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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千年的夕照(外二篇)

2017-03-16刘存根

神剑 2017年1期
关键词:天街秦淮河胡杨

刘存根

边红炽浓的夕照。

在胡杨们第四个千年值得记住的傍晚,我来到了额济纳怪树林。这些胡杨躯骸的雕塑,已被抹上了一层血红的余晖,尤其彰显出它们不同寻常。

生命常被习惯以生死为界线,生命也因此获得褒扬或贬损。胡杨不同。胡杨将生死枯朽化为了一个完整的精神符号,被人供上了祭坛。

人们纷纷驱车从喧闹的城市走进大漠深处的胡杨林,说浅了,是对一般景观的审美疲劳。说深了,是人们成熟了。衣食温饱之后,人的精神需求便浮显了出来。按捺不住的好奇,让极其遥远的冷僻之地成为向往。比如刚去过的阳关,还有额济纳。在我的眼里,胡杨不再是一堆树,一堆在荒漠里自生自灭的寂寞的生命。

好在深秋的额济纳无风,细细的沙粒静静待在原地。好天气,便有一份好心情。

天原本一直是晴朗的,一路上,只有蓝色的天幕与褐黄的戈壁分割着视线。这是一种纯粹的安静,能让人嘈杂高悬的神经放松下来,柔软地蛰伏进那片荒漠里。然而,走进额济纳怪树林时,多情的太阳不知从哪里借来了几缕长长的云丝,羞涩地搭在自己即将隐去的脸上,还把它们烧得彤红彤红的,如赤练,似丹绵,更似喷涌的热血。这无疑让来到怪树林的游人摄兴无比高涨,他们纷纷端起长枪短炮,拍下了一帧帧落日胡杨的美景。

我站在深秋的夕照里,如同一位朝圣者。默默地对视着一尊尊近乎神圣的时间雕塑,完成着精神皈依。

生命是宇宙的一个奇迹,而胡杨是奇迹里的意外。我见过无数高傲站立的生,但没见过如此麇集于一起的死。不,不是死,是生与死密不可分的另一种生。一个更接近生命真相的存在。

人啊,多么想让自己的生命延展出奇迹,让体验再长一些,长一些……

生命获得过无数瀚如沙海的歌赞,它给生命延续下去一个理由,一种力量支撑。尤其是现代文学,最常用比拟的手法,对人自身进行美化。胡杨不同,它用生命演绎的不是感人泪下的史诗,而是默默的坚守。它磨失掉的,是时间的狰狞。

这里足可以称之为是一个战场。一个个在夕阳里淌尽最后一滴血的勇士们的雕像,被景仰的目光聚焦。是胡杨具有人的短暂不可比拟的久长,才让人放低骄傲的脊骨,对之精神跪拜。不错,胡杨不是运动战的高手,却是阵地战无可争议的英雄。

风沙扭曲着它的躯体,干旱枯竭着它的枝叶,盐碱扼杀着它的子孙。在漫长且迫压的时间廊檐下,它无法伸直腰杆,舒展筋骨,享受绿色生命应有的阳光雨露。为了坚守这片阵地,它把根向黑暗的地下扎去,把枝叶向光明的太阳袒开,寻找不可能中的可能。它有过青春的娇妍,月下的宁思,朝露夕雨的梳妆。也有过粗粝粉黛的扮饰,对影摇曳的歌舞。然而,最多的是在风沙里的嘶号,寒冷中的忍耐。生死攸关时,意志的召唤。

它最终会被无情地卸去盔甲,裸露出不倒的躯干。如同古希腊无限悲情的《拉奥孔》雕塑一般,扭曲不堪、筋骨暴突的躯干,让我们感觉到了那拼争不屈的力量并没有因为多重打击而削弱,甚至这种力量融入到了白森森的骨骼之中。甚至在开裂的躯干内,我们清晰地看到,它循守的精神轨迹,在年轮里被如此鲜明地定格下来。它似乎告诉人们,皆因生命被赋予活着的权力,这样能活过来的,也可以这样活下去。

现代人身上几乎很难找到胡杨的基因了,这种基因的丢失令人沮丧。不知从何时起便告别了“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豪迈,更谈不上“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决绝。物质的进化,精神的退化,它的转折点在哪里?我无意从这里找到答案。

这里是回顾历史的廊桥,那尽头是亿万年演化的始点。漫漫岁月,杏杏征程,只留下三千年的一堆实证,让我们在一棵棵枯而未死的胡杨面前陷入沉思。我疑惑,为什么与胡杨首次见面,会安排在夕照渐蚀的深秋的傍晚,那逆光中剪切样的一组组造型,那呈现出的一幅幅但丁《神曲》里描述的炼狱般的景象,它究竟想告诉我什么?是让我从一个个怪异的造型里,看到张骞的车马,苏武的使节棍,李广射入巨石的箭杆,还是霍去病挥戈西征的身影?是让我体悟时间的残酷,还是生命在这个时间的空洞里,如何被摧凌为一截截枯死的胡杨?是让我奉行佛的豁达,而是俗世的迷颓?是让我在有限里找到无限的意义,还是在不自觉中被动地挪移?总之,我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安慰,还是启示?

拿出积极的答案总归是正能量的精神活动。生死这一沉重而严肃的话题,在这里更逼近我们终极思考的门槛,但不要急于回答。还是去扶一扶胡杨裸露的身躯,握一握残损的枝干吧,会有一种你不曾相遇过的新鲜感,以神圣庄严的意识流贯穿你的身心。这里会让你浮躁的心气,癫狂的情志沉静下来。因为你不过百年的岁月,在三千年面前是微不足道的。

恰好刚才,西边深蓝的天穹上,一钩极细的新月出生了。那妩媚的笑颜,给了我视觉上一些补偿。哦,我若是胡杨……

我相信这里躺着第四个千年的胡杨,但不知是哪一棵。据说,胡杨在躺下的第三个千年结束时依然不腐,那肯定应该有第四个千年的旅程。如若这个千年属于我的,我愿为这个千年的同行者。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产生悲凉哲思的傍晚,为完成一场与胡杨的对话,人们不惜舍弃繁华。我清楚,无论如何富于想象,怪树林之怪是充满肃杀的意象,全凭深度的精神对接,方可与之亲近。其实,此刻,我的周身亦随着情景的置换而冷悚起来,无可奈何地将眼前的景物与心中悲怆的底色融在了一起。是塤还是羌笛无须辨识,只要响一声,我极有可能流出眼泪。

我知道我脆弱的缘由,不回避自己一直试图从最悲凉的图景中寻找坚强的滋养,虽然我的文字一开始有些激昂,并倾向于从正面切入。

依然无风的天幕更暗淡了下来,一切细节开始模糊。

一河浮梦

冬日的秦淮河,夜色并不香艳。

小船离开繁华的码头,开始向雨夜的深处驶去。两岸灯火渐疏,水面阴阴沉沉,泛光处,鳞甲跳跃,半是墨玉,半是金。我,一个狭隘的我,说不清为何来到这里。撑着伞,在“江南任我行”的最后一站,以放松心绪为由,试图窥视历史的隐私。

这是一条注满文化记忆的河,不仅是金陵人的母亲河。看似不再流动的水,波纹从不止息,是历史的哽塞,还是咽泣,谁人愿,怀揣着哀怨去读?

不歇的雨裹着小木船慢条斯理地向前行进着。极具情绪化的灯火,无论挂在绿荫深处,还是镶在岸边建筑的轮廓之上,在游人眼中都变得斑杂淅沥,在水中更是碎了的一河浮梦。我已疲惫了江南的阴湿,没有阳光的日子,一些伤感的记忆总是来思隙间作客,此时,更是如此。

望着被雨雾浇融的琉璃彩焰般的灯光,似有一丝相识掠过。不相信前世与来生的我,开始有些动摇。那种潜意识的复活,令我打了一个寒噤。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在环境的胁迫下,不自主地便把自己放进了过往历史的小船上,我曾是一个角色?

船,游人,繁华街市,历史无数次布子或清盘。百里秦淮,百里舞台,“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我知道,眼前的皆为虚梦。曾经一定有一位如同我一样的人,至少一位,坐在小船上做过同样的思索:戏总得演下去,因为你已经登上了这个舞台。你是命运的戏子,没有人能超然世外,只为凌空一观者。

我在船头倚舷而坐,树梢带着雨滴迎上我的脸颊,凉凉的。回望舱内,一船无语人。

秦淮河,历史的讲述者,蓬盛的林木是第一个倾听人,而不歇的雨是忠实的转述者。点点滴滴,如怨如泣,敲击着每一位游人的心。

但历史并非是现实的原貌。以夫子庙领衔的这一片景区,明显是对市场的一种取悦。几乎读不出纵深与广远,更读不出艳冠六朝背负的苦难,比不得南京城那段老城墙的厚重。这是一种无奈,因为秦淮河的软文化早已被岁月无情地磨尽。而那一群青楼女子,尽管在国破家亡时挺身而出,风骨嗖嗖,节操咄咄,但在夫子庙和贡院面前,在正统文化与世俗冲突的前沿,她们的芳迹始终会被藏于陋巷或隐于林荫的深密处。秦淮矜持的篱墙外,有一大批“艳俗”的粉丝。在夫子庙高举的廊檐下,行走着众多“食色,性也”的人。这里面有你,有我。

之前,我没有走进秦淮历史的纵深之地,“秦淮八艳”这四个字一直代表着我心中的那个秦淮河。这个“艳”字给我营造了一个不可言喻的向往,甚至是某种倾心。如今,我行舟于其上,方有悟得:这个“艳”不是俗艳,是光耀后世的娇艳,是令人嘘唏的悲艳,是男儿汗颜的怯艳……

她们来了,踩着水波,舞着衣袂,歌着天地恻隐悲怀之曲,一如我所念。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才女柳隐,因词而感怀,自号如是。她咏道:“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柳如是美艳绝代,节操清磊。明亡后,欲与丈夫钱谦益一起投水殉国。钱走下水池一试说“水太冷,不能下”,遂腼面降清了。如是后终因族人争斗,竟结项自尽,悲凉地结束了一生。

陈圆圆更是殊色秀容,花明雪艳。吴三桂反清失败后,已削发为尼的圆圆,自沉于五华山寺外的莲花池,香消云殁。

李香君与侯方域的爱情尽管短暂而伤感,却是坚贞不渝的典范。顺治十二年暮春桃花的凄艳里,香君独自来到栖霞山下,在一座寂静的道观里终其余生。

当年,温柔乡里横生着侠气,杯影与剑光交织着恩怨。令倾心月色的董小宛、凄风苦兰的卞玉京、世娼之家的寇白门、灵秀多才的马湘兰,还有显至“一品夫人”的顾媚生,在烟雨蒙蒙的秦淮河上,长歌短吟,舞袖鸣桐。情怀驰骛,风尘跌宕。

秦淮八艳艳秦淮,如今风流不再。琴已龟裂,弦已疲驰,墨已褪色,脂已消香。难道还有哪一颗未曾安息的芳心,依然在章台的柳下徘徊,在穿越的寻觅中,等待着有一片栖落的同心兰桂?

我脆弱,无力承接。我荒芜的心田里那一枝情蕊早已萎缩。残笔的峰毫间还剩有多少自私的宿墨待洒?我的文字还有谁去阅读?

也许,秦淮河并没有那般风流传奇。也许,杜撰与演绎就一直没有停止。当朱明王朝的皇权被歪脖树上的一缕黄绫结束时,当一群激奋昂扬的男人跪拜于另一个主子时,当强虐的刀刃架到女人雪白的脖颈上时,一个偌大的民族,曾有的强悍与霸气,胸襟与节操,竟成了历史坟茔前冷却的纸灰,多少堂而皇之的人被烧得玉碎珠散。但这群“最底层”的人,甚至是最“卑贱”的人没有被焚灭,因为在国破家亡的时刻,她们爱国的情怀没有冷却。她们毅然赴死的精神,早已超越了风尘,超越了偏见,超越了时空。

秦淮河是香艳的,秦淮河也是悲艳的。唯其悲艳中闪耀的那份血性,让香艳有了非同寻常的光色。

夜的秦淮河充斥着冬雨的素馨,与水的泥草味,历史的蠹香一起,交汇成一种特别的情致,推助着我的联想。没有风,远处的箫声被雨滴穿刺得凌乱不堪,犹如历史脚步的续断。孙权的兴起,李煜的哀叹。明清的繁华,日寇的屠城。一条几千年流经不竭的河,见证了历史的过往。虽弱水三千秦淮仅取一瓢,却百味千滋,足以品得出一个民族绵绵深难处的凄美之境。

凄不言悲,艳不纷扬,这是民族自有的含蓄。但博大精深的历史就是这样,在沉醉于一河浮梦时,射你一支锋镝。

欲揽梅魂登高台,却被兰香邀入圃。秦淮河,我来过了,在这年冬日的那个缠绵的雨夜里。

天街云水

泰山有一条天街,竟是在云端里滋养着。漉漉的脚下打着滑,踩出云水的纹痕。游客不多,稀疏于夕阳的光影处,有一点陌境的冷寂。我倒是极喜欢无人处的景致,瘦树清石,寒鸟孤鸣,横云于腋下飘过,与干裂的唇的那一瞬间接触,竟有一种难于言说的心泽。

天街也是街,于这种孤岸的巅顶处悬挂着红尘的幌子。文化被商业役使,在云端处也不能幸免。好在泰山的商业并不泛滥,游人取舍的自由度较大。泰山文化的主體构架依然健康地矗立着,我颇感欣慰。

中国名山往往需要云来衬托其神秘诡谲,以彰显中国式的审美意趣。云是大山演幻的道具,云在分割了视线的同时,还在与人们深层的精神世界做着对话。云左右着我们的情绪,特别是我的情绪始终与这周身的云有纠结。

那一年登黄山因为无云,一切透之又透,裸之又裸,让人感到索然无味,想象殆尽。又一年登长白,因浓云过密,天池深藏不露,遂两次无缘尊容。是有云好,还是无云好?答案是,该有时,有。不该有时,无。最好!然,人生在世会有诸多求不得,既为天街过客,总将邂逅浮云。如今,我不再苛求于天遂人愿,而是感恩于相遇之缘。相遇,本就是一道风光!

今儿上午开始攀登十八盘时,天空是湛蓝的。午后走在天街时,山下的景物尚是清明的。然而,从玉皇顶再回到天街时,在太阳成为夕照,在一抹红云搭住了它的脸庞时,山下已是雾气澄澄。这雾在我视线的平行处硬硬划出了一条分界,将天地割裂。其上是清透的天幕,其下便是朦胧雾色里的泰安街廓。那雾色如静潴不洁的水世界,那世界有点像一杯鸡尾酒的底部。我们正是那浊物的狂饮者,也是那“美醴香醇”的酿造者。这应该便是大名鼎鼎的“雾霾”吧?

正月十七的夜晚,月亮还在投放着浓烈的光辉,山顶上更有触手可及之感。“霾”依然在山下凝滞,却好在没有弥延至我们头顶的那片天。

大家在“天街客房”住了下来,出门便可看见白森森的石牌坊,灯光一打照,更是仙风道骨般的冷峻。找了处小酒馆,点了几个熟识的菜,大家乘兴喝了几杯劲酒,便顺着天街向玉皇顶走去。

十时左右,山上愈发清冷,偶有一两个游人寂行而过。几家商铺顽强地亮着金红璨眼的灯,玲珑斑斓的挂件在微风中“叮当”作响。一路上,老树枯枝如镂,怪石奇峰似魅,古建的飞檐翘角在幽幽的月光里尤显“峥嵘岁月稠”。

泰山的夜很安静,也那般峨冠博雅。

泰山在名山中还是很低调的,儒素中尽显倦意。没有商业亢奋,是一种保护。泰山有一种独具人意的地方,泰山顶上的高物价,便是对人们文化之外贪婪的抑制。泰山是中华文化之山,随处可见的石刻艺术,是极其丰富的文化之飨,如若心志明确之人,自对物质供应不以为然。否则,登之何益?

真是的,仰首所见,天下何处不是那个月亮,只是心境不同罢了。今儿至此,又得新悟,原来心境这般重要。心境,就是心情放置的环境。心境不同了,人便会改变的,精神的蜕变甚至可以让一个相知变成陌路,甚至会背叛出一个崭新的自我。生命需要出走,需要异境的重塑,需要自新的反证。你届时会相信,天下的月亮,并非是同一个月亮。你,也并非永远是一个愚心迟暮的人。

舍身崖旁,有一块不太起眼的石头,刻着无名氏的“哀愚思道”,“哀愚”两个字尤其大,尤其令我费解。也让我朦胧地感到,这里处处潜含着“启智”的儒家精义。文化,如天街云水,在周身渗化。

今晚,就当下现时儿,已不太饱圆的月亮仍然水洗般明透,照在行道的石板上泛着幽幽的冷光。星星大都隐去了,只有一颗亮亮地挂在它的上方,那是月亮的追随者。在月色里,仔细地辨识,还可以看清迎光处石刻的字迹。我曾不止一次地用手去触摸过那字迹的凹槽,但夜间还是第一次。我感觉出有清乳状的月光在凿空处流动。挖掉的正是存在的,这是物理学的悖论,在泰山却具有鲜明的文化意义。我相信文化的力量,相信泰山以文字的形式呈现着一个伟大民族的精神内涵,具有与泰山一样的不朽。

这是大唐开元十四年所镌刻的壁石,巍巍乎下植大地,上冲牛斗。仰观密密的灿灿金字,虽在夜幕里并不清晰,但那时空的过往感却愈发急速,文化自豪的获得感充盈我的寸心。我从未有过这般与历史命运休戚同攸的冲动,我不禁自问:我仅仅是时间的一个过客吗?我手中握着的仅仅是一支只会“吟风弄月”的笔管吗?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泰山是相对的高山,却是绝对的文化巅顶。在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石碑旁我又伫立良久,我在想:孔子真的是没登过比泰山更高的山才发出如此的感叹吗?

非也。孔子,“仁”者之师,圣人也,心中自有一座山。只有到了与其相当境界的人,才能真正明白他所言的那个“天下”是何等的尺度?!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月色里,我咀嚼着这句话,期待着明晨能看到一场完美的日出。

观赏日出,是国人的文化情结。果不其然,一切皆由缘定。

这已经不是真正意义的日出了。没有地平线,只有一道高高的云墙立在东边的天幕上,等待太阳去翻越。

迟滞而来的太阳终于露出了真容,绯红的,浓艳的,那一刻,它似如沐浴庄严的东方圣者。更庄严的还有山崖上那一群人,包括我。没有欢呼雀跃,只有静仰默诵。这便是一次缘定此生的“朝觐”。

我望着越聚越多的云,无语至太阳再次被遮掩。突然,面對得而复失的天空,一个神圣的感念油然而生:是的,无须完美,就是为了一个情结。一个有关文化的情结,一个有关圣人的情结。而夜宿天街,而赶赴观鲁台,而于不胜寒的料峭里,瑟瑟地等待一个时刻的到来。

我怡然回返天街。

天街的云水来去自由,具有诗意的灵性,吟哦在长风的舒卷中。云水就是岁月,我再次被“岁月”打湿,任其在脸上送吻。此刻的天街更像是天街,云如瀑而下,在石道上倾流,一切竟那样的迷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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