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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系列海陵岛上的博物馆

2017-03-28张瑞田

艺术品 2017年2期
关键词:海陵陶铸大堤

文/张瑞田

“一带一路”系列海陵岛上的博物馆

文/张瑞田

我很注意汽车驶向海陵大堤的感觉,这时,窗外的红树林在视野中消失了,夕阳如一位疲惫的妇人,感伤地俯瞰大海。海陵岛越来越清晰,从陆地向海岛延伸的大堤如一块斑驳的地毯,在我的视线中铺展。

汽车碾压路面的声音沉闷、滞涩……

我下意识地吟诵起陶铸的诗——帝子南来竟不回,海陵荒冢对斜晖。涛声漫诉兴亡恨,风啸空增洋海威。且喜望天勤水利,更惊穷垌养鱼肥。千斤亩产期明日,一道长堤接翠微。

陶铸的诗题为《访海陵岛》,1959年9月11日刊于《南方日报》。对这首诗的艺术价值说不出所以然,重要的是,这首诗与一座荒岛,与一个事件紧密相连。

1958年,陶铸第一次来到海陵岛。那时,海陵岛是一座孤岛,登岛者需借助渡船。陶铸是乘渔船还是军舰登岛,没有考证,然而,登海陵岛的陶铸一定是感慨万千。孤独的海陵岛笼罩在贫困之中,粮食不能自足,海产品也无法运出岛外,一座风光绮丽的岛屿,在大自然的咏叹中呻吟。

作为时任广东省委书记的陶铸,倡议修建连接陆地与海陵岛的大堤,目的当然清晰,发展海陵岛,繁荣海陵岛。

那一年,广东也不平静,社会发展与经济建设步履维艰,试图拿出一笔资金修建大堤,并不是容易的事。怎么办?一个习惯性的思维,推出一个习惯性的政策,让人们献工献力,以减轻政府的财政投入。从陆地到海陵岛有五公里左右的距离,修大堤完全依靠人力,据说当年阳江县有三分之二的青年人参加了修建堤坝的劳动。陪同访岛的朋友告诉我,他的父亲当年就是修堤坝的众多青年人之一,在父亲的叙述里,儿子才知道,这个全长4625米的堤坝,修建时常被台风捣毁,人们又以顽强的意志重起炉灶,继续与大自然抗争,直到1966年7月通车。

而这时的陶铸已到北京工作,海陵大堤通车以后的一个月,他在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上担任中央政治局常委。“文革”期间遭到迫害,1969年11月,在合肥病逝。

陶铸没有看到海陵大堤通车的那一天,他用一首诗,描述了陈年旧月的一种心情、一个事件,为海陵大堤,增加了些许的传奇色彩。

无疑,海陵大堤给海陵岛带来了便利,也夯实了海陵岛经济发展的基础。但是,当年大跃进式的艰苦劳作,自然给许多人增加了痛苦的记忆。同时,海陵大堤对海洋的阻隔,对生态也产生了负面影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汽车音响腾跃着杨鸿基厚重的声音,由远及近的沧桑感,让我访岛的心情凝重起来。

海陵岛风光无限,当我踏踏实实地站在海岛上,看点点帆影,听阵阵涛声,始觉这座地处南海的岛屿有别样的经历和别样的色彩。其实陶铸“帝子南来竟不回,海陵荒冢对斜晖”两句诗已经点出海陵岛的坎坷,南宋末代皇帝赵昺在新会崖门跳海自杀,太傅张世杰退居海陵岛后极度绝望,生不如死,只好扑向大海,追随先帝去了。

海陵岛的风很大很强,不知道看不到希望的张世杰是否在大海中成仁,还是被海浪推到岸边,隐姓埋名后苟且偷生?这类传奇在先贤的笔记中和戏曲舞台上流传,在我们的内心世界真真假假地延续。

的确,生活中有太多的秘密了,正是这些秘密,让我们产生了发现的乐趣。想一想,时隔几百年的邂逅,该是何等的离奇与贲张啊。在海陵岛,面对“南海一号”就是这种心情。

海边,一座由曲线交织而成的,又如波涛一样翻滚起伏的建筑,与我们遥遥相望。海蓝与深蓝的色调,把这座自由、浪漫的建筑涂出几分神秘。朋友说,这是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其主要的珍藏即名闻遐迩的南宋沉船“南海一号”。我侧目遥望,如同在闹市中见到一位身世复杂的公主,惊讶、感叹,甚至还有青涩的慌张、腼腆。

对“南海一号”略知一二。1987年8月,广州救捞局与英国的海上探险和救捞公司在上下川岛海域寻找东印度公司沉船莱茵堡号时,意外发现了深埋在23 米之下的另一条古代沉船。那一天,海上探险家们沉入海底,打捞出一批珍贵文物。沉船位于传统的海上丝绸之路航线上,也就是与海陵岛仅20海里的地方,其历史价值极其重大,遂把沉船命名为“川山群岛海域宋元沉船”。“南海一号”的名称则是后来由中国水下考古事业创始人俞伟超先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命名的。

“南海一号”出水文物

“南海一号”出水文物

考古人员在“南海一号”发掘现场清理文物

我急切地想进入博物馆一睹“南海一号”的真容,也很想像探险家一样进入“南海一号”的船舱,轻轻抚摸旧日的时光。船舱里不乏名贵瓷器,但我还是愿意穿行800年的漫长岁月,看看昔年往事。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唯有时间的意义和生命的意义。

博物馆像一所医院,静谧、肃穆。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南海一号”巨大的身躯,如被射中的鲸鱼,无奈地躺在蔚蓝色的海水里。它只能依靠记忆去怀想峥嵘的昨天了。伫立许久,脑子里出现了1987年的字样,也就是“南海一号”被发现的日子。那时候,我是青年,羽扇纶巾,朝气蓬勃,而今已是雪染双鬓,目涩力短了。我当然知道,“南海一号”从1987年被世人皆知,到2007年才打捞出水,其间所经历的正是中国人改革开放的最好年景。20年前,资金、技术困扰我们,国家也像这艘沉船,需要一个苏醒和自强的过程。也许我们不愿意让这艘目睹中华民族辉煌的商船,让这艘在海上丝绸之路自由航行的商船,有一丝一毫的失望,我们才等待,等待着一个民族恢复自信和应有活力的时候,隆重地接她回家,给她建一栋可以修补伤口的房子,让她骄傲地回忆。

眼前,耗资1.5亿元人民币的水晶宫,如一位慈祥的母亲,拥抱着“南海一号”。“南海一号”是世界上年代最久远、船体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沉船,对研究我国古代造船工艺、航海技术等都提供了典型的标本。其搭载的文物也有可能解开“海上丝绸之路”的秘密和难题。这艘距今有800多年历史的沉船,像一个终于迷途归来的游子,沉醉地睡去了。

在博物馆的陈列室,我欣赏着“南海一号”搭载的文物。德化窑粉盒、青白釉铺首执壶,还有景德镇窑、龙泉窑等官窑烧制的瓷器,以及不同的金属器皿,古朴、庄重,美轮美奂。有趣的是,其中的一些文物洋溢着阿拉伯的风情,显然,这是根据外国商人的要求烧制的。“南海一号”搭载了6万至8万件不等的精美文物,为了保护好这些文物,它们随“南海一号”被整体请进水晶宫,在船舱里依旧沉睡。眼前的文物是“南海一号”的生命密码,据此,可以推导出“南海一号”的全部。不过,我没有这个野心,还是愿意静静看着历经800多年的岁月突然现身的物件。其中的三枚戒指引起了我的兴趣,金质戒指有上好的工艺,纹路对称,细腻柔和,每一枚的戒指的造型又不一样,此刻,它们静卧在托盘上,暗光如溪水一样扑来,衬托出几许华贵。思忖片刻,我问讲解员:戒指是随船的商品,还是乘船人的私物?不算漂亮的讲解员微笑起来,一副颇有教养的样子,她反问道:你说呢?我说是私人物品,也许是船长的,也许是船员的,也许是随船前行的货主的,总之,它们属于个人。

讲解员不笑了,只是轻轻点头。

戒指还在,主人已逝。走出博物馆的时候,看辽阔的大海,心还在纠结。

(本文作者为当代作家、书法家,文中图片由梁文栋拍摄)

责编/王可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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