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座记

董魏

吴老师今天要去参加一场宴会，说实话，作为一个历史讲师，吴老师似乎并不太善于和“活人”打交道，他觉得宴席上的人情捏造太过于矫情，而他恰恰不喜欢矫情。

但是今天非来不可，不单单是共事多年的朋友邀请，而且宴席上的贵宾和他多年未曾变动的职称有很大关系，他也想尽快升升职，省得“冯唐易老”这样的憾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他虽很不情愿却也带着一副乐于其中的表情而来。毕竟酒精容易使人失去判断力，酒桌上好办事，此间大好良机，错过岂不可惜。

酒桌上是一定要让座的！这是自孔子的乡饮礼中发展来的，吴老师自然明白。“来来来，张老师您是稀客，贵客，理应坐上宾上席，我常来，今天当然是陪您。”“这是什么道理？李老师您年纪最高，资历最老，您不坐上首，我们怎敢就座，大家今天都是来陪您老的。”

吴老师一般都会躲开这些在他看来无聊的聚会，躲得越远越好。他清楚地记得《聊斋志异》中的一则有关让座的故事：“同样是在宴席之上，同样是让座。一个人是使足了劲把另一人往上首拉，被拉的也拼尽气力向后谦让，这一扯一拉之间，宾主不知是谁松了力，结果两人摔倒在地，还不幸撞掉了旁人两颗大门牙。”吴老师对这个故事记忆深刻。一方面是他爱惜两颗门牙，另一方面，他自知，便是坐在上首贵座，也不至于头晕目眩栽下来；沦于尾席，实也未必会少吃一两口，何苦哉？

就在這时，众人仿佛得了指示一样，纷纷落座，已无一人异议，吴老师大为感慨。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应该坐哪，大家都有份，为面子好看，则不妨相互推辞一番。倘若说要缺一个人的位子，或者位次要按什么标准攀比，保不准谁会因为争座打起来。罢了！吴老师顾不得那么多，他举起酒杯也堆了一脸的笑意，给自己谋个前程去了。

酒足饭饱，吴老师升迁大事也在觥筹交错中完成。所以现在他归心似箭，冲出酒店逃到公交站点处。他尚处醉迷，便也不顾等车的队伍里加塞了几个人，倘在平时，他必定要理论几句，虽然并不一定有效果。

上了公交车，显现“物竞天择”这一理论的时候到了。众人必定使尽浑身解数，有的人身体灵快，可先人一步占得好座；有的体形庞大，挤来挤去也能得到一方坐席，总之先到先得。

吴老师没有这方面的“特长”。只能和其余人一起站着，推搡之中他清醒过来，眼前之景让他又有所感叹。倘若都有座位，或者更有盈余，则大家不但不会争抢，也许还要你我相互谦让一番。正因座少人多才会争抢，让座果真是门大艺术。

吴老师明白了先人以礼治国的苦心，倘使礼治这一方法施之久长，推广天下，大家也许能受这潜移默化之力，变得谦谦有礼。只可惜人类脱离野兽之群时间尚短，受礼乐教化时日不多，只好偶尔冠冕堂皇谦让一番，此外不时显露野性。

吴老师长叹一声，不禁深思有感：“祖先以礼教治天下，实在高明，实在高明！”

【评点】

作者用两个场景对比，一个是宴席之中，另一个在公交车上。人们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在不同的场合便有不同的表现，文章借此讽刺了社会上某些人的行为，同时也开出了作者自己的“药方”。笔调冷峻，颇有鲁迅的写作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