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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时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冷战观

2017-03-22祝小楠

关键词:美苏自由主义观察

祝小楠

《观察》时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冷战观

祝小楠

抗战胜利后,聚集在《观察》周刊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不仅心系中国的前途命运,更是将视野投向风云变幻的国际局势。他们迫切希望通过对美苏冷战的审视与反思,为彼时的中国找到一条出路,实现其政治理想和追求。而《观察》时期所形成的冷战观也彰显出他们强烈的救世情怀。

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美国;苏联;冷战观

《观察》周刊作为抗战胜利后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同人共创刊物,无论是对当时国内政局的关注亦或是对国际局势的理性剖析,均彰显出该群体对中国命运和发展道路一以贯之的忧思之情。正如该刊在发刊词中所宣示的:“我们甘受艰苦,安于寂寞,不畏避可能的挫折、恐惧甚至失败,仍欲出而创办这个刊物,此不仅因为我们具有理想,具有热忱,亦因我们深感在今日这样一个国事殆危、士气败坏的时代,实在急切需要有公正、沉毅、严肃的言论,以挽救国运、振奋人心。”[1]不难看出,现实政治的衰朽成为《观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介入政治的推动力,他们希望以此为契机践行自身的政治理想,改变中国落后的面貌。在此时期,以储安平、张东荪、费孝通、钱瑞升、吴世昌、朱光潜、杨庆堃等为代表的《观察》周刊知识分子,用大量篇幅对美苏冷战进行分析,尤其关注两国对内对外政策,其用意无疑具有审视它者以反观自我的目的,希望能为被裹挟于冷战漩涡之中的中国找寻出路。

一、理想的破灭——对美在华政策的审视

抗战胜利后,中国虽获和平,但又面临另一困境,即在国共之争中,选择何种政治道路、如何重建政治重心、整合各方力量建设支离破碎的国家,成为各方各派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然而,问题的复杂性在于,二战结束后,世界便进入由美苏主导的两极格局。双方在固守自身势力范围的同时,也在广阔的中间地带展开了激烈的争夺。于是,作为远东战场的重要国家,中国很快被卷入其中,成为美苏两国竭力拉拢和控制的对象。尤其是美国,更是凭借战后强大的军事和经济实力,把中国纳入到自身的战略体系中,企图通过扶植国民党政府控制中国,进而将其变为遏制苏联的棋子。在这种背景下,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美国的观感经历了一个由期望到失望的心路历程。

当时,聚集在《观察》周刊的诸多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普遍对美国在华政策不满。然而,囿于当时中国面临的客观现实,若想振衰起颓、恢复国家建设,单靠一己之力又显然难以自顾。于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天然所具有的“工具性”色彩,使得他们在对美国批评的同时又带有几分期望。正如主编储安平所说,“我们不满意目前美国种种对华做法,但我们不能忘记在战时美国给予我们的同情和援助,我们无可抑制地仍然缅怀着已故罗斯福总统的崇高伟大”。不过,在表达对美国战时帮助中国感激之情的同时,他也毫不客气的指出:“美国之过问中国政治,到头还是为了美国的利益”。因此,他特别强调“美国一方面为了他自身的利益,同时也须真为中国的幸福前途公道打算。能如此,中国人民会在心底里感激美国”,否则“美国必将失去众多中国人民对于美国的感情”[2]。其实,通过储安平的这番话语,不难感知他当时颇为复杂的心态。一方面既想防美,避免中国成为美国的棋子;另一方面又想亲美,希望美国帮助中国进行战后重建。而储安平这种矛盾的心理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自由主义者的对美立场和态度。不过,和大多数自由主义者相比,张东荪对美国的立场则表现得更为直率:“中国并不要对美苏同等亲善,中国只求不反苏,对美则可作亲善一些,或可说亲美甚于亲苏。因为苏联没有余力以资助中国和平后的建设,所以在积极方面,中国希望于美国者甚多”。不过,在对美国寄予希望的同时,张东荪又十分警醒地站在民族主义立场上指出:“我们反对在中国未得和平以前美国有任何的援助,因为这些援助只是虚耗于战争,不能用于建设,在美国是等于把金钱物资抛在海中,而在中国却反增加灾殃与苦痛,这乃真是损人不利己;而在其反面,却又必须说明,在中国和平以后,不但欢迎美国的援助,并且美国如不即来,中国亦要竭力去请求。”[3]

由于国共政争日渐激烈,出于战略利益考虑,美国在华政策日益反动,以致不惜采取扶蒋反共策略,从军事和经济层面源源不断地帮助国民党打内战。而美国这一不得人心的做法也招致《观察》周刊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不满与抨击,直指美国在华政策目的。

首先,将中国变为美国的反苏基地。美国战后对华政策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防止中国落入苏联控制,因此希望通过对华援助来防止中国赤化,挑拨中苏关系,进而将苏联排斥在远东之外。吴世昌对此指出:“美国不但以《雅尔塔密约》构成中苏的间隙,并且妄想利用中国为反苏基地以争霸世界,加重了中国内战的复杂性与深刻性,以及使中国政府因上述各种原因而引起不断的困难,直接间接助成中国的内战”。如果“美国索性不管中国的事,美军一起撤出中国,中国的情形要简单得多。”[4]在他看来,中国目前所出现的混乱局面,美国应负不可推卸之责任。而费孝通则进一步强调:“美国以武力支持相争的一方,无论如何不能使人相信你们的用意是在促进中国的民主运动的……武力既统一不了中国,内战的延长只有加速中国人民生活的下沉,穷苦的加深,社会秩序必然更为紊乱。紊乱的中国、饥饿的中国对于美国有什么好处?我们中国人固然痛苦,你们也失去了一个大的市场,失去一个可以合作维持太平洋和平的对手。”[5]在费孝通看来,美国所采取的扶蒋反共政策不仅无法统一中国、遏制苏联,反而会加速中国的混乱,最终伤人伤己。

其次,把中国变为美国的倾销市场。二战后,美国在经济繁荣的背后,也面临生产过剩、国内市场饱和的危机。为解决这一问题,美国将目光投向中国,企图将其变为美国商品的倾销市场。而彼时中国也面临着经济凋敝、社会衰败的困境。因此,借用美资恢复国家经济成为当时朝野上下的共识和诉求。不过,对于开放中国市场,吸收美国商品的这一主张,夏炎德却并不看好,“美国现在供应我大批廉价的物品,以为可补充我们今日的需要,而事实上在短短的时期中已使中国工商业陷于这样悲惨的境地”,因为“数千亿元的美货只占美国生产额中的小部分,而到中国来却足以造成长期的萧条而有余。美国的生产力太庞大了,而中国市场却恁般地可怜”。美国商品对中国市场的倾销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中国销纳这大批美货以后将引起工商业普遍倒闭、工人大批失业”。因此,即便美国对中国的商品输出能解中国一时燃眉之急,但终究无益于中国经济的健康发展。所以,在夏炎德看来,“美国与其输入消费物品,毋宁输入生产器材,与其输入商品,毋宁输入资本”,因为“美国的巨额剩余资本为本国生产部门所不能完全吸收”,而“中国为维持固有产业与大举开发资源缺乏资本,要能以美国的资本助中国劳动之势,来开发广大的资源,则美国资本可得优厚报酬,而中国产业也得发达起来”[6]。

应该说,战后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美国抱有十分复杂的情感。在感性上,他们对美国的好感使其寄予相当之期望,希望中国能在美国的帮助下结束混乱局面走上正轨。但在理性上,他们又是热忱的民族主义者,热切渴望中国摆脱美国控制走上独立自主的道路。因此,在这种感性与理性的冲突与激荡中,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始终在寻求走第三条道路的可能,以达到个人理想与国家目标的内在融合与统一。然而,随着美国在华政策的日益反动,其扶蒋反共遏制苏联的意图益发明显。最终,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美国的好感消磨殆尽,荡然无存,而美国在国人心目中的形象也最终崩塌。

二、两种主义的对峙——对美苏冷战的反思

在关注美国对华问题的同时,《观察》周刊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也将目光转向了美苏关系。在他们看来,中国所存在的诸多问题都是由美苏冷战所引发。不过,相比起对美国所怀有的复杂情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苏联并无太多好感,甚至不乏批评之声。之所以会这样,跟《观察》诸人的留学背景不无关联。近代中国,随着社会的转型与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不断开化,中国传统读书人也随之发生分化,一部分人在接受欧风美雨熏陶后,意识到中国传统政治制度的弊端。因此,留学欧美学习西方先进的政治制度以改造落后的国家成为其矢志不渝的目标。在此过程中,西方自由主义所标榜的“自由、民主、平等”理念,对寻求以国家富强为旨归的中国留学生而言,又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因此,颇具使命感的这部分人很快转变为自由主义的拥趸,归国后先后创办了以《努力周报》《独立评论》等为代表的自由主义刊物,极大地推动了近代中国自由主义思潮的兴起。在抗日战争结束后,他们重新聚集在《观察》周刊周围,继续宣传自由主义政治理念。正是他们具有共通的思想脉络和相同的留学经历,使得他们有意无意形成了亲欧美而远苏联的态度。加之苏联意识形态本就与西方自由主义相冲突,这就使得服膺于自由主义学说的《观察》诸人对苏联的在华政策更加不信任。

胡先骕认为,“苏联对于中国所加之劫持与在东欧之争霸权,实足以妨害世界和平之建立,与种下第三次世界大战之种子……而侵害中国,致使世界和平在战时结束后将及一年尚不能奠定。此实人类历史过程中最可恶与最可忧之事。然所以酿成此种局势,则苏联实须负最大之责任”[7]。对于苏联为同美国争夺在远东地区的主导权,不惜作出牺牲中国利益之举动,《观察》诸人更是齐声指责苏联是借施行共产主义之名行扩张势力之实,“我们以为苏联欲谋共产主义的扩张,其形式也有两种:一是以自己国力直接扩张,换言之,就是希特勒式的侵略。一是培植全世界共产势力,造成国内战争与革命,从而取得政权,形成间接扩张”,而在这两种扩张方式的基础上,他们强调苏联更侧重后者,并预判“今后美苏直接冲突,或国际间发生大规模的战事,其可能性甚少”,而“各国内部‘内战’的可能性加多”,因此,“第三次世界大战或许不是国际间的战争,而是‘内战’的蔓延连成一片,变成全世界‘普遍内战’的战事,化国际战为内战,使原子弹无法应用,这就是苏联造成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二大特色。”[8]不过,在指责苏联的同时,《观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仍然认为,中国政局的混乱,国际局势的动荡,归根结底仍是美苏冷战所致。正是由于两国都有各自的打算,在各个领域展开激烈的争夺,广大中间地带国家则被裹挟其中,成为美苏争霸的牺牲品。而对于美苏冷战产生的原因,《观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则从两国的意识形态、社会制度、战略安全、经济冲突等方面进行了深入剖析。

第一,两国社会制度差异和意识形态分歧是产生冷战的根源。二战结束后,美苏之间的竞争愈发激烈,国际局势日益紧张,这也引发《观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强烈担忧和关注,并从两方面对冷战产生的原因进行了深入分析。一方面,两国政治制度不同。“苏联取代了轴心国的地位以后,与美国在国际上竞争世界领导权,由是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两个思想体系的对立,也随之日益显露”。美国“以民主的政治思想为号召,以强大的经济实力为后盾,争取各国之拥戴,以巩固其领导世界的地位”,而“这种行动当然为苏联所不能容忍”,因为“基于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间的矛盾,美国势力的扩大,无异是苏联安全圈的缩小,这就是美苏在每次国际会议上互有责难,僵持不下的原因”[9]。另一方面,意识形态的冲突。在自由主义者看来,美苏两国对共产主义发展的基本认知不同。苏联认为共产主义在世界其他各国的诞生和发展,是社会进化的必然趋势,是各国社会条件成熟的结果,非人力所能强求,因此也就与苏联无关。而“美国则认为其他国家共产党的发展,都是苏联直接间接援助的结果,都有苏联在背后的支持”[10]。正是由于双方对共产主义的认知与理解不同,使得美苏双方相互提防,矛盾重重。

第二,战略安全的冲突构成美苏冷战的直接导火索。战后,美苏两国都竭力拓展各自的战略空间,这必然导致各自国家利益的碰撞与冲突。因此,地缘安全就成为双方固守的生命线。虽然在二战时期,双方能够容忍彼此的行为与政策,但在战后,基于意识形态冲突所衍生出来的战略安全问题及引发的矛盾却急剧凸显出来,并互相敌视。对美国而言,“美国人民和他们政府同样恐惧苏联共产主义势力扩张会威胁或消灭美国自以为最理想的那一套民主方式的生活”,因此他们“深深恐惧外来的共产主义势力伸入美国,危害他们生活,或苏联共产主义势力扩张,致使美国孤立而在生存上遭受严重威胁”。对苏联而言,他们始终“相信资本主义终必溃灭于共产主义之前,但又恐惧资本主义国家抢先围攻苏联”,因此又“深深恐惧美国正在领导世界包围苏联”战略的实施。正是由于彼此间相互不信任,结果“各自竞相扩张其国际上的势力范围,以求安全”。但这样的结果却是“愈求安全,愈感不安全,愈扩张势力范围,愈增添接触机会,愈感觉遭受威胁,愈加深双方互相恐惧心理”[11]。在自由主义者看来,在以现实利益为主导的国际格局下,美苏在各自扩张战略空间的过程中,都无不充斥着政治利益的碰撞、霸权的冲突,因而也构成冷战爆发之基本形态。

第三,经济战略相互制约是美苏冷战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美苏两国不仅在战略安全上相互角逐,并且在经济方面也是针锋相对。二战后,美国企图通过马歇尔计划,用经济手段来达到控制西欧,并趁机分裂东欧与西欧,避免西欧落入苏联的控制。不过,对《观察》周刊的自由主义者而言,他们对美国的这一战略并不看好,“马歇尔计划虽则已有了好听的名字,但是这复兴方案却并没有碰着欧洲经济的病根,马歇尔计划是杜鲁门主义的延长。杜鲁门主义是政治重于经济,那是说,反苏作用重于复兴欧洲的经济作用。这方案既以反苏作基础,它第一个具体的结果是加深了东西欧的裂痕,这裂痕使欧洲丧失了复兴的基础”。而苏联为了反制美国的马歇尔计划,保障自身的安全和利益,绝“不会袖手旁观等待以反苏相号召的复兴计划的成功”,它必然“会设法破坏马歇尔计划,于是这复兴计划反而招致混乱和破坏,名称是复兴,结果却适得其反”[12]。在他们看来,马歇尔计划不仅不会遏制苏联,反而会面临苏联的破坏与阻碍。于双方而言只会两败俱伤,加剧世界的动荡。因此,为避免此种局面的产生,他们都极力盼望美苏能够进行经济合作,“以美国充沛的经济力来协助苏联战后建设,苏联决不顾虑物资的不足”,而苏联可以凭借“广大的发展力来吸收美国的生产,美国今后的市场也可以得到保证”。不过,他们同时也强调,实现这种种理想的前提“是要苏联放弃现行的各种阻碍国际贸易的手段,而美国也要消除目前的疑怀用真情实意来接近苏联。世界的和平战乱常系于毫厘之差,为人类的前途着想,我们深望美苏两国能从经济的基础上看出合作的必要!”[13]。不过,以后视之明来看,在冷战格局已然形成,美苏冲突剧烈的背景下,自由主义者幻想美苏合作以达到世界和平的目的,其想法无疑是天真而不合时宜的。

二战后,世界格局开始朝由美苏主导的两极格局蜕化,冷战思维大行其道,美苏之间为了自身利益展开的战略扩张、对峙、冲突,无一不折射出双方在社会制度、意识形态和经济领域存有的深刻分歧与矛盾。美国对苏联的崛起并威胁自身在全球的利益、安全始终心存芥蒂,因此时刻提防苏联。而苏联为扩张自身的战略空间,对美国的全球化战略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回击。美苏两国从远东到欧洲,为实现各自的战略意图而针锋相对,使得本已动荡不已的国际格局更加混乱。

三、两难的选择——中国向何处去

《观察》周刊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在关注美苏冷战一举一动的同时,更是心系被美苏冷战裹挟其间的中国命运。如何摆脱冷战漩涡,走上独立自主的发展之路,践行自由主义政治理念,将中国变为沟通美苏桥梁,成为其追求的目标。对此,钱瑞升认为,“我们唯有兼亲美苏,才能因世界的安全而获致中国的安全,才能因两国之资助而致力国内的建设。要建立兼亲美苏的健全政策,我们固然先要认识世界大势,但是要执行兼亲美苏的健全政策,我们尚须先求统一,而且要和平的不靠武力的统一”[14]。不过,对于期待中国成为沟通美苏之间桥梁的这一想法,并非所有人都看好,蔡维潘就指出“中国居于远东美苏关系中的桥梁地位,这似是‘言之成理’的说法”,但是从实际情形来看,“美苏间是否留有桥梁?他们是否容许他国站立于桥梁之上?颇成疑问”,因为在他看来,美苏两国“不容许他国站在他们中间,而必用种种方法逼着他国择边站立,所谓‘桥梁’,根本无从建立,即或他国勉励支撑起来,他们也会站在两头,把它拆去”[15]。对于蔡维潘的质疑,张东荪则乐观地回应道:“我相信这个很明显的道理,美国人必有许多能够见到。所以拿这个道理向美国人说是可以的。至于有人骂我对美尚存‘幻想’,我愿回答:如果这是幻想,这个幻想与中国前途我看不出有丝毫的恶影响”[16]。

不过,相较于《观察》诸人对中国在美苏冷战中扮演何种角色,秉持何种立场的激烈讨论,美国学者拉铁摩尔却冷静地对中国当时所处的实际情形进行了理性剖析。在他看来,“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地区像美国那样大,人口比美国还要多,但现代化的工业还不如第五流的欧洲国家。南京的中国政府没有民选的代表,没有民主的制度,所谓‘宪法’也只是纸上的空谈……复兴中国经济希望的幻灭和促进中国政治改革屡次的失败,使得我们发觉我们实际的政策,已经减为仅使中国的人力成为阻止中共和苏联政治影响蔓延的炮手。”[17]通过对当时中国政府所面临的困境及社会经济落后的现状分析,拉氏认为中国无论在经济上还是政治上跟美国完全不同,而这种差异使得中国很难有机会成为沟通美苏的桥梁,美国也只是将中国当作反苏的战场,一枚可加利用的棋子而已。

对于何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当时《观察》内部诸人曾经进行过热烈的讨论,并从各个角度对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进行自我解读。储安平从思想的角度认为,“中国绝大部分的知识分子都可以说是自由思想份子”,但“这批人所拥有的力量,只是一种潜在的力量,而非表面的力量,只是一种道德权威的力量而非政治权力的力量,只是一种限于思想影响和言论影响的力量,而非一种政治行动的力量”[18]。朱光潜则从党派的角度指出:“自由份子不属于一个政党。惟其如此,他无须与任何政党立于反对的地位。党与党反对,而自由份子在中间保持一个中立的超然的态度”[19]。杨人楩则以自问自答的形式提出:“究竟谁是今日中国自由主义者?我们敢于肯定回答说:惟有不满于现状而欲追求进步的知识分子才是今日中国的自由主义者……自由主义者所赖以斗争的武器是口与笔,所赖以见重于人的是一种不屈不移的坚强人格;国能坚守此人格而不辞口笔之势,自能表现其力量。”[20]陈衡哲则强调:“自由思想份子在最近将来的使命,恐怕仍须以精神上的领袖为限(道德及思想方面),然后再由此企求达到最终目标。”[21]从对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群体理解来看,《观察》诸人都有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关切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希望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将自由主义理念融入到政治追求中。他们希望跳出党派之见,发挥自己的道德力量,以实现建构理想社会的愿望。

然而,他们在此所强调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力量或品格,只是一种构建理想秩序的前提下才能体现出来的力量。而以当时中国所面临的混乱情况,从自由主义立场展开的种种批判,以及为国家民族所规划的美好憧憬,不仅对于国共两党不能产生实际的效果,即便对民众而言也有画饼充饥之嫌。因为当时中国社会的政治、社会与文化秩序均已解体,自由主义者所推崇的渐进式改革无法从根本上回答国家的出路问题,更提不出整全性的解决办法。因此,在抗战胜利后显赫一时的自由主义运动很快归于沉寂,被淹没在国共两党政争中。不过,面对裹挟在美苏冷战漩涡之中的国家命运,自由主义者终究回归到民族主义者立场,“为什么我们要这样注重美国人对我们的要求,美国人的意向和希望?我们难道没有自己的道路,一定不跟苏联,就跟美国,不跟美国,就跟希特勒?中国的道路不是美国的或者苏联的或者希特勒的道路,中国历史会选它自己的路走。”[22]此后,随着国共内战的爆发,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政治理想和激情随之烟消云散,抗战胜利后盛极一时的自由主义运动也走入尽头。不过,《观察》时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冷战观却毫无疑问地彰显出中国传统士人浓烈的家国情结与救世情怀。

[1]储安平.我们的志趣和态度[J].观察,1946,1(1).

[2]储安平.我们对于美国的感觉[J].观察,1946,1(11).

[3]张东荪.美国对华与中国自处[J].观察,1947,2(6).

[4]吴世昌.论当前的政局和美国对华政策[J].观察,1947,3(5).

[5]费孝通.费孝通文集:第3卷[G].北京:群言出版社,1999:353.

[6]夏炎德.论中美经济关系之前途[J].观察,1947,1(19).

[7]胡先骕.中美英苏之关系与世界和平[J].观察,1946,1(5).

[8]杨光时,叶毅,孟庆渊,等.我们对于大局的看法与对策:正告美国[J].观察,1947,2(21).

[9]张义昌.从美国看中国[J].观察,1947,1(22).

[10]蒋学模.美苏关系的现在与将来[J].观察,1948,5(18).

[11]蔡维潘.美苏间的恐惧[J].观察,1947,2(8).

[12]费孝通.费孝通文集:第5卷[G].北京:群言出版社,1999:254.

[13]郑林莊.从经济立场看美苏关系[J].观察,1947,2(14).

[14]钱瑞升.世界大势与中国地位[J].观察,1947,2(3).

[15]蔡维潘.美苏斗争的影响[J].观察,1948,3(22).

[16]张东荪.关于中国出路的看法[J].观察,1948,3(23).

[17]拉铁摩尔.中国的危机及其将来[J].观察,1948,5(18).

[18]储安平.中国的政局[J].观察,1947,2(2).

[19]朱光潜.自由份子与民主政治[J].观察,1948,3(19).

[20]杨人楩.自由主义者往何处去[J].观察,1947,2(11).

[21]陈衡哲.关于自由思想份子[J].观察,1947,2(12).

[22]杨刚.烦恼的美国人的烦恼[J].观察,1947,1(4).

K266.3

A

1673-1999(2017)12-0091-04

祝小楠(1981—),男,博士,安阳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民国政治思想史。

2017-09-18

2016年度安阳师范学院科研培育基金项目“抗日战争胜利后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群体的冷战观研究”(AYNUKP-B08)。

(编辑:王苑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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