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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女之吻》:交互进行

2017-03-16曲肖涛

山西文学 2017年3期
关键词:瓦伦丁囚室叙述者

曲肖涛

《蜘蛛女之吻》是一次语言的交会,一场心灵的碰撞,一阕生死的共鸣或谐振。语言脱缰的野马并被驯化成会说话的马人,而附体于叙事表面声音下的幽灵。是的,我迷恋幽灵叙事。鉴于小说人物的同性恋倾向,或用荣格的话来说,他们是阿尼玛和阿尼姆斯原型模糊乃至兼容、颠倒的人。这也意味着充斥于作品内外的对话色彩与思辨意味,本然织造一种充满了沉浸感的形式。

故事背景设置于1976年左右的拉美国家阿根廷,其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某监狱一间囚室内关押了两个囚犯:政治犯瓦伦丁与同性恋者兼密探莫利纳。小说以两人对话为主线,层层剥露其内心世界与积淀于潜意识深处被压抑的隐秘往事,由此侧面揭示了阿根廷的历史与社会现实。小说以嵌入电影故事的套盒方法来结构各种异质声音与杂语,谱写出一阕令人目不暇接、回肠荡气、凝息神游的交互进行曲。

普伊格本身学电影出身。《蜘蛛女之吻》中的电影技巧毋庸置疑。两个肉躯被囚禁的非自由个体,才能坦敞灵魂,由此呈现在文本层面的话语也流溢着余音混响。作者或叙述者,实质成了记录者、倾听者或“游戏的人”。

小说一开始即由莫利纳讲述金钱豹女人的电影寓言。本然异故事体中的欲望故事,到后来变成了被囚禁于一室内两男人间的灵肉故事。这一移情现象莫不围绕着“吻”而来。“吻”由金钱豹兽性之吻而成了人性之吻、神性之吻,最终演变为“蜘蛛女之吻”,即意味着叙事话语导致了性别变异、身份换位,继而生成相互认同。

“吻”串联起整个文本体系,犹如一根根巴洛克建筑长廊的柱子。首先你得辨别叙述者的“口吻”,如此才能听懂其话语中的潜台词。话语塑造性别,塑造自体,塑造性格。其次你得打破次序,留心一下“亲吻”动作的出场频率。最后我们才真正体验到“灵魂之吻”产生的美妙效果。所谓忍耐到底才能得救抑或愛即牺牲的命题,如此合情合理。

从“亲吻”这一语象的叙事过程开始寻绎,即意味着小说故事线的展开并不是固定的,而会根据观众对“亲吻”的踪迹捕捉而有所变化。读者参与了故事,又建构了故事,并完成了唇吻相接、心心相印的交互行为。普伊格创造了虚拟现实才有的临场感。临场感是讲故事人的交互叙事武器,是连接叙事中冲突、角色和小细节,并使之统一和清晰的制胜之道。这就是对话。

用对话来导入故事,用对话来制造矛盾,用对话来启动转折点,用对话来引爆动作,用对话来生成差异,用对话来推动高潮并完成收尾。两个人在囚室对话,莫利纳囚室外与其上司的对话,作者与叙述者通过注释方式的交互对话所形成的嵌套结构,对话中打破现实规则而遵守梦或无意识逻辑的闪回抑或自我对话,莫不创造出了精彩纷呈、山重水复的沉浸式体验。

对话无所不在,却绝不打断叙事进程,环环相扣并完美融合到了视听一体的游玩之中进而沉浸于各色人物的演技。这其中,声音是维系交互叙事之沉浸感的首要元素。交互叙事中的声音是一种仿真技术,它不必逼真,只要读者或观众听起来真实而富于个性化即可。寻常的意识流程现象此时此处却成了个人性的交感巫幻体验而显得倍加参差不平,愈发涟漪不绝。如莫利纳在向瓦伦丁讲述电影《索比女人的回归》,双方脑海里出现了种种断续的意念:

莫利纳:……这时,船长对她说,千万不能让这种鼓声给欺骗了。有时,鼓声传播的乃是死亡的判决书。(可是,心脏不好,一个有病的老太太……)

瓦伦丁:(警察巡逻队,快躲起来……门开了,机枪口,令人窒息的黑血涌到口腔)讲下去,你为什么不讲了?

最后瓦伦丁被注射麻醉剂时的迷醉体验更像是作者与读者合谋制造出来的奇幻结果。

“命运把莫利纳和瓦伦丁拴在一起了。在D区第7号牢房,瓦伦丁斜倚在阴湿的墙壁上,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铁栅。坐牢的日子是难熬的。为了消磨几乎停滞了的时间,让光阴打发得更快一些,他希望莫利纳能讲些有趣的事来消消烦闷。”交互叙事中,空间颇带启发性,并有助于情绪产生。宽敞的电影空间与狭小仄逼的囚室空间、琳琅满目的囚室外超级市场与幽闭肮脏条件低劣的床铺肠胃管道、滔滔不绝的言说与间歇发作的打岔中断,如此交错相同、穿梭自如的空间位移也是构造虚拟现实情境的主要因素。阅读视线被不断干扰也经常改变,却保持了连续性。

《蜘蛛女之吻》不断通过插科打诨的形式完成自然转换,或凝结时间,或变换场景,而绝不会破坏观众新颖别致、柳暗花明的独异交互体验。小说大部分剧情设置在读者前方一百八十度视镜区域内,而其余视域则被注释引证、公文引证和倒叙、插叙等牵引外延。阅读视域下的广阔天地则若隐若现的海平面,不断唤起诸如震惊、欣喜、痛苦、超脱等相应情绪,并依循着囚室与肉身、性别外部蔓延开来而铸造了主人公被时代裹挟的各自不幸命运与结局,以至于结尾第十五章当局对莫利纳的监控与跟踪报告,彻底成了黑暗与恐怖交织、革命与暴力混融的“死神之吻”。

肖涛,原名李英祚;胶东半岛人,文艺学硕士 、文学博士;小说评论家、独立艺术批评家。18岁出海打工,十年西部流浪生涯。早年从事雕塑艺术,后从事文学研究,曾在多种期刊、杂志等发表小说、评论、学术等文章,共计百万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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