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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时期诗论《补闲集》与《破闲集》比较*

2017-03-28尹允镇

重庆社会科学 2017年9期
关键词:高丽诗作诗歌

姜 夏 尹允镇

高丽时期诗论《补闲集》与《破闲集》比较*

姜 夏 尹允镇

高丽时期是朝鲜古代汉文学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时期,朝鲜诗话也出现于此时。这里重点研究高丽时期的诗话集《补闲集》,将之与《破闲集》进行比较,从中窥探朝鲜古代诗学思想的早期构建。分析发现《补闲集》中收录的作家和诗作在数量上远多于《破闲集》,所反映的文学批评观点也更加客观和系统,同时在欧阳修《归田录》的影响下添加了“笑谈”和“国史补”要素,兼具文学意义和史料价值,是一部接受并融合了本国传统和外国文学的著作。

崔滋 《补闲集》《破闲集》 文学批评 外国文学

朝鲜高丽时期,特别是高丽中后期,是朝鲜汉文学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时期。韩国学者赵钟业早在70年代便对高丽王朝的汉诗创作有高度评价。

大抵韩国之诗,莫盛于高丽也。盖自三韩已有诗歌,而新罗以前,则未过输入之过程,至罗季崔致远入唐(晚唐)修学,以后东方之文大振,于是乎高丽之诗大盛矣。是以当世之秀才,莫不有诗,不问儒释,无不知韵,以诗出世,以诗国交,以诗交友,诗之盛岂得己耶?然至近世朝鲜,性理之学,为道学之本,道学又当时教民之本,由是诗人词客,自然萎缩乎道学,诗道自不及前代矣。”[1]

由于没有本民族文字,高丽贵族从小便学习汉字,他们熟读诸子百家,以诗、书、画作为必修科目,熟练创作汉诗。958年,光宗(949-975年在位)接受了后周人双翼的建议,效仿唐朝实行了科举制度,此举进一步加速了汉文学在朝鲜半岛的普及。可以说,在中国文化和文学的影响下,高丽上层社会以诗“出世”“国交”“交友”,汉诗创作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准。随着1170年高丽中期武臣政变的爆发,国家内外局势混乱,文人遭受迫害,迫使他们回归文学本身。文学创作不再仅仅是文人用于提升从政能力的手段,他们创作汉诗,并且开始对诗文进行审美判断,在高丽中后期首次出现了《破闲集》《白云小说》《补闲集》《栎翁稗说》等诗话著作。

其中,《破闲集》开创了朝鲜诗歌评论的先河,是高丽中期著名文人李仁老(1151-1220年)晚年著成。①“遂收拾中外题咏可为法者,编而次之为三卷,名之曰破闲(中略)集既成,未及闻于上,而不幸微恙,卒于红桃井第。”(《破闲集》卷下,跋文)其后几十年间,朝鲜文坛人才辈出。为了收录涌现的诗人诗作及日益革新的文学思想,崔怡②崔怡(?-1249年),高丽王朝武臣政权领袖,崔忠献之子。命崔滋(1188-1260年)对《破闲集》进行了补充和续写,在1254年刊行了《补闲集》一书。大体看来,《补闲集》与《破闲集》较为相似,均分为上、中、下三卷,且其中文段未附题目。书中收录了上至高丽帝王,下至士大夫、僧侣的诗作,从诗人趣事到诗歌品评,采用随笔式闲谈中蕴含诗论的叙述模式,内容丰富繁杂,充分展现了朝鲜诗人对于文艺理论的早期实践精神。

一、《补闲集》的创作背景

《高丽史》中,对《破闲集》的作者李仁老有着这样的记载:

自幼聪悟,能属文,善草隶。郑仲夫之乱祝发以避,乱定归俗。明宗十年擢魁科,补桂阳管记,迁直史馆出入史翰。凡十有四年,与当世名儒吴世才、林椿、赵通、皇甫抗、咸淳、李湛之,结为忘年友,以诗酒相娱,世比江左七贤。神宗朝,累迁礼部员外郎。高宗初,拜秘书监右谏议大夫,卒年六十九。以诗名于时,性偏急,忤当世,不为大用。[2]

《高丽史》中称李仁老“以诗名于时”,可见他确实有较高的文学才能。除了《破闲集》之外,他还著有《银台集》二十卷、后集四卷,据说载有1500余首汉诗,可惜并未传至现世。他参加了双明斋海东耆老会,编纂了《双明斋集》三卷。并仿效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人团体 “竹林七贤”主导了高丽时期“海左七贤”的活动。与他在文坛上的成就相比,其仕途经历明显并不如意。李仁老待武臣政变局势暂缓,便复出参加科举考试,一生在官场沉浮,升迁缓慢,时时抱有“壮志难酬”之感。苦闷时他情难自抑写下求官心绪,不如意时他借自然之法开解自己。在为仕途不顺苦闷之时,他解救自己之路便是“破闲”。

李仁老所处的时代正是武臣崔忠献时期,崔忠献周围聚集了一批如李奎报般年轻有为之士,故而无暇青睐李仁老。这种在仕途上的无望和满腔抱负却无法大展宏图的“闲之病”,李仁老都倾注在了《破闲集》中。此外,李仁老同样有着自己身为文士的抱负,他在《破闲集》卷下还有这样一段描述:

我本朝境接蓬瀛,自古号为神仙之国。其钟灵琉秀间生五百,现美于中国者,崔学士孤云唱之于前,朴参政寅亮和之于后,而名儒韵释,工于题咏,声驰异域者,代有之矣。如吾辈等,苟不收录传于后世,则湮没不传决无疑矣。[3]

可见,李仁老对于高丽及新罗诗作佚失严重很是痛心,他想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使优秀诗作可以流传后世,这也是他创作《破闲集》的原因之一。确实,在《破闲集》三卷中,上至新罗时期的崔致远,下及同时代的林椿、李湛之等人,李仁老选录了文人诗作、作诗轶事,记载了当时的文学活动,发表了个人文学见解……此外,《破闲集》中还谈及了九名中国诗人,可见当时中国文学的影响之大以及李仁老开放的文学视野。遗憾的是,李仁老在书中虽然表达了对文学的纯粹追求,但阐述的诗歌理论和评论不多,成体系的评论也很少。

《破闲集》之后的四、五十年间,崔忠献之子崔怡继承了父亲的权力。崔怡常常读书作诗、与文人交往,文学素养颇高。加之宋代诗话的传入,朝鲜文人也意识到了《破闲集》的不足,《补闲集》便应运而生。无独有偶,《补闲集》在序言中也如此提到了成书缘由:

我本朝以人文化成,贤俊间出,赞扬风化……金石间作,星月交辉,汉文唐诗于斯为盛。然而古今诸名贤编成文集者,唯止数十家,自余名章秀句皆湮没无闻。李学士仁老略集成编,命曰《破闲》,晋阳公以其书未广,命予续补。强拾废忘之余,得近体若干联,或至于浮屠儿女辈,有一二事可以资于谈笑者,其诗虽不嘉,亦录之。共一部分为三卷。[4]

上文所说的“晋阳公”,即崔忠献之子崔怡,在他的授意之下,《补闲集》是因“以其书未广”对《破闲集》的一种“续补”,也是“名篇秀句皆湮没无闻”之下的一种努力。如果说《破闲集》是以李仁老为中心的个人产物,诗歌理论和批评是破碎又主观的,那么《补闲集》背负着官方委命,则以一个更加宏观、客观的视角审视了高丽中期及以前的文坛,展现了高丽文学批评的发展面貌。细细读来,《补闲集》在书体构成、诗论观点都有所变化,因此我们有必要对《补闲集》的诗学思想进行深入研究。

二、《补闲集》比之《破闲集》

1254年刊行的《补闲集》在诗人诗作的数量、诗论文论的质量和对中国文学的接受方面,都不同于《破闲集》。

(一)“续”破闲——诗人诗作的续扩

从《补闲集》的序言中我们可以看出,《补闲集》最大的成书原因是为了续补《破闲集》未收录的“名章秀句”。两本书均为上、中、下三卷,其中篇章皆未附题目。经统计,《破闲集》中文段数是82个,《补闲集》是147个,增多了65个。《破闲集》中所涉及作家数(包括无名氏)是72人,而《补闲集》是144人,其中共同涉及的作家仅20名,《补闲集》的作家数翻了一倍。在诗歌数量上,《破闲集》共收录了169首诗作,而《补闲集》则收录了397首诗作,确实完成了“续”破闲的任务。

《补闲集》上卷主要谈论了从高丽初期到当代士大夫(及逸士)的诗作,诗作大体以高丽前期为主,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从光宗年间的赵翼到崔承老、王融、崔冲、金行琼、崔惟善、朴寅亮、权适、郑知常、李知深、金敦时、赵冲、琴仪、吴世才(逸士)等;中卷记载了武臣执政时期士大夫中代表文人的诗作,以俞升旦、金仁镜、李奎报、李仁老、李公老、金克己、金君绥、吴世材、安淳之、李允甫、林椿、陈澕等十二人为代表,内容文学性更强;下卷的前半部(文段1-21)收录了士大夫文人的诗论文论,而中间部分 (文段22-39)集中收录了僧侣诗作,结尾部分(文段40-49)记载了几篇奇幻故事和妓女诗作。可以说,《补闲集》六分之五的内容是儒家士大夫文人的诗作诗论,而其余六分之一是僧侣汉诗、鬼怪故事及妓女之作。

在收录的作家类型上,《破闲集》包括皇帝、文人、僧侣及外国文人(即中国文人),《补闲集》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对妓女诗作的收录。妓女因为社会地位低,往往是诗歌受赠的对象,或是诗作谈及的内容,其汉诗创作在前代从未被收录和认可。然而,她们大多熟读汉诗名作,经常与贵族士大夫交往应酬,具备一定的诗歌创作能力。她们有不俗的才情,能够周旋于官宦文人之间,侍酒宴乐之时,用诗歌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补闲集》在下卷卷尾对两名妓女的汉诗创作进行了具体记载:

动人红彭原倡妓也,颇知文句。有一兵马分道,与太守围棋,因宿酲未解曰:“都护博州千杯酒,醉未分东西。”动人红在傍曰:“太守分营一局棋,蒙不知生死。”尝从一书生欲学韩文,书生曰:“不作诗不教授”。遂作八韵曰:“买酒罗裳解,招君玉手摇。”又赠赵举子曰:“幸逢溱洧会,芍药赠如何。”自叙云:“倡女与良家,其心间几何。可怜柏舟节,自誓死靡他。”自叙之意似乎贞烈。[5]

上面这段文字记录了名为动人红的诗作。在高丽时期,宫中举行宴会或是欢迎外国使节之时,经常需要官妓表演音乐、歌舞。更多的时候,官妓要侍奉地方长官,或是接受他们的命令接待两班士大夫。两班贵族应和酬答,和名士的交流也要求她们的诗歌修养达到一定的水准。妓女的境遇飘忽不定,过着迎来送往的生活,却也渴望被人爱护和理解,动人红在诗歌中就表白自己,抛出了“倡女与良家,其心间几何”的反问。汉诗同样是当时妓女抒发感情和渴望的工具,通过《补闲集》中记载的这两段文字,我们可以窥见高丽时期社会底层女子的心声。

此外,在“续”《破闲集》的过程中,崔滋减少了个人诗作的收录,转为更加关注本国作家及作家创作的思想背景。《破闲集》中有三分之一的篇幅都是李仁老自己创作的诗歌,且不论作家的思想倾向是儒释道,仅以诗作优劣判定择录与否,比如居士郭兴、僧侣李资玄等的诗作便都收录其中。而崔滋的标准则不同,他在《补闲集》中更重视尊扬儒教道理,择诗录诗亦是如此。比如在《补闲集》中,崔滋对于儒家新兴士大夫李奎报的汉诗作品收录最多,高达29首,且每次提及道教或佛教思想都呈批判态度。可见,高丽王朝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儒家思想在士大夫阶层占据了主导地位,《补闲集》的根本著书立场是扎根于儒家思想的。

(二)“补”破闲——诗论文论的补充

《补闲集》“补”的实质所在,在其序言伊始便显露端倪:

文者,蹈道之门,不涉不经之语,然欲鼓气肆言,竦动时听,或涉于险怪。况诗之作,本乎比兴讽喻,故必寓托奇诡。然后其气壮其意深其辞显,足以感悟人心,发扬微旨,终归于正。若剽窃刻画,夸耀青红,儒者固不为也。虽诗家有琢炼四格,所取者,琢句炼意而耳。今之后进,尚声律章句,琢字必欲新,故其语生;炼對比以类,故其意拙。雄杰老成之风,由是丧矣。[6]

从引文可以看出,崔滋著书的目的没有停留在扩大收录诗作的数量上,他对文学的思考很深入,用“文者,蹈道之门”提出了文与道的关系以及诗歌的本质问题。《破闲集》主要以汉诗为主,君王、文人、僧侣的汉诗都混杂记载于其中,其中罕见一些对汉诗的评论,且带有李仁老强烈的主观色彩。《破闲集》是一本无序的、诗话特性不浓厚的著作。与此相比,《补闲集》更为注重批评理论的摸索,在作家点评、评诗标准及文体定义上都有所涉猎。

首先在作家点评方面,崔滋在中卷点出了武臣执政期间的文学“宗匠十二人”,分别对其诗作诗风加以评论:

今之诗人评曰俞文安公升旦,语劲意淳用事精简;金贞肃公仁镜,凡使字必欲清新。故每出一篇,动惊时俗;李文順公奎报,气壮辞雄,创意新奇;李学士仁老,言皆格胜,使事如神,虽有蹑古人畦畛处,琢炼之巧青于蓝也;李承制公老,辞语遒丽,尤长于演诰对偶之文;金翰林克己,属辞清旷言多益富;金谏议君绥,辞旨和裕;吴先生世材,安处士淳之,富瞻浑厚;李史馆允甫,林先生椿,简古精隽;陈补阙澕,清雄华靡,变态百出。此者一时宗匠也。[7]

上文提到的的俞升旦、金仁镜、李奎报、李仁老、李公老、金克己、金君绥、吴世材、安淳之、李允甫、林椿、陈澕十二人,即崔滋选出的武臣执政时期文学的代表人物,他用寥寥几句先概述了每个人的作诗特点,并在后文分别用一、二个文段对每位宗匠进行了点评。文中结合其具体汉诗,或围绕诗歌题材、或侧重作诗方法,着笔墨于每位宗匠的诗歌特点。其中李奎报出现的次数最多,崔滋在阐述个人诗论观点时,也时时举李奎报诗作为例。

其次,崔滋将评诗标准逐渐趋于客观化。文学创作是复杂多样的,诗歌批评却应该是客观统一的,这就要求文学批评者进行理性分析。崔滋在 《补闲集》中对批评对象进行了分析和研究,明确了诗评的一些标准,总结了一定的理论,使高丽时期的诗歌批评逐步趋于客观。首先,崔滋将诗歌分为上品、中品、下品:

若诗则新奇绝妙,逸越含蓄,险怪俊迈,豪壮富贵,雄深古雅上也;精隽遒紧,爽豁清峭,飘逸劲直,宏瞻和裕,炳焕激切,平淡高邈,优闲夷旷,清玩巧丽次之;生拙野疎,蹇涩寒枯,浅俗芜杂,衰弱淫靡病也。[8]

引文中,崔滋总结了“上”“次”“病”的评判标准,这其实与崔滋所说的“先以气骨意格,次以辞语声律”统一呼应,气骨意格为首,辞语声律其次,气骨意格及辞语声律都不及的诗作只能是诗中下品了。“气骨意格”即是作家修养和诗歌所反映的精神内容,是以诗歌的豪气为核心的美的标准。[9]作为一个儒家士大夫,崔滋表达了其所追求的文学至高至美的境界。

关于评判诗歌优劣,崔滋还记述过这样一段话:

文烈公和慧素师猫儿云:蝼蚁道存狼虎仁,不須遣妄始求真。吾师慧眼无分別,物物皆呈清净身;文順公蟾云:痱磊形可憎,爬行亦澁。群虫且莫轻,解向月中入;眉叟蚁云:身动牛应斗,穴深山恐颓。功名珠几曲,富贵梦初回。文順公形容甚工,李学士句句皆用事,文烈公寄意浮屠言理最深。大抵体物之作,用事不如言理,言理不如形容,然其工拙,在乎构意造辞耳。[10]

金富轼、李奎报、李仁老分别以猫、蟾蜍、蜘蛛为题材作诗。崔滋认为,每种动物都具备自身的特色,评论此类诗作好坏可以依次按照形态刻画是否如实、内容是否符合事理、能否巧妙运用典故等三方面进行评判,即按照“用事不如言理,言理不如形容”的评判标准,将金富轼、李奎报、李仁老三者的诗作高低尽述其中。这种诗歌批评,与李仁老在《破闲集》的主观观点不同,增加了诗评的客观性和可信度。

其实,我国北宋大文学家苏轼在《净因院画记》中也有过类似的看法,他说“余尝论画,以为人禽宫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11]苏轼认为,画既要符合事物的本来面貌,又应该体现内在神韵,既应将客观事物如实再现,又应将画家的主观意趣完满表达。可以说,在自然之中体现自然之物的生命和性情,这是中朝两国古代文人墨客的共同追求。

在文体方面,崔滋在下卷(文段13-21)用了九个文段,结合具体例子简要整理了每种文体的概念、必要条件和演变历史:

书命之作,始于毕命囧命。秦改命为制改令为诏,汉因之……本朝词诰古有典则,及睿王代一变华靡,今又三变,皆繁辞虚美,甚者至类俳优戏赞。[12]

古四六龟鉴,非韩柳则宋,三贤不及此者,以文烈公为模范可矣。文顺公以逸气豪才,驱文辞必弘长,至于笺表必约辞短章,不愆联律……凡笺表限四六联对者,欲谦检而不越也,以辞约义尽为优。[13]

上文第一段引文,崔滋说明了文章名称伴随时代变迁所发生的改变,从我国的秦、汉到高丽朝时期词诰的几番变化。第二段以李奎报为例,阐述了士大夫应该精通诗、四六文、笺记、表章等各种文体,且创作要符合每个文体的规范特点。

总结来说,《补闲集》或以随笔中包含诗歌的形式,或仅仅是随笔的形式,有的记录了诗歌的创作背景及创作前后的轶事,有的评价了诗作及所反映的作家思想,有的立足于诗作和文体进行了点评。可以说,《补闲集》是集诗作、诗评、诗论于一体的丰富集合,特别是诗论在宽度和深度上都有所扩大和深化,补充了《破闲集》之所短。

(三)“脱”破闲——笑谈及国史补要素的添加

《补闲集》结尾几个文段还记录了几篇人鬼奇幻故事和男女交往情事,崔滋将其称为“淫怪事”,在跋文中对此作了如下解释:

唐李肇国史补序云:“叙鬼神,近帷箔,悉去之。”欧阳公作归田录,以肇言为法,此古今儒者选述之常也。今此书,非敢以文章增广国华,又非撰录盛朝遗事,姑集雕篆之余,以资笑语。故于末篇,记数段淫怪事,欲使新进苦学者,游焉息焉,有所纵也,且有鉴戒存乎数字中。览者详之。[14]

如果说《补闲集》的序言表明了要续补《破闲集》的成书缘由,那么跋文中就提到了书体内容所效仿的对象,即我国宋代欧阳修所著的《归田录》。《归田录》的跋文中同样有这样一段话:

唐李肇国史补序云:“言报应,叙鬼神,述梦卜,近帷箔,悉去之;纪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谈笑,则书之。”余之所录,大抵以肇为法,而小异于肇者,不书人之过恶。以谓职非史官,而掩恶扬善者,君子之志也。览者详之。[15]

可以看出,《补闲集》与《归田录》的跋文有很多相似之处,第一句都以唐朝李肇著《唐国史补》开篇,最后一句均以“览者详之”结尾。跋文中记载了李肇的著书原则,即去除一切 “言报应、叙鬼神、述梦卜、近帷箔”,这样才能保证所记内容翔实可靠,补史书之缺漏。欧阳修晚年闲居,称以《唐国史补》为标格,遵其体例创作《归田录》,其中记载了宋代著名文学家杨亿、晏殊、林逋、石延年、梅尧臣等人的事迹,具有一定的文学研究价值。不仅如此,欧阳修还结合亲身见闻在《归田录》中记录了北宋前期的典章制度、官场轶闻等,同样使其具有史料价值。关于《归田录》所记载的内容,欧阳修说“归田录者,朝廷之遗事,史官之所不记,与士夫大夫笑谈之余而可录者,录之以备闲居之览也”,这与崔滋在序言中所说的“或至于浮屠儿女辈,有一二事可以资谈笑着,其诗虽不嘉,并录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依照崔滋所说,《补闲集》中记录的这些“淫怪事”是为了供“新进苦学者”休息娱乐所用,可为“笑谈”。在下卷40至48的九个文段中,记录了一篇贞肃公与妓女白莲的爱情故事,三篇奇闻怪事,一篇李寅甫与女鬼的韵事以及一篇痴愚人子林的故事。这些故事文字质朴、内容各式各样,与《破闲集》中篇幅较小、记载隐晦的“笑谈”相比,有了很大的进步。《补闲集》之后,高丽后期李齐贤所作的 《栎翁稗说》中也载有 “笑谈”,李朝初期徐居正所作《太平闲话滑稽传》更是搜集了一整本可作笑料的奇文逸事,可见《补闲集》对后世文学的影响不可忽视。

《补闲集》对《归田录》的接受,还体现在类似“国史补”的记述上。崔滋在文中曾用一长段文字记录了一位无名僧侣的行迹,然后说“以补僧史之阙遗”,可见他记述的重点不在于僧侣,而在于对历史的记载。崔滋在《补闲集》中还收录了君王的诗作,将君王和士大夫的诗作同列于一卷虽然不合儒家规矩,但是书中解释“载此御制者,因纪事,他皆如此”。既然主旨是“因诗纪事”,那么比起君王诗作的文学性,与御制相关的历史事实便更为重要了。此外,《补闲集》中还记载了九城役,即高丽王朝时期尹琯与吴延宠带领军队征伐女真的历史战役,在这些段落里,其中也夹杂有部分诗歌,但史实重于诗作,诗作是为了说明历史事件而服务的。

与续扩诗人诗作、补充诗论文论的意图相比,“笑谈”及“国史补”要素的添加在《补闲集》中所占比重有限。也就是说,《补闲集》虽然以李仁老的《破闲集》和欧阳修的《归田录》两部书为模范进行创作,重点继承的依然是本国著作《破闲集》的传统。

三、结语

《破闲集》与《补闲集》是接受并融合了本国传统和外国文学的著作,通过它们可以了解高丽时期文学和文化的面貌。《补闲集》的成书缘自对李仁老所著《破闲集》的续补,但《补闲集》书中内容取材范围更广、更全面。在文人不断发展的审美要求下,《补闲集》中所反映的诗论文论也更加多样和客观,从“十二宗匠”的作家点评,到划分汉诗优劣等级的“气骨意格”“辞语声律”,再到四六文、笺记、表章等各种文体的定义,崔滋所展现的文学批评丰富而细致。同时,在北宋欧阳修《归田录》的影响下,《补闲集》摆脱了单纯的“续补”,在文中添加了滑稽“笑谈”和“国史补”的史料要素,在文学意义之外,还兼具了史料价值。可以看出,朝鲜古代的诗学思想在高丽王朝刚刚萌芽,高丽文人接受了中国文学的精华,并进行了改造和批判性的吸收,与朝鲜民族独特的思想文化与传统相结合,结出了独属于古代朝鲜的璀璨果实。

[1](韩)赵钟业:《高丽诗论之唐宋诗风影响研究》,《语文研究》(第 7 辑),1971 年,第 100 页

[2](朝)郑麟趾:《高丽史》,亚细亚文化社,1972年,102卷,李仁老条

[3][4][5][6][7][8][10][12][13][14](朝)李仁老 崔滋:《破闲集·补闲集》,亚细亚文化社,1972年,第53、56、162、56、93、139、99、139、143、162 页

[9]蔡美花:《高丽文学的审美心理结构探析》,《东疆学刊》2011年第28卷第2期,第7页

[11]李福顺:《苏轼与书画文献集》,荣宝斋出版社,2008年,第58页

[15](北宋)欧阳修:《归田录》,三秦出版社,2003年,第167页

ComparingBohanJiptoPahanJipin the Period of Kaokouli in Korea

Jiang Xia Yin Yunzhen

Goryo Dynasty is the golden age in the history of Korean-Chinese literatures.Korean poetical talks are also appeared at that time.With the angle of comparison,We mainly explore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BohanJipandPahanJipand try to outline theearly ancient Korean literary criticism.BohanJipincluded more poets and poems thanPahanJipand literary criticisms are more objective and more systematic.Under the influence of OuYangxiu’sGuitianlu,BohanJipalso added elements of funny stories and supplyment of the nation history.As a result,BohanJipnot only has literary significance but also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and combines ancient Korea’s traditional and elements of foreign literature as a whole.

ChoiJa,BohanJip,PahanJip,literary criticism,foreign literature

吉林大学文学院 吉林长春 130012;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 吉林长春 130012

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高丽时期朝鲜诗人对中国文论的吸收与改造”(批准号:2016BS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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