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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

2017-03-16第广龙

延河 2017年2期
关键词:麻子气场

第广龙

一个养恐龙的人

是的,那颗已经成为化石的蛋

竟然在火山口孵化成功了

你牵着它,已经喂光了三个晚上的桉树叶

和一个夏天的绿洲,已经可以抬起身子

瞭望北回归线了,一百个睡梦

才能藏起这巨大的身躯,没有玩伴

没有玩具,在虚构的湖泊里

孤獨地洗澡,不知是谁生育了谁

又继承了谁,后半夜才能领出来散步

走过未央大街,影子在月亮上

月亮发生了一阵月食,养恐龙的人

又一次掐了大腿,又一次疼醒来了

一个满脸麻子的人

我见过许多一脸麻子的人

都对人热情,也不在乎

别人的评说

初次相见,有些怕

怕麻子转移到自己的脸上

有一个小孩曾问

脸上为什么那么多窝窝

说下大雨,雨点打出来的

我认识的一个麻子脸

喜欢笑,乐于帮助人

习惯了,看他一脸的麻子

也不难受了

有一天,他脸上的麻子

全都消失了

他在医院里,做手术取掉了麻子

再见到他

我和他都不自然

一个蘸水在地上写毛笔字的人

这些书法爱好者,也爱好飞行和虚无

提着水桶的人,提起拖把和去年的胡子

蘸水写字,姿势不雅

似乎在辨认水泥地上的斑点狗

也像在对着太阳放屁

写下的字,是蝌蚪也是青蛙

是新华字典也是民间药方

保留的时间不长,但足够自己看

也能满足几个旁观者,临摹和评点的愿望

就为了消失才写的,就为了短暂的快感

商场门外的空地,公园的人行道

就有这样的人,突然使脚下发生改变

出现一扇门,出现显灵的咒语

然后被水泥地吸收,也在空气里

释放甲醛和荷尔蒙的味道

一个猥琐的人

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人

厌弃他,疏远他

他都在,躲不开

或者,他的故事

传进你耳朵,成为酒桌上的话题

他是鼻涕,是臭虫

穿的新衣服,刚买的提包

都散发腐烂的味道

和他来往的人少,他知道

也在意,却不能改变

这个人,是一个单个的人

也存在于我的体内

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有时能察觉,有时装不知道

实际上除了猥琐,这个人

不占别人便宜,也没有

在背后议论他人,走在街上

经常给乞丐零钱,走进庙里

总要磕头烧香,他能做到的这些

我没有做到

一个喝酒话多的人

喝酒的人,都话多

要喝上一阵子,才会有一个人

最多两个人,耷拉着头

一言不发,摇醒来

还会问这是哪里

要是平时喝酒,这天恰好不能喝酒

看谁,都不正常

看那个话多的人,咋看

都觉得不是他本人

我由此知道,我醉了才不是局外人

我醉了,才能和我相遇

一个爱抖腿的人

一个人,只要坐下

就开始抖腿,在人多处

更是腿抖不停,腿抖得波浪一般

像是有什么卡在里面了,要抖出来

也像在转移,内心积累的物质

抖出一地鸡毛,抖出秋天的落叶

抖出一场风,吹过菜市场

抖出一场雨,淋湿清明

也在抖陈年的关节炎和风湿

抖垫圈的胶皮抖松了丝扣的螺丝

这么抖着,既是出于下意识

也是在支配,部分神经和骨骼

抖腿的人,似乎要把下半身

分裂出去,抖腿的人

有一天,抖出了一列冒烟的火车

一个迟疑的人

显然和这个时代,有些不合节拍

即使喝一口白开水,也要打量一番

对于路上的一片叶子,一只蚂蚁

也要后退半步,也要判断真伪

在爱情面前的停顿,失去了爱情

在雨伞面前的折中,淋湿了头发

在一阵风到来时,也犹豫

风力会飞出刀子,却使一张纸片

在翻动之前,发生了多次转身

并直入云霄,似乎自身就有升降的

绝对动力,你依然放慢自己

犹如草坡上甩尾的马,犹如井口的铁锈

堆积在岁月的外围,不马上决定

不立即表态,不迅速行动

你就这样错过一次春天,三次外遇

和登上崆峒山,并遇见神仙的机会

你从不后悔,知道新鞋子夹脚

也知道老炕容易烧热,你有你和万物共处 的方式

就是保持距离,即使是自己的睡梦

也要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乘坐地铁

才能在下一个站点抵达

一个看着像小偷的人

每个人的心里

是否都有偷窃的欲望

又能潜伏多久?

偷天换日的人,才会被崇拜

小偷,人人都憎恨

也提防自己被偷

卑微的财富

不会藏得很深

公交车上,一个像小偷的人

引起了我的警惕

我捂了捂口袋

虽然里面只是一团发皱的手纸

而这个帽檐遮脸的人

也把身后的背包,挪到前面

还拿手护住

都要留神自己的物品

不要丢失,哪怕是一段多余的日子

一次, 在拥挤的车厢门口

一个急于等车的人

扑向空着的座位

却让身后突然空了出来

一只悬空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

僵住了,捏拢的是几张纸币

当事人不知道,看见的人

和这个看着像绅士的人

都有些尴尬——变戏法似的提前泄露了秘密

我有些紧张,有些兴奋

也惊异,只要不动手

很难看出谁是小偷

一个气场强大的人

有一个人,相貌平常

每次见他,看不见的气息

包含着推力,正是这个人发散的

我觉得振动了一下,脚下的泥土

似乎也在起伏,我知道他的职业

不是特警,也没有习武

更不会练功,只是喜爱游走

特别是险峻处,人迹罕至处

更抵达了大江大河的源头

也读书万卷,中外的都读

深夜读,旷野读,大风中读

却极少谈论,如同秘密的矿藏

我猜一定得到了滋养,一定吸收了

自然的精华,领受了天地的教导

我相信,这是他气场强大的来源

我第一次见他,还不认识

就被吸魂般震慑,后来熟悉了

我愿意接近,更愿意拉开距离

在他有限的著述里,阅读,沉思

这时候,过路的风

都放低了声音,这时候

鬼怪都不敢過来

一个激愤的人

对整个世界,都敌视

并且,不打算妥协

在口头抗争,也仅仅停留在口头上

还要指责,一个过路的人

为什么不生气,这个人

牢骚激烈,情绪亢奋

随时准备跳起来,哪怕这阵子

吹着和风,不用寻找对手

任何事物,都有罪

都不干净,这个人

把其中一面,在网络上

充分展示,和现实的人

是两个人,和那个沉默的人

见人就微笑的人,热情倒水的人

是两个人,就是这个人

假如挪动一下屁股的位置

很快就平和下来了,很快就和

另一个自我,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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