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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感与不断突围的写作

2017-03-16郑润良

神剑 2017年1期
关键词:历史感界碑军旅

郑润良

70后军旅作家西元应该说是近年军旅文坛闯出的一匹“黑马”。至少在2012年之前,我没有特别注意到新生代军旅作家或者70后作家的队伍里有这样一个特别令人注意的身影。但是2013年之后,西元连续在《当代》《解放军文艺》等刊物刊发作品,并接连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选刊转载,中篇小说集《界碑》被列入“当代中国最具实力中青年作家作品选”丛书,并获得2014-2015年度《中篇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等荣誉。作为一个70后作家,西元出道应该说比较晚,但他近期小说创作所体现的旺盛的创造力、题材的多元令人惊奇。在我看来,西元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引起文坛的普遍关注,关键在于他创作中鲜明的历史感及其在写作中对自身写作范式的不断突围的创新意识。

与50后、60后作家相比,70后作家的历史感相对薄弱。这一点基本上已经成为评论界的共识。50后、60后作家由于其人生的重要阶段刚好与20世纪中国的一些特殊的、重要的历史阶段相遇加之长期的创作经验积累,使得他们的小说创作在历史感方面有其独特优势。70后作家出生在承平时代,也是一个混沌无名的历史时期,对于20世纪中国历史尤其是新时期之前的历史,更多只能通过阅读、想象等间接经验获得,因此在历史感的生成方面确实有一定的难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70后作家就无法形成自己的历史感。正如史铁生所言,“历史感不是历史本身。历史是过去的事,历史感是过去与现在与未来的连接。”历史感是作家对自己处身的时代与历史、与未来的关联的认识,说到底是史识的问题。只要作家有这方面的意识,直接经验的不足仍然是可以弥补的。西元是70后作家中历史感方面有着相当强烈的自觉追求的作家。他的作品不仅仅要表述个体的感受与悲欢或者比较抽象的人生感悟,而且试图描述他处身的军队、他所站立的时代、社会正处在什么样的历史方位,历史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而未来我们又将可能走向何方,这样一些既宏观又与我们每个人其实息息相关的问题。

当然,要在作品中处理这些关键性的问题,肯定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从西元近年的创作情况来看,他也是通过自己的创作实践一步步摸索,一步步拓展自己的小说疆域,逐渐达到对时代与历史的核心命题的深度理解的。

2013年发表的《遭遇一九五〇年的无名连》应该算是西元较早将历史的维度引入现实的一部作品。小说的场景发生在西部的戈壁滩上。指导员王大心带领几个“弱兵”去完成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去离营区三百公里外的荒废小站上搬五车皮水泥。这几个弱兵包括白白胖胖、军事素质几乎为零的朱毛威武,吊儿郎当、愤世嫉俗、准备退伍的罗三闯,娘娘腔外号“郭美美”的郭抗美,加上通信员张五四。正如很多评论者所指出的,西元笔下的军人形象很少是“高大上”的英雄形象,而往往是有着种种缺点与世俗烦恼的普通人形象。按照一般的叙述套路,王大心带领这一班人经过艰苦任务的淬炼使得他们身心经历一次洗礼获得成长,小说的叙述目的也就达到了。在这一点上,西元与一般的军旅作家在处理手法上并无本质的不同,不同的是,作者经由王大心曾经参加过朝鲜战争的爷爷引入了1950年的无名连的故事,从而将历史的维度引入现实。应该说,在这篇作品中,作者试图用朝鲜战场上一个无名连的集体牺牲的英雄主义光芒来折射和触动当下的庸常现实,多少显得有些生硬,这一叙述意图并没有很好地与作品中人物心理的发展、情节设置融合在一起,但这篇小说在西元的作品中仍然具有格外的意义。首先,主人公王大心这一形象在西元后来的军旅题材作品中反复出现,形成一种“互文”。在这些作品中,王大心的形象大致是类似的,一个刚从军校毕业的年轻人,有着军人的血统,类似于王蒙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中的主人公,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待自己的军营生活,对现实中一些不合理的现象充满忧虑,但并没有磨灭自己内心的理想主义情怀与历史忧患意识。其次,这篇作品预示西元的小说文本非常注重历史与现实的相互映照与内在关联,历史的维度成为作者思考现实的重要考量。

之后发表的《界碑》在情节与人物设置上与《遭遇一九五〇年的无名连》有几分相似,同样是年轻基层军官王大心和几个人临时组成一个组织参加一个远离营区的艰巨任务,这次他们是去建一个检查导弹毁伤效果的效应物工程。题目中的界碑指的是当年汉武帝的军队打败匈奴人的地方,在王大心从小生活以及后来工作的基地附近。小说中历史感的营造还包括特意提到基地办公楼墙壁上第一任基地司令员、开国中将留下的“死在戈壁滩,埋在青山头”等标语。与《遭遇一九五〇年的无名连》相比,《界碑》中历史维度的引入在叙述手法上要成熟得多,关键在于“界碑”一语双关,既指历史遗留下来的界碑,更指新时期军人心中的界碑。小说中的主要人物魏大骡子、白洁、钢钉都经历了内心中的各种彷徨、动摇,但最终都坚守住了心中的界碑。魏大骡子作为工程的直接负责人,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承包商的暗示,就可以得到他此前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白洁面临是否牺牲贞洁换取自己梦寐以求的演唱事业的成功这一艰难的选择;钢钉作为一个技术娴熟的老兵,在遭遇到不公正的待遇即将退伍时,他需要决定是否一如既往地为部队奉献自己的才华与热血。作者毫不避讳书写他们在诱惑与选择面前内心的纠结与各种私心杂念。这丝毫没有降低我们对他们的敬意,反而使得这些人物的形象更加真实可感。在这篇小说中,历史的维度在无形中成为人物现实选择时内心的一个重要砝码。

但西元显然不满足于此,《z日》将历史与未来串联起来,表达了一种浓厚的历史忧患意识。在此前作品中主要作为叙述者的王大心在这篇作品中一人分饰多角,成为真正的主角。小说第一句,“2041年深秋的某天清晨,我醒得很早,一身冷汗,身体里却很燥热,心很慌张。”一下子把读者带到未来。这篇有着科幻色彩的作品似乎一下子打通了西元的任督二脉,使得他作品的气象与格局骤然打开。小说中的主人公王大心在北方深山的某个军事基地工作,是基地作战指挥中心的负责人,也就是最后执行核武器攻击命令的人。小说分别叙述了处在不同历史时段的军人王大心与日本女间谍英子之间的交往与情感纠葛。这些历史时段包括甲午海战、南京大屠杀、抗日战争胜利以及作品主要叙述的2041年。在跳跃性的历史穿越中,不同身份的军人王大心同样保有一颗爱国心与忧患意识,但却在未知的情况下與日本女间谍之间相互产生了情愫的萌动。当然,小说的结尾告诉我们,所有的历史穿越以及主人公与日本女间谍之间的情感交往只不过是王大心酒醉入睡后的梦中片段。但在虚虚实实中,作者意在抒发作为一名中国军人对一水相隔的那个民族的复杂难言的情感与历史忧患感。之后不久发表的《死亡重奏》也是一篇大气磅礴、形式新颖的作品。通过这篇作品,作者回到了“1950年的无名连”,回到历史现场,以残酷的战壕真实写出了历史中中国军人面对强敌时的抵死反抗,写出“你把苦难强加于我,我把苦难变成武器”,写出了我们这个民族的那些沉默而坚实的脊梁。小说以朝鲜战场上一个连据守无名高地与美军殊死对抗为圆心,辐射出连长魏大骡子、指导员王大心、战士二斗伢子、上官富贵、王尽美等人的苦难人生。这些人恰恰在最有可能拥抱幸福曙光的时刻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的深渊。作者对战争残酷场景的描写令人印象深刻,战场环境的恶劣甚至使得年轻的血肉之躯宁愿选择快意的死亡。一曲《死亡重奏》足以引发我们对战争与和平、历史与今天更深沉的思考。在中篇小说《枯叶的海》中,西元以近十几年来军队政治生态的变化为聚焦点,试图把军队放在一个较大历史尺度下进行考量,通过人物心理的细腻刻画书写时代变化,是继陶纯《一座营盘》之后抨击部队旧习气、迎接新的政治生态的又一部军旅现实主义力作。

但军旅题材似乎还不能完全满足西元对时代的思考,在新近发表的《色·魔》中,西元通过主人公黄某某——一个新时代的“成功人士”的“文革”前后经历与荒唐行径,思考、对比两个时代的哲学与政治经济学。这篇作品中的黄某某事实上与他最新作品《疯园》中精神病院的老人是同一种人。只不过前者麻醉自己,后者精神崩溃而已。两个人的遭遇都是时代症候的体现。虽然这些作品还不同程度存在理念大于感性的问题,但作品中开阔的时代视野、明晰的历史感都预示着西元的创作将会越来越令人期待。正如西元所言:“军旅文学从精神上和技术上需要双重突破,不要总是怨天尤人,做自己该做的,别人不理解,你就拈花一笑,也不失为一种境界。更重要的是,此时要坚持走下去,和地方上的70后、80后相比,要本着‘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思路,不要把军旅文学一些根本的东西丢个精光,五年十年后再看,想必总会走出一片天地。”相信坚持不断突围的西元会为军旅文学和当代文坛不断贡献更美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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