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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夜壶

2017-03-22王顺法

北方文学·下旬 2017年1期
关键词:四哥大号兄长

王顺法

进入朋友企业的行政中心,装修得如五星级酒店,我微笑着问他:“成功了,幸福了?”他笑笑,轻声说起一段往事:

“我八歲那年,家里除了一只娘陪嫁来的一只木箱、一只马桶、三张竹片床、一张缺了一只角的吃饭桌、三张断腿的长条椅外,年关前,增加了一件家俱了--一只夜壶!

几个月前,家里其实是有过一只夜壶的。谁知某一天,四哥去倒夜壶,冬天的冰面路上,跌了一跤,那东西“砰”的一声没了。

什么叫穷?便是七口之家,买盐一次只能买半斤、酱油属于奢侈品、过饭便是盐花汤。没有夜壶,日子也要过,夏天好一点,还可开后门,摸到外面方便一下,冬天,光身子睡的,冷啊,很不方便。父母也想去买一只,只是实在没钱。而那时,天黑之后,除了母亲补衣服,否则决不会点灯,这样好节省煤油。所以,一家子一早便爬上“吱嘎”作响的毛竹片床,去省钱,美名曰“睏觉养精神”。但晚上每人三碗稀饭,消化快,不要几分钟,几乎要排队上马桶,这“交响乐“是一夜不息的。

新夜壶买来了,是最大号的啊!一家大小六个男人,每人一泡尿,便是好几斤,这稀饭里米少汤多,你可想而知,没有大号,吃得销用?即使大号的大慨也只能装到每人两泡不到,后面的人想用,那夜壶口上已戴上“眼镜”了,也只能坚持坚持,天亮后外面解决。

夜壶所谓带上“眼镜”,也就是夜壶已盛满,尿水已撑到口了,也就不能用了。

兄长们力气大,平时,可抓起那个把儿,拎在手里用,这拎起来后,手里对重量心里有数,里面有多少货了,还能不能放得下自已的一泡。我人小,这大号家什本来就重,再加上货在里面了,要拎着站在那里用一、二分钟,手劲吃不住,只能半蹲着用。可这晚上黑灯瞎火,这种用法也容易发生“事故”,因为无法知道里面还具备多少容量,好几次只用了一半,便水漫金山,正所谓官司没有尿屎急,那下面的“闸门”一旦打开,想收也收不住,结果是满地尿臭。好在于那时是泥土地面,一个晚上过去,被土吸收了,只是那尿臭,要好几天才能消失。

第二年开春,我九岁了,十三岁的四哥打死也不肯再去倒夜壶,一是怕同学嘲笑,这女人做的活,小男孩做,丟不下脸了;二来是家里有传统,从老大、老二轮下来的,我只能接班,每天一早,倒夜壶去。

可我虽已九岁,只因营养不良,个儿也就正常孩子六、七岁的样子,那夜壶本身就笨重,加那一家伙尿水,足有十几斤,我一只手拎不动,需用左手帮一把忙,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差点摔了。我知道这只夜壶对这个家的重要性,格外当心,然而,在一次雨后去倒夜壶的时,滑了个四脚朝天,被撒了手的夜壶,“咕噜咕隆”边倒尿边滚过去,足足滾了一丈远,我不顾浑身泥巴,急急地爬起来看一看那个宝物--还好,那家什厚实,只丟了个把手,壶身尚没摔坏。

但夜壶没了个把手,半夜里兄长们用起来不方便了--本来只要一只右手拎着,左手可以把握方向,可现在只能象女人一样蹲着用,或是两个手儿搬着用,实在不习惯,那个晩上我的脑瓜子上吃了好几个“金角子”,我一直強调,我不是故意的,兄长们回答:过失也是犯罪!

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父亲从生产队要来一段铁丝,把夜壶绑出了一个铁丝把手,凑合着用了起来。一天晚上,我梦中做到了家中又买了一把新夜壶,便幸福得“咯咯咯”地笑了出来,睡在我一头的四哥,拧了我一把耳朵,轻骂着”你要挨揍?“,我悄悄地跟他说,”我梦到咱买来新夜壶了“。

幸福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回答不出来了,人啊,欲望是无限的,而那时的幸福很简单,只要家里买一只新夜壶“。

倾听完他的故事,我没有多说,是的,有时,幸福便只是这么一点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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