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和他的女克星

去东京，想了又想，花了半天时间去福生市。走出车站，有小小的荒蕪感，在车站东口，禁不住眺望，三十多年前，每到周日，便会有人在这里看到一个老人，戴着眼镜，总是带着和气的微笑，拎着树苗出站、往东走，他家就住在车站不远处。

他便是胡兰成。1981年7月28日，美国合众社发了一条东京电讯：“此间今日获悉，原中国文化大学教授胡兰成，于7月25日在日本病逝，享年七十五岁……从他辞去台湾教职后，1976年回到日本。胡兰成曾在汪精卫政权中任职……于1950年来日本寻求政治庇 护。”

胡兰成的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人都收到了一份赠礼，上有胡兰成手书“江山如梦”四个字，还有一段说明：“内附的‘江山如梦是亡夫多年来萦绕于怀的感慨，在晚春的一个夜晚忽然吟出的。所谓江山，是指故国的山河、扬子江和泰山。不，就我看来，是指故国本身。所谓梦，就是空、是色、是善、是美、是真、是遥、是永久的理想。敬请收下，以追忆胡人。”

写这段话的，是胡兰成生命中最后一个女子，她叫佘爱珍。佘爱珍，毕业于上海启秀女中，后加入黑社会，拜上海黑道人物季云卿为养父。她白肤黑眉，身材高挑，容貌甚佳。她善于交际，在胡兰成之前，选择嫁给汽车夫吴四宝，帮助他成为极司非尔路76号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警卫队长，她则担任经理主任，吴四宝对她极为珍爱。

1942年，吴四宝被李士群毒死，佘爱珍跑到香港。在那里逃难的胡兰成与她再次相遇了：“在旅馆房里，先是两人坐着说话，真真是久违了，我不禁执她的手，蹲下身去，脸贴在她膝上。”

胡兰成一生，见过女人无数，仅仅在《今生今世》里，便有八位女性闪亮登场，佘爱珍是其中唯一一个对他没有崇拜的女人。胡兰成想筹措去日本的路费，先去找佘爱珍，又拉不下面子，就给了一件皮大衣，说让她帮自己卖了，作为去日本的路费。这是一种试探。佘爱珍是什么人，立刻哭穷说：“我现在不比从前，没有什么钱了。”然后用200元打发了胡兰成。而此时，张爱玲正和胡兰成、护士小周、范秀美闹四角恋，张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一气之下，就此和胡兰成分手。刚刚得到两笔电影剧本稿酬的她，毫不犹豫地把30万稿酬给胡兰成寄了过去，意思是两不相欠。

胡兰成拿着佘爱珍的200元钱和张爱玲的30万稿费，去了日本。佘爱珍后来也辗转到日本，胡兰成仍旧继续追求她，佘爱珍想了想，觉得自己五十好几的人，找好的肯定找不到，胡兰成在日本人面前还算吃香，写文章又能挣点小钱，于是将就着嫁给了胡兰成。他后来在《今生今世》里自我安慰说：“钱是小事，枉为我当她是知己，原来，她不了解我，亦从来没有看重过我，她这样对我无心，倒是与我成了夫妻，恰如说的，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但是后来我心境平和了，觉得夫妇姻缘只是无心的会意一笑，这原来也非常好。”

佘爱珍其实并不小气，吴四宝被捕入狱后，为了让他在狱里少吃亏，佘爱珍请日本宪兵吃了大餐，临走，还送了一人一瓶美酒、30条香烟、一大盒外国糖，军官、曹长送得更多些。但她知道对待胡兰成这样的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果然，对他如此，他反而认为是“会意一笑”、“非常好”，这让给了胡兰成30万元的张爱玲情何以堪。

佘爱珍这样的女子，是胡兰成的克星，也是全天下负心花心汉们的克星，侯孝贤说，他最喜欢佘爱珍这样的，因为“她的行事风格，简直是又繁复，又华丽，又大方，又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