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阳台

瞿一鸣

阳台是女人的阳台。她活得匆忙潦草，她活得滋润芬芳，她活得苍白自守，她活得简洁开朗……看见一家的阳台，大抵也就看到了那家的女主人。阳台可见她的生活和她的品味，甚至她内心的季节。

她的阳台，最烟火，最日常。

可以下了车来，慢慢从阳台下经过。新洗的衣服还在滴水，滴进路人的脖子里，清凉犹香。风斜斜地经过楼丛和街道，吹着这些衣服，半干不干，洗衣粉的残香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在空气里飘散。

回头看晾在阳台的衣服，耳畔想起她的話“只有当把整整一大袋洗衣粉用完的时候，就会知道自己的生活不再颠沛流离。”也许她晾晒的是一种记忆，一种态度。

远看她的阳台，被绿色植物掩映地森森然。说到底，内心深处种植着厚厚的绿意。再看那些低矮的花盆，抬头看过去也是洁净的。一串红、茉莉、木本海棠、丁香，灼灼地生长着，低调地摇曳，发散花香，就像她一样，自在芬芳。

半拉子夕阳磕磕绊绊地穿过阳台上树叶的罅隙，落满一地光斑。这时候她总是端出一大锅稀饭和三碟时令小菜——拌炒海带，炒酸菜和一碟煮焖熟的新鲜虾皮，旁边佐上一浅碟酱油。她总是在阳台上望着：独生年代里的城市早已染上了喧嚣浮躁的劣疾，似一个生命力顽强却又苟延残喘着的废弃老人，身前三千繁华灯红酒绿，身后车如流水马如龙。然而她只是大口喝着稀稀的小粥，让炒酸菜咸酸中透着一股子香气的味觉在味蕾中游动，仿佛焕然间也唇齿留香了。咬着咬着有“咯吱咯吱”的声响从口腔里发出，一会儿觉得酸得张不开嘴，便挑上一筷子海带。慢慢咀嚼，沉淀下来的竟是一种从心头深处漫上来的感激。她看着周围并不名贵的花，就看到一种简洁，疏朗，开阔，不婆婆妈妈，不小欢小喜。连一朵海棠盛开，都觉得那艳丽里透着一种四平八稳，静静长着，不招摇，好像年长日久，不慌不忙。她也曾年少轻狂幻想一生琴棋书画诗酒花，可繁华落尽生活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傍晚，暮色，落日……

怎么说都好，你知道的就是那一段稍纵即逝的时光。黄昏不叫作黄昏，仍然是衰丽的。一如莎翁所说，玫瑰不叫作玫瑰，仍然是芳香的。

她深知，生活节奏再如何催人推到惶惶不安，自有半亩方田，真正的平静不是远离喧嚣，而是在心里修篱种菊，来悠然安置自己的心。

她的阳台，她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