟稀落的这种安宁，看这种人文与自然相搭调的和谐统一，看人们那种无欲无求的稳妥，也是一定要来的。来这里安稳一下浮躁的心灵，给身心放一个长假，做一次最好的休整。

（原载《小兴安岭》20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