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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2017-03-22林纾英

美文 2016年23期
关键词:胡兰成张爱玲咖啡

林纾英

婚姻与情恋是女人永远都说不完的一个话题,像一道道魔咒紧紧地绑缚着女人的一生。没有谁能够躲得过。

张爱玲曾是民国星空里那么璀璨的一颗,但是当她遇到了爱情,当她遭遇了胡兰成,她也就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那样,自然、迅疾地就陨落了。

刘川鄂在《张爱玲传》里写道:“她爱得伤心、伤情、伤了灵性……不仅影响了她的生活,而且影响了她的创作。她勤奋的笔耕得慢了,生花的笔开得淡了。全身心品味的感觉钝化了,对意态情致的体悟淡泊了……”离开了胡兰成,张爱玲“只是萎谢了”。那必定是她的宿命。

我与他一场短暂的爱情,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极像是张爱玲与胡兰成那场爱的翻版:皆识于文章,缘于懂得;偶然地相遇,自然地相爱,最终却又那么匆忙而必然地要分开。

我与他,张爱玲与胡兰成,两场爱情,真的像昙花开放的那么艳丽,那么给人以惊喜,却又凋谢得那么迅疾,令人猝不及防。只是,失去爱情的张爱玲萎谢了,我没有。我没有把一份不值当的爱情当作我生命的全部。它只让我重新审视了爱情这个古老的命题,让我重新定位了人生与幸福。

张爱玲那么专情,却偏偏胡兰成是那样泛情而善变的一个人,或许他应该属于天秤座的,即便他们有再多的懂得,他也不肯去懂因他滥情而带给她的那些伤害与心痛,他不会把爱的砝码专注于某一个女人,即便是“临水花照人”的张爱玲也得不到。

张爱玲终究没有得到那个她爱过男人一颗完整的心。胡兰成在《民国女子》中回忆张爱玲与他诀别这件事时说:“其实我并不觉得爱玲与我决绝了有何两样,而且我亦并不一定要想再见她,我与她如花开水流两无情。”

或许张爱玲早就预见到了他们后期会发生这样的结果,她跟胡兰成说:“我恨不得把你包起,像个香袋儿,密密的针线缝缝好,放在衣箱里藏藏好。”这番话应该说是有很深玄机的,颇像是他们爱情的一个谶语。且无论她当时出于何种心理说这样的话,也无论她是否对他的不专有所洞见,她怕失去他却是千真万确的,她也是只愿意为这样一个男人绽放自己的。她那么用心,辛苦地爱着,为了这番爱她曾无原则地委屈了自己很久。胡兰成在他的回忆中说“她想不到会遇见我。我已有妻室,她并不在意。再或我有许多女友,乃至挟妓游玩,她亦不吃醋。”

她不因为他是一个人所不齿的汉奸避而不见,她爱得深沉而不媚俗,炽烈却不喧哗,一旦见了,爱了,她便把自己的高贵放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像是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她爱就爱了,爱了不该爱的人,容了常人所不能容的。一个小女人,她的心究竟会有多大才能够包容胡兰成那么多的移情别恋?

我不能,她亦不能。之后,她终于还是包不住他的,也再装不下他了。她伤心地走了,离开了她曾刻骨铭心,倾情一爱的那个男人。我也果决地斩断了我与他的恩怨。自此,花开水流各西东。

……

我喝光了杯中酒,对蹲在身侧一直看着我的“咖啡”亮了亮空空的杯子,说:“小家伙,你看啊,我喝酒,你吃肉,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咖啡”眨了眨圆溜溜亮晶晶的小眼睛,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它突然立起上身来,“双手”交叠就冲我做了几个揖,似是非常赞同我的话。它这一适时而来的适当动作令我忍俊不禁。之后我很仔细地切下一块不蘸调料的牛排递给它,它似乎很不过意,忸怩了半天才张开嘴,露出几个白白的小犬牙,动作很优雅,轻轻地咬住了牛排一角。它抬眼又看了我一下,之后,掉转了小身子屁颠屁颠地就跑到它的小窝里享受去了。

我的微信嗡嗡地震动了几次,我知道是谁发来的,我没有去理睬。

隐 喻

张爱玲的祖母李菊耦是慈禧心腹中堂李鸿章之女。张爱玲在一个显赫的家庭中娇生了,却没有得到这个显赫家庭的惯养。生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流浪去了欧洲,留下她和弟弟在暴戾的父亲和后母监管中成长。张爱玲的童年生活可说是黑暗与不幸的,即便极小的事也会遭到父亲与后母的责打。后来她不堪忍受便逃到母亲那里。而她与母亲的关系也不够融洽。她说:“这个时候,母亲的家亦不复是柔和的了。”幼年里不幸的遭遇早早地便在她敏感的心里埋下了痛苦的因子,恐惧、怀疑和孤独充斥了她整个的生命,连人生的情感也遭到了扭曲。她说:“我是一朵不开花的花,尚未学会绽放,就已学会了凋零。”

如此,成年后仅仅因为胡兰成的一些懂得便令她有了温暖的感念,令她义无反顾,也毫无保留地把她的爱托付给了一个汉奸,一个在年龄上甚至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这是她人生里又一个悲剧,他与胡兰成的婚姻只维持了三年。这次失败的婚姻对她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自此,萎谢了的不仅是她的人,她的精神世界也在这一场情爱中崩落、陷落了。我们在张爱玲很多的作品里都可以见到她的影子,泛着张爱玲式的悲剧色彩。她亦如她笔下所塑造的那些悲情女子一樣,一步步地走向了堕落,凋零了。

张爱玲,终究不能用她早慧的双眼洞穿人生的阴霾,终其一生她都在与躲在那一袭华丽旗袍上的“虱子”们共舞。那,似乎是老天专为她,一个精彩而华美女人铺设的一条必然人生轨迹。

在我看来,有才的女人在命运上大抵没有几个是好的。这大概是因为稍有才情的女人会较常人多出一份灵性的敏感与觉悟吧,因之对一些习以为常的生活会多较其他人多出一些不甘不愿地悲苦挣扎。

在生命中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曾因过多思虑而对酒产生了一些依赖,离开了酒我似乎就无法拥有一个完整而踏实的睡眠。我常需要借助一些酒来钝化我对生活中苦涩和疼痛的敏感与顽固记忆,酒会让我像一个常人一样慢慢地轻松、慢慢地喜悦与兴奋。也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忽略一些所谓的事实与真相,清醒时所发生的一些事情才会被我看轻,看淡。

咖啡也一直是我所钟情的。越南黑咖啡就比较好,我喜欢它的桀骜不驯甚至可以说是暴烈的品性。当一杯墨样浓黑的液体落入我饱经苦涩的食道,我便很享受它稍后在我腹腔里狼奔豕突般冲撞所带来的一些撕裂感。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我便要为自己冲调一杯这样的咖啡,92度的水温,不加糖不加蜜,也不加炼乳,空腹饮下了,它的野烈和任性很快便调动起我带着痛感的兴奋。

霸气十足的黑咖啡是不能安抚温润我肉体的,它会在我腹间长时间地制造有如虫蚁噬咬般的痛。我的肌体在与它持久地对抗中从来就没有压服过它。即便如此,我依然不疲不惫地追逐与放任着那些痛的发生。

我每每借助酒来麻痹疼痛,提升我虚假的幸福感,却又心甘情愿深陷黑咖啡的苦涩与疼痛里不能自拔。我对待酒与咖啡这样的态度,也是我曾对人生,对情感所持的一个矛盾姿态。

我不肯放任一些自觉的意识,总在小心与被动地应付着我所面对着的。我的小资,我在对待一份感情上的谨小慎微常常置我于被动蹇涩中。尽管我也渴望有人能够扣开我紧闭着的心门,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着每一个试图走近我的人。冥冥中,我仿佛一直就在等待着什么,有时具体,有时模糊,像我日常生活里的一个隐喻。

我与生命里的这个“隐喻”共舞着,很久很久……

初 遇

胡兰成在读了张爱玲几篇文章后,被她一手练达、娴熟的文笔所吸引、震撼,忍不住对这个才华横溢女子产生了好奇和惦念。他后来在给张爱玲的信里这样写道:“我是极不死心的人,想要做的事一刻也耽搁不下,想要见的人是一定要见的。那时只有一个念头‘世上但凡有一句话,一件事,是关于张爱玲的,便皆成为好。”

早先胡兰成因开罪汪精卫被关押时,张爱玲曾陪同好友苏青去周佛海家为他说过情,因而张爱玲是知道胡兰成这个人的。胡兰成第一次对张爱玲的登门拜访被无情地拒绝了,她给他吃了闭门羹。然而仅隔了一夜,因为她突然想起了这个人,这件事,便立即根据他塞进门缝里一张便条上留下的电话回了过去,也立即就回访了他。以此说,他们应该算是有过两度交集的,一次为虚,一次则是后期实实在在的遭逢,恋爱了。

当爱情来临之时,谁都挡不住,张爱玲挡不住,我也挡不住。

2009年秋我写了一篇文章,经过近半年的斟酌修改后我发了出去,那是我经历了许久的矛盾挣扎在决定结束一段无奈婚姻前向自己所做的一个告白。

文章发表后不久,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天秤座男人。

他是天秤座男人,在他身上有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舒心的味道。他的人并不帅气,却是温文儒雅的,我欣赏由他身上发散出来的那些忧郁、浪漫及均匀齐整。他在我面前他没有刻意地伪装与矫饰自己,一切都在自然地发生着,像夏日里流过我面前的一条和缓小溪,给我带来了许多清新与清凉的抚慰。

他是懂我的,他懂我的柔软与坚硬,他明白我所谓的坚强只是展示给这个世界的一个表象,他知道柔弱是我這样一个小女人的真实。他给我感情的攻势自始至终都不凌厉,我却像张爱玲见着胡兰成一样,只因为那一份懂得便轻易地动了心。我的矜持被他一点点地卸去了,固执坚守多年的情感也在他并不凌厉的两轮攻势下一点一滴地被瓦解了。

文字也只是个引子,它只证实了我的激情还没有彻底湮灭。我与他的初遇,与他中间的决然以别以及其后的再度相逢以及其后的,一切只应是天意,一切都充满了宿命感。

我与他最初的接触是在网络上,是从文章开始的,我们在对待一些事情看法上有着很多的默契。发生在我们之间那段时间的那些交流是轻松愉悦的,持续了很多个夜晚,先由我个体散文之阳春白雪,到当下流行的原生态写作,到后期的非虚构,到在场,而后到民生之维艰,到一个散文作家的民族担当直至后期的两性话题。话题投机而顺畅。灵魂呼应着文字召唤,颇有肝胆相照,相见恨晚之意。

他是小说作家,偶尔也写一些有质量散文。我们在书写风格上有很多近似处,他略有痛感的文字暗合了我一个时期内的一些心境。其后不久我们建立了联系。我们先是在QQ里交流写作,话题慢慢地扩展开来,涉及了方方面面,当然也包括人生情感问题。那个时候他的婚姻也已出了问题,而且已经分居了很久。

我们之间一致的文学语言,相似的人生经历,彼此的惺惺相惜,令我与他话题很快切入了彼此的隐秘,有了很多个夜晚推心置腹的交流。

他的性子有些急,言谈间尽管他一直很小心地呵护着我的感觉,从一些话语里我仍能觉察他这样的脾气。对这一点,我不是很反感,我认为性子急,脾气躁对男人来说不算是多大的缺点。男人之为男人,就应该是一方一块的个性,不掩饰,不矫情。

我性情温顺,胆小且敏感,对于伤害很少有防御能力。妈总担心我这样性格会受人欺负,尽管她千方百计地培养我,教化我,却始终无法改变我与生俱来的懦弱与柔弱。在她眼里我就像个受气包,我做不到她所期待的那样。或许是出于性情互补需要,我一直就期盼着生活中会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会懂我,会怜惜我的柔弱,在意我的感觉,能包容我的无能与无奈。

像胡兰成看张爱玲一样,他也把我看到了骨子里,这也就像张爱玲所说的“懂得”。他的懂得可以说是无所不在的,他的文化涵养是合我心意的,他对我细腻的语言体贴也是我所需要的,他的秉直,他一方一块的个性也恰如其分地弥补了我先天的不足,令我信任且依赖着他,慢慢向他敞开了我尘封已久的心扉。

我们交流了不短一段时间后,他说出了想见我,邀我去他的地方。

我想起了柏拉图的话:“当心灵摒绝肉体而向往着真理的时候,这时的思想才是最好的……当人类没有对肉欲的强烈需求时,心境是平和的……精神交流是美好的、是道德的”。

究其实,我需要的不过如此一份平和的心境。然而,即便如此一番简单爱的欲求,也是我无从把握的。我的灵魂与肉体根本就无法彻底批分,未来之于我是一个很大的未知数,我是无法从网络语言中得到一个明确答案的。这便是我无法掩饰的内心存在,也是我对传统道德的恪守。

我受过严格而专业技能训练,除开天性的小心,我还具备着作为一个合格警察所必需的职业敏感,对他我尽管有着诸多的依恋,他也给了我很多的精神安慰,我却仍然不能完全相信网络里发生的爱情。

我婉拒了他的邀请。之后他说要来看我,我也没有表态,这等于是我无声地拒绝了由网络而进入现实的一份情感。

叔本华说:“只停留在理论上而从未付诸实践的智慧,就像一朵重瓣的玫瑰,虽色泽鲜艳、香气馥郁,却终会凋谢、没有种子。”对我而言,网络爱情即便如此,就像一个美丽的童话,再美丽斑驳也是经不起触摸的芜杂幻象。我分得清现实与梦境,因而对这段感情我始终掌握着必要的尺度和分寸。我与他那个时期的那些情愫仅只介乎婚姻边缘的一份暧昧,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且,至始至终,他从来就没有在我的梦境中出现,这更让我明了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对于与他无疾而终的一份所谓爱情,我没有过多的遗憾,也没有惋惜。

我的婚姻很长时间都让我有溺水窒息的感觉,我曾努力地用尽全身解数试图去维持它的平衡,我不想出轨,不想让婚姻之衡倾斜。我骨子里有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守,不欲冲破婚姻道德底线。但,我需要拯救,一份情感的拯救,类似于卡夫卡的自我救赎,我需要以此来达到某种平衡。我需要被懂,需要心灵的体恤与抚慰,更确切地说,我只需要精神暧昧,就像对一个美丽爱情童话的向往。

我没有失去自我,也没有失去本真,我以理性,以惯常的感情和逻辑继续编辑和推进着我的人生,我的文学也沿此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向前走着。

时间令我慢慢地遗忘了这个与我有过几分暧昧的男人。

梦 幻

张爱玲头天拒绝了胡兰成的到访,第二天却又给胡兰成去电话,继而登门拜访,是因为她想起了之前曾与苏青一道为他去向周佛海求情之事,此人此事令她有了故交之感,于是决定见他一面。然而仅仅这一面,两人的交流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谈就是五个多小时,分别之时,两人竟有了依依的不舍。

张爱玲自记事起就没有从父亲那里感受过温暖,或许是38岁胡兰成身上那份中年男人的成熟与厚重味道吸引了她吧,这大概也是天定的吧,一份不被世人所看好的爱情与姻缘就这样出人意料地发生与缔结了。在他们的婚书上,24岁的张爱玲这样写道:“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2015年秋,我参加一个高端文学论坛,事毕坐飞机回赶。候机当口,我接到陌生电话,听出了是久不曾联系他的声音。他问了关于会议的一些人与事,我详细回答了他,之后就聊了中断交流后各自生活情况。彼时,我们都已经摆脱了各自不幸的婚姻,成为现实中的单身男女,话题渐渐就回到了从前,少许的感慨,遗憾交织在各自心头。

十几分钟后,我的手机欠费停机了,我翻出另一部电话给他打了过去,玩笑着告诉他我的手机被他打欠费了。不一会,我接到手机信息,通知我话费充值成功。我馬上想到了他。问他,他说电话是因为他而欠费,他应该帮我充值。钱不是很多,却有一份淡淡的暖涌上心头,我没有对他表示感谢,只在心里多了一份感叹。

我始终在期待着一份担当。我的工作与生活很长时间都让我疲惫不堪,我是需要一个男人的担当来填充我的生活,来完整我生命的。我需要一个能够懂我,能够包容我,包容我的柔弱,我的小资,甚至我恶作剧般无理取闹的男人。我与他之前的惺惺相惜,此时他的善解人意与男子汉少许的担当,令我与他原本平淡的对话就柔软了许多。在济南办完事,我乘高铁回返,彼时时间已晚,在此后近六个小时漫长的旅途中,他一直陪伴着我,与我微信谈话聊天。言谈话语中不可避免地提及前情,也有稍稍的撩拨,让我的感觉似又回到了从前。

不可否认,几年前我是喜欢他的,尽管那时我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我却不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除了对他的不确定,还有对我自身的不确定,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走出既定的生活轨道,因而面对那段时间我们日渐升温的情感,关键时刻我退却了。我必须那样做。

每晚,他都会在九点过后发来语音聊天邀请,我也会在差不多时间中断既定的写作,静静地躺在床上,打开微信等待着他,之后我们会有一至两个小时温情脉脉的对话。

他问我:“英子,今天累不累?晚上吃了什么?”我喜欢他叫我英子。在我成年之后,除了父母,没有哪个男人会直呼我的乳名,他这一亲昵称呼令我感动,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父亲的味道,温暖而且厚重。就好像二十四岁张爱玲对三十八岁年长胡兰成那样的依恋。

很多时候,他会用“英子”这两个字来完成一句话。我细细地品味着他的舒缓低沉、他语音中旖旎着的爱意。我也一腔柔情,软软地回他一个“嗯”字。

爱,原本无须多言。一个“英子”,一个“嗯”字,足以袒露彼此心迹。

我开始做有他的梦。尽管梦里他是模糊的,醒来我还是明明白白确定梦里那个男人是他。

我生命里那个长久的等待,似乎已不再是一个隐喻。

当他又一次提出要来看我,问我:“可以吗?”我没有拒绝。此时,距彼时的邀约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他已因工作关系从外地调到了我所在地市,直线距离我不足一百公里。或许这就是天意,是我与他避无可避人生的一份缘。我无法再沉默与拒绝,因为我无法拒绝自己的内心,无法拒绝他给予我的感动及他慈父般柔软的渴望。

约定时间一天天地近了,想起来,我会在内心发出一声轻叹。若果彼时应了他,我与他的人生轨迹是否会重写? 或许他真的是我绕来绕去无论如何也绕不过的一段因缘。

他是开车来的,我们事先约定了傍午时分见面,我会带他去一个不大的饭店。我选的这家饭店隐在一个小巷子里,店面不大,饭菜口味却极好,极有特色。所以选它我是另有想法的,因为店面不大,不会显得张扬,碰见熟人的几率会小很多。尽管此时我们的条件都已经许可,我与他也一切皆有可能,我还是不想把他公开在我的人事圈里,因为我无法确定我与他的路会走多远。

十点半左右,我接到他的电话,说在近处的一座立交桥上跟着导航转了几圈,已经被转得失去了方向。我苦笑了一下。他是作家,还是高知,却被一个不复杂的立交桥给困住了。然后我左左右右地给他讲了下桥通道。

时间过去近半小时,依然不见他,再打电话,他说下立交时与人家车辆发生了刮擦。我心里便不安起来,似乎他的刮擦是我的过错。问明了地点,我立即下楼开车去找他。

在小区转弯处,我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与一辆小型破旧面包车开着双闪停在路上,在两车之间站着一高个男人。约摸是他,我拿起电话打过去,高个男人果然接电话,我说我就在他左侧路边。他转过脸来,我一眼便认出了他。他相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清瘦了很多,人比几年前照片中看到的也老相很多,腰背不是很直。我走下车,他马上就认出了我,向我挥了挥手。

走向他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看,目光热切。由远及近一直被他盯着,我有些不自然,路也走得拌扯。我对他笑了笑,算是向远道而来的他打了招呼。众目睽睽之下,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我不敢与他炽烈的目光对接,我把头侧过去,装着去看车的划痕。他目光依然不依不饶追随着我,脸现笑意。我有些慌乱,借故转到面包车后,避开他热切而放肆的眼神。事后我想,或许他要的就是那种的效果吧,因为他说他喜欢女人自然流露的忸怩与娇怯。

车刮擦不是很严重。他掏出了五百元钱要来结束争执。这次刮擦责任很显然在对方,而且他的车新买不久,修整刮痕应该需要不少的钱。我挡回他递钱的手,劝他等交警定责,让保险公司来赔付,他却坚持要私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算了,别为着几个小钱耽误时间了。”

他这样不拘小节,不苟小利,是符合我对一个男人审美标准的。

趁他转身与面包车主说话档口我看了他的装扮,显然来之前没有刻意修饰过,他的穿着很随意,而且磨蓝牛仔裤裤脚磨毛了边,两只裤脚毛边两头分别有两簇白线翘了起来。我的好情绪便因他的这些细枝末节稍稍不快起来,有被他忽略了的感觉。

他黑红油亮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透过眼镜一圈圈幽深玻纹我看到了他不大的眼睛及有些浮肿的眼泡。他肤色不是很好,有些灰黄暗沉,细瘦的身子极显单薄,与之前照片里的人相比,此时已是脱了型地瘦。我的心情瞬间有些灰暗,只是这样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知道我是一个喝酒的女人,带了一瓶很好的白酒去饭店。他酒量不是很大,我给他倒了大约二两,因为先头发生的刮擦,及见他身体状况,我心绪不是很好,我似赌气般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之前我与他在微信及电话上的交流随心随性,无所顾忌,如今见了他的人,与他单处,我有些抹不开,就大口地喝酒。一杯酒很快就见了底,酒劲上来后,我便放松下来,心情也明朗起来。

菜很快地上齐了,服务员离开时顺手带上了包间的门。在只有我与他的一方空间里,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抽出,任他温暖地握住。之后,他抱了我,我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在当时,他握我的手,他的拥抱都适可而止,或者算是礼节性的。

之后他提起了我们几年前那一段短暂的交流。对于他说的那些话,那些情节,或者说是细节,绝大部分我已记不起,我把他讲的那些几乎忘记的一干二凈。他回忆的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听,没有接言和插话。我这样做是怕他知道我已从心底消除了对他的印记,我不想令他不快,不忍伤他的心。实则,对于这几年能忘记,而且如此彻底地忘记,我从内心里感到了愧疚。

他有了少许的酒意,他不停地述说,说着他的思念,说着一些怨甚至说他还恨过我。期间有停顿,他给我留了说话的时间,只是我没有实际的说法,我没有辩驳也没有解释,我想他应该是明白我当时处境的,也是能够理解我当时的矛盾心情。我与他的那一段过往,准确地说我们之间的那些暧昧仅限于亚偷情。在我与他曾经的亲密关系中,当我们进展得快要触及亚偷情边界时,残存的理智令我适时地止步了,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冲破固有的生活轨道。

“英子,你比照片上人憔悴了许多。”说这话的时候,他盯着我看。迎着他的目光,我在他的眼里见到了不忍。“是的,这几年我过得很累,身心都老了许多。我的压力很大,生活,工作还有写作,都让我疲惫不堪。”

他拉过我的手,用双手握住:“英子,你让我心很疼,我真不想看你这样,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告诉他:“没有。”我的声音很低,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将瓶中剩余的酒尽数倒入杯中,没有给他。轻轻与他碰了杯,我用劲喝了一口,盯着杯中酒,我感觉有泪要流下来。他抽出纸巾,站到了我身后,他一手抬着我的下巴,另一只手为我沾去几乎就要落下来的泪。顺着他手稍微的力度,我将头仰靠在了他的胸前。

……

晚餐时,他坐到了我家老榆木餐桌对面,我从烛台上撤下燃剩的两只半截蜡烛,换上一对粉红色perfumesong浪漫情人蜡烛。一束洁白的绢制樱花插在餐桌一端古玉花瓶里。蜡烛燃起来的时候,在一室飘摇温馨烛光中,他吻了我。

他,我房子重装后唯一进入我家,并在我对面空位上坐下来,与我一起享受浪漫烛光晚餐的男人。当浪漫而忧伤的亨利二世缓缓地注入高脚水晶杯,烛光穿透了红宝石般晶莹的酒液,落在雪白桌布上,妖冶、暧昧,而又多情……

坚硬与柔软

胡兰成也到底是懂张爱玲的,懂她贵族家庭背景下的高贵优雅,也懂她因为童年的不幸而生成的及时行乐思想。没有人会像胡兰成看张爱玲看的那样透彻,看到了她的骨子里,也仅仅如此,使她“一直什么都不相信,就相信他”。

张爱玲对胡兰成的爱是隔离了世俗的,她不计较他的汉奸身份,也似乎不需要他对她爱的专一,只需要他“懂得”便够了。即便爱是一场飞蛾扑火,也不管不顾了。

他走了。回去后,他会在工作间隙给我发信息:“英子,你在干什么,我想你了!”看到他的信息,即使寥寥数字,也会在我心头泛起很多的温情,会想起他温暖的怀抱,想起他的吻,他的很多很多……

那天我做菜时他在厨房里给我打下手,在不大的空间里,我的矮小与他的高瘦就形成了鲜明的高低对比。我喜欢仰视他的那种感觉,喜欢看他脸上露出的亲切而温和的笑,像父亲,又像兄长。

“英子……”的呼唤声是他从背后传给我的,那是与他以往完全不同、幽幽的,似被水沾湿了的一种声音。一瞬间,我似被电波击中,又仿佛生命中一根沉寂很久的弦被骤然奏响。我心中一颤,没有来得及转身,就被他温暖而有力的双臂从背后轻轻而稳稳地环住了……此后,在我与他诸多的交流接触中,我感觉他所给予我的一切的感动都不及那一时刻他从背后对我的一抱,我一直都认为那是自他灵魂深处流露出的最自然、最柔软与真切的情感。或许他也被自己的情不自禁给感动了,他带了些鼻音对我说:“英子,你让我有了家的感觉。”说话时,他抱住我手的力度越来越大,那是男人的力度,令我晕眩幸福到近乎窒息的力度。

多年来,我仿佛一直就在等待着这样的一个拥抱。我才明白,冥冥中我许多的拒绝原来只是为这样的一个等待,等待他的到来,等待与他的这一天。

我与他曾经远隔千山万水,也都经历过人生的百转千回,我们终究没有绕过彼此,没有绕过老天的经营安排。如果说此时我可以拒绝整个世界,却终究拒绝不了他这样的一个拥抱,拒绝不了冥冥中的一份天意。

我渴望温情,无关肉欲。就如多年前我与他曾经的一段交往,当彼此间的温情势必到了需要通过肉欲来宣泄时,我只有斩灭我们之间以往的那些通过语言建立起来的暧昧,我怕无穷止的欲望之火会把我们两个都焚毁。我只有让自己的情欲深深地蛰伏在此后荒凉的岁月中,尽管她每每欲动,却总会被我及时地掐灭在岁月的寂静与悠长里。

我一直就在等待着一个人,一个会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我们既熟悉而又陌生,我在他的身上会闻到往昔的气息。我把自己隐藏在时光深处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思维中一些片段的复活。在这种无穷止的等候中,我没有把梦里的那个人与他联系起来,从来就没有。

我在别人的微信里见到一段话:“生活撩人心魄的地方是,你永远不知道在下一时刻,在下一个地方,会有哪一个人,不早不晚,不远不近,为你等在那里。”那种巧合,更像是与另一个自己相逢。

上天终究没有将我与他遗忘。偶然也好,命定也罢,偌大的江湖,我与他,也惟与他,我们在人生最恰当的时刻,在恰当的地点欣然地相逢了。

张爱玲在她的《爱》中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噢,你在这里吗?

……

他,终究于深冬极寒泥土中,将我已久的蛰伏打捞了出来。他身上发散出我家乡老屋常年烟熏火燎而积攒起来厚重而亲切的味道,令我在此般熟悉味道中瞬间鲜活起来。无法解释,无以克制,我死水一般的心境被他轻轻投以小小的一颗石子轻易地就给搅扰了。

他是懂我的,他知道我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刻需要什么,他总能在最恰当时刻击中我内心最柔软部分,感动并融化我。他对我的称呼即使这样,大抵不离一个“傻”字。无论做他的“傻妮子”“傻女人”“傻婆娘”,还是在某一时刻被他冠以“败家娘们”,都让我亲切、喜欢并陶醉着。

他常常会问我:“英子,你有没有在想我?”

我想他,怎么会不想?连我的爱犬“咖啡”都想他了。“咖啡”也只与他处了那么一顿饭工夫就喜欢上了他,就牢牢记住了他的声音。在我每晚与他语音通话的时候,“咖啡”就会乐颠颠地跑过来,它会站在我床边歪着小小的脑袋很认真地倾听和辨别一会,然后站起身来把它小小的爪子搭到我的枕边,侧着头静静地听我们私语。“咖啡”能辨出他的声音,我们说话时,他会努力伸长脖子,欲把耳朵凑到话机前。有时候我把语音设成外放格式,他喊“咖啡”的时候,“咖啡”就会冲着电话极力地摇动着被剪得极短极短寸许长的小尾巴。它用爪子不停地拉扯着我的胳膊想要我把电话放下来,它以为他就藏在我的电话里。我把电话凑近“咖啡”时,“咖啡”就会用它短短的圆圆的黑鼻头去嗅电话,哼哼唧唧地冲着电话那头撒娇。我知道“咖啡”想他了,或许它已经把他当作了这个家里的男主人……

父亲手术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起来,怕累,更怕冷。同他提起父亲状况时我常常会心疼掉泪。因为工作繁忙,业余时间我还有同省作协的签约写作任务,虽然对父亲有许多的牽念,却没有过多的时间与精力常回家探望,只不时地给母亲打电话问下情况。

入冬第一场雪后,我接到淘宝寄来的一个快递包裹,拆开看是一件男式貂皮大衣,以为寄错了,赶紧按照箱单上电话打回去,才知道貂皮大衣是他为我父亲买的。之前我曾同他提起父亲术后怕冷,他随之问了父亲的身高体重,我以为只是随口问问,没有过多地理会他的用意,不想他会用心地记住了这些。他像之前给我手机冲话费一样,没有同我商量就按照父亲的身高体重买了一件品相极好,价格昂贵的貂皮大衣。他牵挂着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却不知道在我的情感世界里已经有了他的存在。

谢 幕

胡兰成与张爱玲结婚后,他的身边也从没少过其他女人。在武汉,她与十七岁的护士小周纠缠不清。到温州时,他又与范秀美公开以夫妻名义同居,出双入对。

张爱玲去温州探望胡兰成,一路上虽然辛苦,她的心思却是那样的清澈与美丽:“想你就在那里,这温州城就像含有宝珠在放光。”

而胡兰成却不似她的心意,见了她,“心里即刻不喜,甚至没有感激。”他们在旅馆见面时,范秀美也在场。胡兰成后来回忆他们见面的一个场景:“爱玲一见就与我说范先生是美的。当下她就给秀美画像,却忽然停笔不画了,秀美去后,爱玲道:我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眼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爱玲真的是委屈的,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的心里却装着几个女人,叫她怎么不感伤?

离开温州的时候,胡兰成送她,天下着雨,也算是天公应离情,那场淅沥缠绵的雨终于一点点地浇灭了张爱玲心中爱的余烬,让她明白,她这一生中最美的一次爱情,必定是走到了尽头,再不会有挽回的余地了。民国期间的一场“倾城之恋”就这样结束了,从开场到谢幕,也不过三年。

一个女人的心哪怕再大,大到会像张爱玲一样因为相知与懂得,可以慈悲地接纳与包容很多东西,也终究是装不下那个男人一而再地伤害与背叛的。

我与他爱的来来去去也必将是天意……

我喜欢泡玫瑰花浴,他知道后很快从淘宝上给我买来几大包干玫瑰花瓣。他对我说:“英子,只要你喜欢,我负责供应你一生。”他以这种方式给了我一生爱的承诺,我心里是喜欢的。只是,我们却都忽略了玫瑰花与玫瑰花瓣里的隐喻。玫瑰花象征着爱情,玫瑰花瓣却是凋零了玫瑰,是否这是一个天意,喻示了爱情必然的凋落?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在我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时候,不经意地,我发现了在他情感世界里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他慢慢地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太理会我的信息了,我们每晚既定的语音通话时间被他借故缩短了。他似乎变得愚钝起来,也不再懂我了。他身上那些曾令我非常依恋的父兄味道像被风轻吹走了,让我一点点地感觉出了他的冷硬。他对我说:“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空间?你的爱很沉重,让我感到了压抑。”

习惯深夜写作的他开始早睡了,因为早睡他有时会忘记了我们约定的每晚通话。我一些习以为常漫不经心的话也常常被他质疑,成为我的“别有用心”。他对我的各种诘责扑面而来。我无言以对他的诘责,只有小心翼翼地对他讲我的每一句话,只有用沉默来掩盖我的一些心痛。

佛说:“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翻看着他来时我用手机给他拍下的一些照片,我耳中常会响起他站在我身后深情呼唤我“英子”的声音,我反复回味着他从背后揽住我的那些感觉,之后再想他说的关于空间与压抑这样的话,一些酸楚就涌上了心头。

我想了很多很多,有些失落,对我们之间这种爱的状态慢慢地产生了怀疑与动摇,也与他一样也有了爱的压抑与沉重感。

“咖啡”会看我的脸色,也会听人话味,如果我语气不是很好,即便是轻喊它一声“咖啡”,它就会知道我不高兴了,马上会停止了任性的闹腾,一溜小跑地躲开我,躲到它的小窝里,把头埋下去。我不知道它会不会伤心,我只知道那个时候它很安静,一时半会不会再来取悦我。

我无法拒绝你给我的温暖,也无法拒绝你给我的忧伤。当我的热情越来越被冷落和忽视,我意识到我对这份感情过于投入了。我似一只欲靠近同类取暖的豪猪,我渴望他以往的那些温度,却又怕被再次扎伤。我只有慢慢地把自己同他拉开距离。我只有像“咖啡”,像所有巨蟹座女人一样,把头卧下去,把我的柔软埋进我深深的坚硬的壳里。

我想逃避。我试图一点点收回我的心,终究还是无法。每当我刻意地回避与冷落他,首先心疼起来的会是我,他似乎察觉不到我的这种状态,心情好的时候他的语速依然会不疾不徐,也偶尔会以他的诙谐与暧昧给我以小小的幸福暗示。

有人这样评价天秤座男人的爱情:没有被天秤爱过就不懂什么是爱情,没有被天秤伤过就不知道什么是人生。

叔本华在他的《杂喻》中说:“对一个人形象大小的估计,会受到你与他距离远近的影响。但是,根据你所观察的是他的身体高度还是精神高度,你会有截然相反的两种结果。……大自然为它的每一件作品披上了一件美丽的修饰外衣,就像梨或李的表皮上那层柔软芬芳的粉霜。”

当我们的距离一步步地逼近了,之前我们之间存在的那些朦胧且美丽的修饰外衣,那层柔软芬芳的粉霜便被剥脱殆尽。他给我的话越来越刻薄,伤害也越来越深地发生了。

星座屋里说:“天秤座男生有些博爱……似乎喜欢每个女人。”

事实正如贺拉斯所说,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瑕的,曾被我认为是我与他的一场“完美爱恋”不久就被现实无情地击碎,碎成了一地。

一切依然在自然而有序地发生着,没有经过事先的谋划与彩排,也没有事中事后丝毫的掩饰,一切都随心所欲地进行着,兴起兴败、离与合皆是天意。

一天晚上,我们在微信聊天时,他突然发过来一句话:“广照,昨天真是太好了,在你身上我体验到了一生中都没有过的激情……照,我以后怕是离不开你了。”看到这段香艳露骨的话,我马上明白了在他与那个“照”之间“昨天“发生过了什么。盡管对他的冷漠我已有所准备,却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的这样严重,这样突然,我一阵晕眩,心一瞬间疼得抽了起来。

他说的那个“照”我知道,我在他的QQ空间里见过几次,两个人在空间里的互动语言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异样。然而,就在这样看似平淡的交集中,两个人却发生了我与他至今还没有发生过的事。

他很快地发现他错发了信息,他没有解释,只是打了两个字过来:“英子……”

我没有回他,因为我不知道还要对他说什么。

一会,他打过来几句话:“英子,我把信息错发给你了,我知道辩解是没用的,我只能请求你的原谅,对不起英子。”我默默地看着他发在我手机上的每一个字,我心疼得已经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回复他。

“这个女人有老公,而且她的腿还有残疾,我与她都是在逢场作戏,是不会当真的。英子,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爱,你是我唯一爱并疼着的女人。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可我已经无法接受与原谅了。他错发给我的信息像一闷棍,瞬间砸懵了我,也震醒了我,我仿佛从一场奢华的梦里骤然醒了过来。

分离已成定局。胡兰成最后一次去见张爱玲,他们是分床而卧的。清晨,胡兰成去张爱玲的床前道别,俯身吻她,她伸出双手紧抱着他,泪水涟涟,哽咽中叫了一句“兰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爱玲把她的故事写在了在她的作品《小团圆》里:之雍来推醒了她。她睁开眼睛,忽然双臂团住他的颈头,轻声道:“之雍!”

无论张爱玲哽咽中的一句:“兰成”,还是《小团圆》里九莉轻轻的一声“之雍”,包含了女人多少的痛心、无奈和不舍?

然而,张爱玲必须保有她与生俱来的那份高贵与自尊,难以释怀却必须释怀,否则她不会是张爱玲。她对胡兰成说:“我并不是为了你那些女人,而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永远不会有幸福。”

张爱玲终于离开他上岸了。她不会再为他驻足停留,再不会回头。

我与他,无疑是一场完整的,现实再版的“胡张恋”。只不过,老天给我们布下的这一场局更仓促,不过三个月,连“胡张恋”十分之一时间尚不及。老天为我们布下的一遭局,谁能破的了?

他似又恢复了以前,不停地打电话,发信息给我,不停地回忆在我们之间曾有过的一些话,一些温暖的片段。他试图以此安抚我,以他再次的懂得,他更甚于以往的温度再一次融化我,唤回我曾经的信任与依恋。他却不知道,我心中寸寸的柔情已寸寸成灰,我已经很难再为他表现出言不由衷的热情所感动了。

我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反复无常与冷漠,我也习惯了漠然面对他的冷漠,却不习惯了他诸多冷漠之后突兀而来的一些所谓热情,尽管那些热情里有他对我的一些愧疚、不忍与不舍。

张爱玲离去后胡兰成追悔莫及,他写信给张爱玲的好友炎樱,试图挽回他与张爱玲的那段感情,但张爱玲没有理他,炎樱也没有理他。后来他写信给张爱玲:“如今看来,我终究是不能明白你的。你原是极心高气傲的,宁可重新回到尘埃之中,也不甘让我时时仰望了。之前我竟一直愚笨到想你永远是我窗前的那轮明月,我只要抬头,是时时都能仰望见你的。”

他不知道,张爱玲已是忍无可忍了,她再也不肯为他所望见与仰见了,他们的爱情就谢幕了。

三毛说:“如果你给我的,和你給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

我听到了基督教徒安吉奴斯的神秘语言:

“希律王是敌人,上帝在约瑟夫的睡梦中让他知晓危险的存在。

伯利恒是俗界,埃及则是孤独之处。

我的灵魂逃离吧!否则痛苦和死亡就等待着你。”

安吉奴斯让我预见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存在,我必须坚定地脱离那些潜在的危险和显而易见的伤害。我不能把幸福作为一次冒险的赌注,因为他已不值!

结 语

1947年6月,胡兰成收到了张爱玲的诀别信:“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张爱玲于胡兰成度过小劫完全安顿之后,毅然结束了自己的心痛,结束了她与胡兰成曾经的一场旷世爱恋,自此再无纠缠。

台湾装帧设计师聂永真在他的文章里有一句很见人心的话:“我不会永远跟你在一起,否则不会那么地美。”

……

我问佛:什么是缘?

佛说:不可见,不可夺,剪不断,理还乱,很绵长。是欢乐,是忧伤。注定冥冥中,犹如千丝网。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怎么办?

佛说∶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我问佛:什么是情?

佛说:情是不舍,是牵挂,是衷肠。是曾经沧海水,是垂泪到天亮。直教生死相许,直教寸断肝肠。情无价,情易伤。只要真心呵护,情就不移,地久天长。

我明白佛是在寓示我:既然不能真心呵护,既然情已移,既然不能珍惜,纵有万般不舍也须舍了……

心不动则情不伤。业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断不生净土。

我为自己点亮了两只粉红色perfumesong浪漫情人蜡烛,雪白的绢制樱花依然摆在那个我认为合理的地方。在他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我摆上了他喜欢的一套青花瓷餐具,还有他用过的高脚水晶玻璃杯。

对着那个空空的位子,我坚定地对他说:“广,我珍惜你给过我温暖的幸福,也包括你给我的这些伤。既然你再不肯施与我温暖,既然我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方式,广,我放下,我放你悠闲,放你去高飞!”

蜡烛将尽的时候,我站起身来,手脚麻利地将摆在他坐过位置上那套青花瓷餐具及高脚水晶玻璃杯与垃圾一起打包送到了门外。

回身,我关上了门,关上了我对他一度敞开的心门。此时,月华如练,倾泻出一地的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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